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

二十年前车祸现场。

那辆肇事逃逸车辆的模糊轮廓。

其车头形状……

正与维修单上"保时捷帕拉梅拉"的字样。

在顾今夕被怒火和恨意烧灼的脑海中。

无声而狰狞地重叠在一起！

林晚晚那带着毒液的低语。

如同淬了冰的针。

精准无比地刺穿了顾今夕沸腾的怒火。

直抵她灵魂深处那根埋藏了二十年、从未愈合的毒刺！

"顾警官，你父母的血溅在挡风玻璃上时，也是这种颜色吗？"

轰！

顾今夕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眼前奢靡的客厅。

狼藉的地毯。

林晚晚那张带着恶毒笑意的脸。

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猩红覆盖！

那猩红粘稠、滚烫。

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是二十年前那个雨夜。

破碎车窗上蜿蜒流下的、混合着脑浆和碎骨的血痕！

是父母冰冷僵硬的身体！

是救护车顶灯令人绝望的旋转！

是肇事车辆扬长而去时。

轮胎碾压过积水发出的、如同恶魔狞笑的哗啦声！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撞击着肋骨。

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巨响。

血液冲上头顶。

又在瞬间褪去。

留下刺骨的冰冷。

她握着枪的手。

那曾经在枪林弹雨和凶徒搏斗中都稳如磐石的手。

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枪口。

那死死指向林晚晚眉心的枪口。

第一次出现了晃动。

林晚晚满意地看着顾今夕瞬间惨白的脸。

和那双骤然失去焦距、被巨大痛苦和仇恨吞噬的眼睛。

她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

戴着昂贵手镯的腕子轻轻搭在沙发扶手上。

姿态依旧优雅。

如同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高潮。

就在顾今夕的理智即将被滔天的恨意彻底焚毁。

食指几乎要扣下扳机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猛地攥住了她持枪的手腕！

那手指冰凉。

力道却大得惊人。

如同铁钳。

瞬间扼住了她失控的杀意！

"她在故意激怒你！"

萧承颜的声音在顾今夕耳边炸响！

不再是那种惯有的平静无波。

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急促和穿透力。

像一把冰锥狠狠凿进她混乱的意识深处！

顾今夕猛地一震。

涣散的目光如同被强光刺破的迷雾。

瞬间重新聚焦！

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萧承颜的脸。

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甚至带着点疏离冷漠的俊脸上。

此刻清晰地映着她自己苍白扭曲的倒影。

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严厉的紧迫感。

他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有警告。

有制止。

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手腕上传来的冰冷和剧痛。

像电流般刺激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理智的碎片艰难地从仇恨的泥沼中挣扎出来。

林晚晚……她在故意激怒我！

她想让我失控！

她想坐实我暴力执法甚至意图杀人的罪名！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

兜头浇下！

顾今夕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剧痛混合着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她眼中的猩红和混乱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

是更加冰冷、更加坚硬、也更加危险的寒光！

那是对林晚晚刻骨仇恨的沉淀。

更是对自己失控的暴怒！

她猛地挣脱萧承颜的手！

力道之大。

让萧承颜都微微后退了半步。

她没有再看林晚晚那张恶毒的脸。

而是唰地一下收回了枪！

动作快如闪电。

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厉。

枪口不再指向林晚晚的眉心。

但那双重新聚焦的眼睛。

却比枪口更冷、更锐利。

像两把淬了万年寒冰的匕首。

死死钉在林晚晚身上。

"林晚晚！”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每一个字都带着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寒气。

"你涉嫌故意杀人，伪造证据，妨碍司法公正！"

"现在，立刻！跟我们回市局接受调查！"

"带走！"

最后两个字。

是对着刚刚冲进来的支援警员吼出来的。

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

两个身材魁梧的刑警立刻上前。

动作利落地给依旧端坐在沙发上、笑容已然凝固的林晚晚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金属咬合的"咔嚓"声。

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脆。

林晚晚没有挣扎。

甚至没有再看顾今夕一眼。

她任由自己被架起来。

昂贵的丝质长袍下摆拖过沾满鱼子酱污渍的地毯。

只是在被带离客厅。

经过顾今夕身边时。

她戴着手铐的双手微微抬起。

指尖在惨白的审讯灯光映照下。

那裸色珠光指甲根部细微缝隙里残留的点点金粉。

折射出冰冷而诡异的流光。

她的唇角。

再次勾起那抹令人心悸的弧度。

无声。

却充满了恶毒的嘲弄。

顾今夕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她强压下再次拔枪的冲动。

任由那股冰冷的恨意在四肢百骸里奔流。

她死死盯着林晚晚被带走的背影。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玄关拐角。

"封锁现场！"

"搜查令！"

"重点搜查她的车库、所有车辆、以及个人电子设备！"

"特别是那辆保时捷！"

"给我一寸一寸地刮！"

"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放过！"

顾今夕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和力量。

对着后续涌进来的技侦人员下达命令。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摊狼藉的鱼子酱。

眼神如同在看一滩污秽的毒血。

下达完命令。

顾今夕猛地转身。

再没有看萧承颜一眼。

像一阵裹挟着冰风暴的旋风。

冲出了这座令人窒息的豪宅。

她需要一个地方。

一个能让她冷静、能让她撕裂那层被刻意遗忘二十年的血痂的地方！

——

市局档案室深处。

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了。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灰尘和岁月混合的沉闷气味。

高大的铁皮档案柜如同沉默的巨人。

一排排矗立在昏暗的光线下。

柜体上贴着褪色的标签。

顾今夕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粗暴地拉开标注着"重大交通事故（未结案）"区域的柜门。

灰尘被惊动。

在从高窗透进来的惨淡光柱里疯狂舞动。

她无视呛人的灰尘。

手指在密密麻麻的卷宗脊背上快速划过。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急迫。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终于。

她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异常厚重的牛皮纸档案袋上。

袋子边缘已经磨损泛黄。

上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冰冷的编号和案由：江A-199X-XXXXX  /  恶性，交通肇事致人死亡逃逸案  /  未结案。

编号下方。

是日期——

那串冰冷的数字。

如同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顾今夕的心上！

就是这一天！

她永远失去了父母！

她一把将档案袋抽了出来！

动作之大。

带倒了旁边几本卷宗。

“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溅起更多灰尘。

她毫不在意。

双手如同鹰爪般死死攥住那厚厚的袋子。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甚至没有走到旁边的桌子。

直接背靠着冰冷的铁皮档案柜。

身体沿着柜体滑坐到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嗤啦！”

档案袋的封口线被她用蛮力直接撕断！

里面泛黄、卷边的纸张如同沉睡多年的枯叶蝶。

散落出来。

铺满了她的膝盖和冰冷的地面。

现场勘查照片！

血迹斑驳的扭曲车架！

散落一地的书包和儿童水壶！

法医的尸检报告上冰冷而专业的术语描述着"颅骨粉碎性骨折"、"多脏器破裂大出血"……

还有。

最关键的——

现场提取的、模糊不清的轮胎印痕照片。

以及几张技术部门根据目击者零星描述和现场碎片还原的肇事车辆模拟图！

顾今夕的呼吸骤然停止！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其中一张模拟图上！

那是一辆轿车的车头轮廓！

线条流畅。

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方正感。

但车头中央那个标志性的、被撞击扭曲却依然能辨认出的盾形徽章轮廓——

三个黑色的字母"POR"和一个模糊的跃马图案！

保时捷！

轰！

二十年前的冰冷雨夜。

和今日林晚晚别墅里那刺眼的维修单据。

在她眼前疯狂重叠！

那辆午夜蓝的帕拉梅拉车头上的盾形徽章。

与眼前这张模糊模拟图上的标志。

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了一起！

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

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

并沿着脊椎疯狂上窜！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林晚晚！

她怎么会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二十年前那场车祸？！

她和那辆肇事保时捷……是什么关系？！

巨大的、带着血腥味的谜团。

如同深渊巨口。

瞬间将她吞噬！

——

法医中心。

冰冷的无影灯下。

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

顾今夕像一尊刚从冰窟里捞出来的雕像。

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闯了进来。

她甚至没有敲门。

直接"砰"地一声推开厚重的金属门。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

但那双眼睛。

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火焰。

萧承颜站在中央最大的解剖台前。

他穿着白大褂。

戴着口罩。

只露出一双深潭般的眼睛。

解剖台上空空如也。

显然工作已经结束。

他正低头。

用一块雪白的软布。

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闪着寒光的不锈钢解剖刀。

刀刃薄如蝉翼。

反射着顶灯刺目的白光。

顾今夕的闯入。

让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眼。

目光平静地迎上顾今夕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

没有了往日的暴躁和怒火。

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令人心悸的、如同极地寒冰般的审视和……怀疑。

萧承颜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随即恢复平静。

他放下手中的软布和擦得锃亮的解剖刀。

转身。

从旁边一个恒温物证柜里取出一个透明的物证盒。

"啪嗒。"

物证盒被他轻轻放在顾今夕面前的金属操作台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

盒子里。

并排固定着两个更小的透明物证袋。

左边的袋子里。

是几片在灯光下折射着璀璨金芒的碎屑——

正是从死者指甲缝里提取的"金羽流光"金粉。

右边的袋子里。

则是几片同样璀璨的金粉——

是从林晚晚指甲缝隙深处。

用极其精密的工具刮取下来的残留物！

萧承颜没说话。

只是拿起操作台旁边的一份报告。

轻轻推到顾今夕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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