第104章:破碎的对话
枪声撕碎寂静的刹那,时间好像被冻住了。
子弹擦过岩石的尖啸声还在耳膜里震动,我眼前的世界已经切换成另一种节奏——慢得残忍,又快到窒息。玄影拉我的那一下力道很大,肩膀撞在岩石上闷痛,但比起脑子里那个瞬间暴怒的能量漩涡,这点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左侧九点钟方向!敌袭!”
陈青云的声音像刀片一样切进来。他开火了,狙击步枪的声音被***压得很低,像有人用重锤狠狠砸了一下湿透的麻袋。“噗”的一声闷响,远处一块石头后面,一个灰色的身影晃了晃,倒了下去。
“清算者!”玄影的吼声里带着压不住的怒火。他半蹲着,步枪枪托紧紧抵着肩窝,三点一线,扣扳机的节奏稳得吓人。“至少六个人,分散推进。妈的,他们怎么摸过来的?”
我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不是害怕——或者说,不只是害怕。是那种即将触碰到真相却被硬生生掐断的憋闷,混合着湖心那股重新沸腾起来的愤怒能量,搅得我胃里一阵翻腾。
“还能继续吗?!”玄影又喊了一声,没回头,但我知道他在问我。
我咬着牙,试图重新集中精神。可脑子里现在全是噪音——枪声、脚步声、碎石滚动声、还有那个锚点暴怒的“咆哮”。就像你刚要听清收音机里微弱的信号,突然有人把音量旋钮拧到了最大,除了刺耳的杂音什么都剩不下。
“不行!”我吼回去,声音自己听着都陌生,“它又乱了!比刚才更凶!”
“那就先解决眼前的!”陈青云那边又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是子弹击中金属的脆音——他打中了某个人的装备。“他们在包抄,想切我们后路。玄影,右边那两个交给你,左边压制的我来处理。”
“收到。”
玄影移动了。他的动作很轻,但在这种死寂的环境里,作战靴碾过碎石的细微声响还是清晰可闻。我侧过头,从岩石边缘偷偷往外瞥。
月亮湖的冰面在夜色里泛着惨白的光,像一块被打碎的镜子。那些斜插着的巨大冰块投下扭曲的黑影,而“清算者”的人就在这些黑影之间快速穿梭。他们穿着深灰色的作战服,几乎和岩石融为一体,只有枪口偶尔喷出的火光暴露位置。
又一轮子弹扫过来,打在头顶的岩石上,崩落的石屑簌簌往下掉,有几颗溅到我脖子里,冰凉刺骨。
我缩回来,喘着气。手里攥着的手枪沉甸甸的,但我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玄影和陈青云才是专业的,我能做的就是别拖后腿,别让他们分心。
可就这么干等着吗?
那个锚点……它刚才明明有反应了。虽然混乱,虽然痛苦,但我真的感觉到了一丝“交流”的可能。它在告诉我什么,关于平衡,关于被打断的什么……
“砰!”
一声不一样的枪响。不是陈青云的***,也不是玄影的步枪,更不是“清算者”那种制式武器的声音——更沉,更闷,像是老式猎枪。
所有人都顿了一下。
接着,从我们右侧更远处的乱石堆里,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是“清算者”的人。
“什么情况?”陈青云在通讯频道里低声问。
“第三方。”玄影的声音绷紧了,“不是我们的人。枪声方向……在湖岸和矿坑之间的那片乱石坡。”
又是一枪。这次我看清了——黑暗里闪过一道很短促的火光,几乎刚出现就熄灭。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清算者”的攻势明显滞了一下。他们也没料到会有别的势力插足。
趁着这个空档,玄影突然起身,一个短点射。远处有人闷哼。陈青云几乎同时补枪,那个方向彻底安静了。
剩下的大概还有三四个“清算者”,他们开始后撤,战术动作依然干净利落,但明显带着犹豫——前有我们,侧翼有不明身份的袭击者,这趟浑水不好蹚。
几秒钟后,他们消失在了乱石和夜色里,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只留下几处还在微微反光的血迹,和空气里淡淡的硝烟味。
湖畔重新陷入寂静。但这次,寂静得更加诡异。
“都别动。”陈青云的声音压得极低,“那个开枪的……也没动静了。”
我们三个人保持着防御姿态,谁都没放松。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还有湖心方向那种低沉的、仿佛大地在磨牙的嗡鸣。
然后,我听见了脚步声。
很轻,但确实在靠近。不是作战靴那种硬底的踩踏声,更像是……某种软底鞋,或者就是普通的鞋子,小心翼翼地踩在碎石上。
玄影的枪口瞬间转向那个方向。
“出来。”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慢慢来。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脚步声停了。几秒后,一个身影从一块两人高的岩石后面缓缓走出来。
是个女人。
这是我第一个念头。她个子不高,穿着深色的、看起来像是自制拼凑的御寒衣物,外面罩着一件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外套。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脸上涂着和岩石颜色相近的泥灰,看不清具体长相。但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很亮,像警惕的野生动物。
她手里确实端着枪——一杆老式的****,枪口对着地面,但手指没离开扳机护圈。
“你们不是‘守夜人’。”她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带着本地山民的那种口音,却又夹杂着一点说不清的异样调子。
“你也不是。”玄影的枪口没放下,“刚才为什么开枪?”
“因为他们,”女人朝“清算者”撤退的方向偏了偏头,“在找不该找的东西。在吵醒不该醒的东西。”她的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更长一些。“你们……也不该来这里。尤其是你。”
我心里一紧。
“什么意思?”我尽量让声音平稳。
女人没直接回答。她侧耳听了听,眉头皱起来。“它很生气。你们刚才……在跟它说话?”
这话一出,我们三个人都愣住了。
玄影和陈青云交换了一个眼神。我感觉到玄影的肌肉绷得更紧了——这是极度戒备的信号。
“你到底是什么人?”陈青云的声音从狙击点方向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女人似乎并不害怕。她甚至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在寒冷的空气里凝成白雾。“看守者。至少……我家曾经是。”她抬起没持枪的那只手,指了指湖心方向,又划了个圈,把整个月亮湖区都包括进去。“这片湖,这片山,我家看了三代。直到那些穿制服的人来,直到他们开始往冰里打钻,直到那天晚上……天好像裂开了。”
她的描述很朴素,但每个字都敲在我脑子里。
“你知道那下面有什么?”我忍不住问。
“知道一点。我爷爷说,湖底下睡着山神的心脏。”女人说着,自己摇了摇头,“我不信神。但我信我爷爷说的话——别吵醒它,别碰它,每隔一些年它会自己动一动,那时候要躲远点。这是规矩。”
“周期……”我喃喃道。
女人的眼睛又亮了一下。“你也知道这个词?”她往前走了半步,玄影立刻抬了抬枪口示意她停下。她站住了,但目光牢牢锁着我。“我爷爷的笔记里写过。他说,他爷爷告诉他,湖底的‘动静’是有时辰的。到了时候,它会‘换气’,山会抖一抖,然后安静几十年。但如果不是时候去吵它……”她顿了顿,“会出大事。”
“就像前几天那样?”陈青云问。
女人点头,脸上的泥灰也遮不住那股后怕。“我躲在矿坑那边的老观察所里,亲眼看到的。冰炸开了,光从湖底冲上来,天都是亮的……然后那些人,那些‘守夜人’,他们的营地就没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它就一直没再睡踏实。像做噩梦一样,翻来覆去。”
这个比喻……太贴切了。我脑子里接收到的那些混乱意念,可不就是一场持续不断的、愤怒的噩梦吗?
“那些灰衣服的人,”女人继续说,指的是“清算者”,“他们是这几天才摸进来的。一直在湖边转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刚才他们靠近湖心那片薄冰区,我就知道要坏事——那底下现在最不稳,一点点动静都可能让它彻底炸了。”
所以她开了枪。不是为了救我们,是为了阻止“清算者”搞出更大的乱子。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玄影问,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戒备没放松。
女人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湖心,犹豫了几秒钟。“你们……刚才是不是差点就跟它说上话了?”她又问了我一次,这次语气更急切。
我看了眼玄影,他微微点头。我转回头面对她:“是。我感觉到了……某种情绪。它在生气,因为被人强行打断了什么,平衡被破坏了。但我没来得及问清楚。”
“你能感觉到?”女人的声音里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是惊讶,还有一种复杂的、近似于希望的东西。“我爷爷说,以前家里也有人能……稍微感觉到一点。但没你这么清楚。他说那需要特别的‘缘分’,或者……血脉。”
血脉?我愣住了。这说法……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青云追问。
女人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如果你们真想跟它沟通……想让它安静下来,或者至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一个地方。比这里更近,更安全,而且……可能更容易让它‘听见’你。”
“哪里?”玄影立刻问。
女人抬起手,指向湖北侧,那片黑黢黢的、如同巨兽獠牙般指向天空的山崖。“冰洞。不是‘守夜人’挖开的主洞口,是另一个……老入口。我家以前避冬用的,后来封了。从那里下去,有条侧道,几乎贴着湖底岩层。我爷爷说,那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冰洞?那个能量乱流的中心?
“你刚才还说那里危险。”我指出。
“对别人危险。”女人盯着我,“但如果你真能感觉到它……也许在那里,你能听得更清楚。总比在这露天的地方,随时被人打断强。”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而且那个老入口很隐蔽,‘清算者’和之前那帮人都不知道。”
玄影和陈青云沉默了。我知道他们在权衡——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一个听起来过于诱人的提议,在眼下这种局势里,大概率是个陷阱。
但……她说的话,和我感应到的碎片拼凑起来,严丝合缝。她对“周期”和“平衡”的描述,对锚点状态的比喻,甚至她家“看守者”的身份,都透着一种粗糙的真实感。这不是能临时编出来的细节。
还有她看我的眼神——那不是算计或者欺骗的眼神,而是一种混杂着焦急、担忧,还有一丝……期待的眼神。好像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湖心的嗡鸣声又变强了一些,带着焦躁的律动。我能感觉到,那个锚点的“耐心”正在耗尽。如果它再次暴走,这次可能就不只是冰湖炸开那么简单了。
“带路。”
说话的是我。声音不大,但很坚决。
玄影猛地转头看我。“‘记者’,你确定?”
“不确定。”我老实说,从岩石后面完全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但在这里耗着,等它彻底炸了,或者等‘清算者’带更多人回来,我们更没机会。她说得有道理——要沟通,就得去离它最近、干扰最少的地方。”
我看向那个女人:“我怎么称呼你?”
她沉默了一下,说:“叫我阿月就行。月亮湖的月。”
“阿月。”我点点头,“带我们去那个老入口。但事先说好——”我指了指玄影和陈青云,“我的同伴会全程警戒。如果我觉得有任何不对劲,或者你试图做任何小动作,我们立刻退出。同意吗?”
阿月看了看玄影手中依然指着她的步枪,又看了看陈青云那个方向(她显然能判断出狙击手的位置),最后目光落回我脸上。
“同意。”她说,“但你们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
“如果……如果你真的能跟它说上话。”阿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某种沉重的东西,“帮我问问我爷爷——我爷爷叫周大山,六年前进山采药,再也没回来。他最后去的地方……就是冰洞。”
我心里一震。
阿月抬起头,眼睛在黑暗里湿漉漉地反着光。“我想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么。”
我们都没说话。只有寒风刮过乱石滩的呜咽,和湖心深处越来越清晰的、不安的悸动。
过了几秒,玄影缓缓放下了枪口。“带路吧。”他说,“但记住约定。”
阿月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那片漆黑的山崖走去。她的背影在乱石中显得很单薄,但脚步稳得不可思议,好像闭着眼睛都能在这片地方走个来回。
我们跟了上去。陈青云从狙击点悄无声息地撤下来,跟在我们侧后方,枪口始终对着外围。
越靠近山崖,那股来自地底的嗡鸣声就越清晰。空气里的刺鼻气味也更浓了,还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陈旧金属和潮湿岩石混合的味道。
我一边走,一边试图重新凝聚注意力,去触碰那个锚点的意识。它依然愤怒,依然混乱,但在那狂暴的能量流深处,我似乎又捕捉到了一丝别的——
一丝很微弱、很遥远,仿佛隔着厚重玻璃传出来的……
求救信号?
不对。不是求救。
是……警告。
它在警告什么?
我抬头看向前方。阿月已经停在一面看起来毫无异常的岩壁前,正用手扒开一片枯死的藤蔓。藤蔓后面,露出一个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黑漆漆的裂缝。
裂缝里,有冰冷的风吹出来,带着地底深处的气息,和那种愈发清晰的、令人心悸的悸动。
“就是这里。”阿月侧过身,看向我们,脸上泥灰的缝隙里,眼睛亮得惊人。“下去之后,一切小心。里面……不太一样了。”
她说完,率先弯腰,钻进了那条黑暗的裂缝。
玄影看了我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清楚: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摇了摇头,握紧了手里的装备,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跟着钻了进去。
黑暗瞬间吞没了我。
但比黑暗更先到来的,是脑子里那个锚点骤然变得清晰、变得震耳欲聋的——
咆哮。
以及,夹杂在咆哮深处,一个更加微弱、更加诡异,仿佛无数人重叠在一起的——
低语声。
“离开……”
“快……离开……”
“它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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