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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巷书店的旧书笺: 第16章正月里的评弹声


大年初一的晨光比除夕更柔些,像被温水淘洗过的棉絮,轻轻敷在老巷的青石板上。书店的玻璃窗蒙着层薄霜,陈爷爷早早就起了床,搪瓷盆里盛着昨晚剩下的温水,他蘸湿抹布,一点点擦去玻璃上的雾霭。擦到窗边贴春联的位置时,他特意放轻了力道——那春联是林小雅除夕下午来写的,红纸裁得方方正正,墨汁里掺了点金粉,阳光透过玻璃落在红纸上,洇出的光斑里都带着细碎的亮,像撒了把星星。

铜铃挂在门楣上,昨晚守岁时被风吹得晃了整夜,绳结松了些。陈爷爷搬来小竹凳,踩着凳子把绳结重新系紧,手指触到铜铃冰凉的金属壳时,忽然听见巷口传来隐约的评弹调。那声音起初很淡,像远处飘来的棉絮,细听才辨出是三弦的轻响混着琵琶的脆音,三弦的调子沉些,像老巷深处的石板路,稳稳地托着琵琶的脆音,那脆音又像刚剥壳的糖仁,顺着风飘进老巷,裹着新年早晨特有的暖,给每个路过的人都裹了层软乎乎的糖衣。

“陈爷爷!”巷口传来小满清脆的喊声,紧接着是轮椅轱辘压过青石板的“吱呀”声,节奏慢悠悠的,和评弹的调子莫名地合。赵哥推着轮椅走在前面,羽绒服拉链拉到顶,耳朵冻得通红,却还笑着朝书店挥手。赵母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条枣红色的厚毛毯,是去年林小雅织了送她的,手里提着个蓝布袋子,袋口露出半截格子帕子的边角,“说好去茶馆听评弹,可别迟到啦!”

陈爷爷笑着应了声,把抹布放回盆里,又摸了摸口袋——里面装着昨天剩下的水果糖,是奶味的,小满最爱吃。他特意挑了几颗糖纸没皱的,攥在手里,锁门时还回头看了眼书店里的灯笼,那灯笼是老周去年中秋编的,红绸面儿上绣着星天牛,挂在书架旁,风吹过就轻轻晃,像在跟他道别。

老周已经在巷口的老槐树下等着了,手里拎着个牛皮纸包,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瓜子香,还冒着点热气。“刚在巷尾炒货铺买的,老板说新炒的瓜子香,特意多称了半斤。”老周把纸包递到陈爷爷面前,裂开嘴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咱这老胳膊老腿的,得占个靠前的座,听得清楚!”陈爷爷接过纸包,指尖碰到纸包的温度,暖得能渗进心里,他拿出两颗水果糖递给老周,“给,甜口的,配瓜子正好。”

几个人慢慢往茶馆走,青石板路上还留着除夕的鞭炮屑,踩上去“咯吱”响。小满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偶尔停下来捡地上的炮仗壳,赵哥怕她摔着,时不时喊她慢些。赵母坐在轮椅上,看着巷里的街坊,遇见熟人就笑着打招呼,有人问她去哪儿,她就扬着手里的布袋子说:“去听评弹,老陈他们陪着呢!”语气里满是欢喜。

茶馆在老巷尽头,是间老铺子,木门上的漆掉了些,却透着股亲切的烟火气。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说笑声,混着评弹的调子,热闹得很。推开门,暖乎乎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茶的清香和瓜子的焦香。里面早坐满了人,大多是老巷里的街坊,见陈爷爷他们来,靠门口的张婶立刻站起来,“老陈,这儿有座!”

赵哥推着轮椅走过去,小心地避开旁边的凳子,把轮椅停稳。赵母从布袋子里掏出那块格子帕子,展开,铺在陈爷爷和老周面前的桌子上,帕子上绣着小小的梅花,针脚细密,“别嫌弃,刚洗过的,擦手方便。”陈爷爷连忙说“不嫌弃”,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帕子上还留着肥皂的淡香,是老巷里肥皂铺特有的味道。

小满趴在桌边,眼睛盯着台上调试乐器的艺人,手里攥着陈爷爷给的水果糖,糖纸都被她攥得发皱了,却舍不得吃。艺人穿著蓝布长衫,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拿着三弦,手指在弦上轻轻拨弄,试音的调子慢悠悠的,像在跟台下的人打招呼。旁边的琵琶手也在调弦,指尖划过琴弦,脆生生的音儿落下来,小满忍不住小声说:“真好听。”

没过多久,评弹开唱了。茶馆里瞬间静了下来,连嗑瓜子的声音都停了。艺人坐在台上的竹椅上,三弦一挑,调子慢悠悠地绕上来,先是沉缓的引子,接着琵琶也跟着加入,一沉一脆,配得刚好。唱的是《珍珠塔》里“方卿见姑娘”的片段,艺人的声音带着评弹特有的软糯,把方卿的窘迫和陈翠娥的善良唱得活灵活现。

陈爷爷听得入神,手指不自觉地跟着节奏轻敲桌面。桌面是后来换的木板,不如以前的实木桌厚实,敲起来声音轻些,可他却觉得和年轻时的声音没差多少——那时候他常和老伴来听评弹,老伴爱听《珍珠塔》,每次听到陈翠娥送方卿珍珠塔时,都会偷偷抹眼泪,他就递上帕子,再给她剥颗瓜子仁。现在想起这些,陈爷爷的眼眶微微发热,手指敲桌面的节奏也慢了些。

赵母也听得认真,偶尔有听不懂的唱词,就凑到赵哥耳边小声问,赵哥把耳朵凑过去,耐心地解释,声音轻得怕打扰旁人。有次赵母没听清,赵哥就把唱词写在纸条上,递给她,赵母看着纸条,点点头,嘴角带着笑,继续听。

老周嗑着瓜子,瓜子壳放在桌角的纸碟里,他嗑得慢,却很熟练,剥好的瓜子仁都放在小满面前的小碟子里。小满偷偷把瓜子仁攒在掌心,等唱到热闹处,艺人的调子高了些,她就悄悄转过身,把一颗瓜子仁塞进陈爷爷嘴里。陈爷爷没防备,嘴里突然多了股瓜子的香,转头看小满,小满正眨着眼睛笑,像只偷了糖的小猫。

中场休息时,茶馆老板端着个铜壶走过来,给他们每人倒了杯热茶,茶叶是本地的绿茶,泡在杯子里,叶片慢慢舒展开,茶香飘出来。“陈爷爷,您常来的话,我给您留座!”老板笑着说,脸上的汗珠亮晶晶的,“这评弹班子要在这儿唱到正月十五,您要是喜欢,天天来都成。”

陈爷爷接过茶,抿了一口,热茶顺着喉咙滑下去,暖意从心里散开,“多谢你,年后我常带街坊来。”小满跑到台边,仰着脖子看艺人手里的三弦,眼睛亮晶晶的,像里面盛着星星。艺人见她可爱,笑着递过拨片,“来,轻轻碰一下。”小满小心翼翼地接过拨片,指尖碰到琴弦,“叮”的一声,脆生生的,她忍不住笑起来,笑声像风铃,引得周围人都笑了。

休息时间过了,评弹接着唱,这次唱的是《玉蜻蜓》,调子比之前热闹些。小满回到座位上,手里还攥着那个小拨片,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嘴角一直带着笑。陈爷爷看着她,又看了看身边的老周、赵母和赵哥,心里觉得暖乎乎的——以前过年,他总是一个人在书店里,现在有这么多人陪着,听着喜欢的评弹,就像回到了和老伴在一起的日子。

离开茶馆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洒在老巷里,把青石板路照得发亮。老周提议去巷口的早点铺吃汤圆,“那家的汤圆是现包的,芝麻馅的最甜。”赵母点头附和:“我听说那家的芝麻汤圆特别甜,给小满买一碗。”

几个人慢慢走回老巷,评弹的调子还在耳边绕,像还没散的暖。小满手里拿着艺人送的小拨片,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灯笼上的星天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像也在跟着调子唱。路过肥皂铺时,老板还笑着问他们听评弹听得怎么样,陈爷爷说“好得很”,老板说“明天我也去听听”。

回到书店时,陈爷爷刚要开门,就看见门上贴了张纸条,是林小雅的字迹,娟秀又工整:“陈爷爷,我去给您买您爱吃的糖糕,晚点回来。”陈爷爷把纸条小心地揭下来,叠好,夹进他常写故事的本子里——那本子里夹了不少这样的纸条,有林小雅留的,有小满画的小画,都是他的宝贝。

推开门,赵母就帮着整理书架上的书,有几本书被风吹得歪了,她小心地把书扶直,还轻轻拂去封面上的灰尘。老周在柜台前摆糖果盒,里面装着各种口味的糖,是他早上特意带来的,“给来书店的小朋友吃。”小满则把小拨片放在灯笼旁边,踮着脚把拨片摆好,说要让铜铃和拨片一起“唱歌”。

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叠在书店的地板上,像一幅暖融融的画。陈爷爷坐在柜台后的竹椅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忍不住上扬。

“叮铃——”风又吹进书店,铜铃响了,这次还混着小满轻轻拨动拨片的声音,“叮”的一声,和巷口隐约传来的评弹调一起,落在故事本的新页上。陈爷爷笑着翻开故事本,拿起笔,想把今天的热闹都写下来——正月里的评弹声,是老巷新年里最好听的声音,比铜铃响,比糖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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