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的钟声响起，张强胳膊肘撑着桌面，下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困意像潮水似的往上涌。

吃完晚饭，林璐又叮嘱了几句走后，张强的困意是越来越重，也不知道这是他醒过来的第几次了。

朦胧恍惚间好像看见电脑屏幕上的客户资料在飘，那些“本科以上、有房有车、性格开朗”的标签，渐渐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光斑。

就在他快要再次进入梦乡时，脚踝突然传来一阵轻飘飘的酥麻和束缚感，吓得他脚往回一缩，却又有一股往外拉扯的力道传来。

“谁!？”张强身体微微颤抖，婚介所不大，一眼望去却没见半个人影。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我擦，这是什么东西？”就见两根红色的线正缠在他的裤脚管上，线的另一端延伸到门口的方向。

张强心里直犯嘀咕，这谁搞的恶作剧？他用手拽了拽红线，感觉线的另一端好像纪的什么东西，感觉挺沉。

“别躲了，出来。”张强站起身。

这时店门口“吱呀”一声轻响，一位穿着红色长袍的老头，推开门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张强看那老头得有七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而且用一根玉簪别在脑后，脸上戴着一副黑框老花镜。

最惹眼的是他身上的红袍，绸缎料子，上面绣着细密的云纹，领口和袖口还滚着金边，走起路来衣摆轻轻晃动。

他走路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杖头雕成了月牙的形状，上面还挂着一个小小的红线球。

张强看的哈哈大笑，也是，他开婚介所这么久，碰到过有装富二代的，有装海归的，不过这还是头一次见装月老的。

这老头怕是最近古装剧看多了，要么就是想搞什么特殊的相亲套路，才故意穿成这样博眼球。

“大爷，您这是……”张强往沙发上一坐一靠，抬手指了指老头身上的红袍，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cosplay啊？还是说，您想找个能跟您一起穿古装的老伴儿？”

老头没接话，他慢悠悠地走到桌前，拐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那根缠在张强脚踝上的红线突然动了起来，然后就顺着桌腿往上爬，最后缠在了桌角的台灯底座上。

张强看的那是个惊讶，仔细上下打量老头后，这才发现老头走路没有脚步声，就像‘飘’一样，就那么摇摇摆摆的飘过来了“鬼，鬼呀~!”张强一声不知道拐了几道弯的惊叫声响彻小屋。

老头也不惊慌，只见他身形一动，就飘在了张强面前“想活还是想死？”老头嘴角略带戏谑。

“想活！”张强毫不犹豫张口就来。

“好，稳稳站着不要动！”老头表情沉重的像杀人。

“年轻人，别拿姻缘当玩笑。”老头居然变的温柔起来“你这婚介所，挂着‘百年好合’的牌子，却把真心待缘的人，都按条件分成了三六九等，那可不是长久之计。”

张强虽然害怕，但是听到老头这句话可是不乐意了，他心说:这个老头到底是人还是鬼暂且别说，关键是你干过红娘吗？我开婚介所是为了赚钱，客户要什么条件，我就按什么条件匹配，这有什么错？难不成这老头把自己当成天上的月老了？怎么还管起别人的生意来了？

“大爷，我敬您年纪大不跟您计较，您也甭吓唬我和管我的事了。”张强站起身有些生气，不耐烦的指了指门口“您要是来相亲的，就把您的资料给我，我给您找合适的；要是来捣乱的，看见这门没？请出门右拐。”

老头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他抬手推了推快滑道鼻尖上的老花镜，目光落在墙上的客户资料板上。

那上面贴着十几张照片，每张照片下面都写着年龄、学历、收入、房产情况，甚至还有“是否接受丁克”“是否要求对方会做饭”之类的备注。

老头走到‘客户资料版’跟前，用手指轻轻划过那些照片，嘴里喃喃道：“李姑娘，心善，却被你说‘家境普通，配不上有房的客户’；王小伙，踏实，你却嫌他‘工作不稳定，给不了女方安全感’……年轻人，红线牵的是心而不是条件啊。”

“可我介绍时，就算是实话实说，可也成交不了呀。”张强有些委屈。

话音刚落，张强就看见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老头把盒子打开后，盒子里面放着十几根红丝线，每根线上都系着一个小小的纸签，上面写着名字。

“你以为，你给客户匹配的是条件，其实是我在后面把本该牵在一起的红线，重新理了理。”一边说老头一边从盒子里拿起一根红线，线的一端系着“李娟”的名字，另一端系着“王浩”的名字，正是他之前说“家境不匹配”和“工作不稳定”的两个客户，“这两人，三年前本就该相遇，却被你按条件拆成了两条平行线。”老头手指捏着红线轻轻一扯，张强眼前突然晃过两幅画面‘李娟在社区喂流浪猫时，王浩正好提着刚买的猫粮路过；王浩加班晚归，在公交站遇见了同样刚结束兼职的李娟，两人还曾并肩等过同一班夜车。’

“可是~可是，张强记得李娟的资料上写着“期望伴侣有稳定住所”，王浩则标注着“无房，私企职员”，可他们从没跟我提过这些啊。”张强下意识的辩解。

“心没连在一起，提了又有什么用？”老头把红线放回木盒，又拿出另一根，“你再看这对，张敏和刘阳，你说张敏‘32岁年纪太大，不好生养’，刘阳‘收入太低，满足不了张敏的消费需求’，可你知道吗？张敏每年都去山区支教，刘阳业余时间在做公益摄影师，去年他俩还在同一个支教点待过半个月。

“我……我只是按客户的要求来的。”张强有些局促。

老头没接话，抬手对着墙上的资料板挥了挥。张强眼睁睁看着那些备注，像被橡皮擦掉似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小字“李娟：会弹古筝，常去养老院做义工”“王浩：会修家电，邻居家的老人都找他帮忙”“张敏：擅长画画，给支教的孩子画了很多课本插画”……

“你眼里只有条条框框，跳不出去怎么能行？”老头的拐杖又在地上点了点，缠在台灯底座上的红线突然散开，顺着桌腿轻轻的绕在张强的手腕上。

“那……那现在还来得及吗？”张强迫切的追问道。

老头笑了，他把木盒递给张强：“你要是想改就来得及。这红线你拿着…”

张强刚要伸手去接木盒，听见窗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声。

他抬头看向窗外，一缕晨光正透过玻璃照进来，此时旁边站着的老头也正慢慢变得透明。

“大爷？”张强心里一慌，想抓住老头的袖子却抓了个空。

老头的身影越来越淡：“记住，红线牵的是心，不是条件。下次再看见穿红袍的老头，可别再当成cosplay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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