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桶浑浊的冷却水，如同沙漠中的甘泉，给濒临崩溃的幸存者们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生机。低温库内弥漫着紧张而忙碌的气氛。苏晚晴指挥着还能动弹的妇人，用层层纱布和干净的衣物碎片勉强过滤水中的杂质，然后将过滤后的水倒入一个捡来的、相对干净的铁皮桶里，架在几块砖头垒成的简易灶上，下面点燃了最后一些废弃的木条和油毡。

火焰跳跃着，舔舐着桶底，发出噼啪的轻响。在这冰冷的死亡之境，这一点温暖和希望显得如此珍贵。每个人都眼巴巴地盯着那桶逐渐升温的水，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

林寒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任由苏晚晴小心翼翼地为他重新处理崩裂的伤口。酒精早已用尽，只能用烧开后又放温的水清洗。刺痛感传来，林寒眉头微蹙，却没有出声。他体内的寒意似乎减缓了痛感的传导，也让他在失血和疲惫中维持着一丝可怕的清醒。

他的目光扫过库内。陈静强撑着安排人手加固被砸坏的门，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堵塞缝隙，但谁都明白，这不过是心理安慰。阿明和老周瘫在角落，裹着能找到的破布瑟瑟发抖，下去取水耗尽了他们最后的力气。夏沫依旧昏迷，脸色灰败，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阿强已经没了声息，身体渐渐僵硬。

死亡和生存，在这里只有一线之隔。

“水……快开了……”一个妇人嘶哑地低语，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渴望。

终于，铁桶里的水冒起了细密的气泡。苏晚晴用木勺小心地舀出一点，吹凉，先喂给昏迷的夏沫，一点点润湿她干裂的嘴唇。然后才分给其他伤员和虚弱的人。轮到林寒时，他摇了摇头。

“你先喝，我需要保持清醒。”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体内的寒意让他对水的需求远低于常人，此刻，保持警惕远比补充水分更重要。

苏晚晴看着他苍白如纸却异常坚定的侧脸，没有坚持，自己小口喝了一点温热的水，久旱逢甘霖的感觉让她几乎落泪。她将大部分水留给了更需要的伤者。

喝了水，人们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绝望的氛围并未散去。门外是暂时退却却必然卷土重来的恶狼，库内是弹尽粮绝、伤痕累累的残兵。这点水，能支撑多久？

“林寒，”陈静拖着伤腿挪过来，靠在墙边，声音疲惫到了极点，“接下来……怎么办？张魁的人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这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林寒沉默片刻，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个刻着鸟形图案的金属牌，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摩挲着。冰凉的触感让他思绪格外清晰。

“张魁是明处的狼，‘夜枭’是暗处的蛇。”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狼要的是我们的命和地盘，蛇要的是什么，我们不知道，但肯定所图更大。”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我们之前能守住，靠的是突然的灯光和地底的声音吓住了他们，加上他们内部可能也有问题。但现在，这招没用了。张魁吃了亏，下次再来，一定会准备更充分，更疯狂。”

“那……那我们不是死定了？”有人绝望地低语。

“未必。”林寒话锋一转，手指点着金属牌上的鸟形图案，“关键，可能在这里。‘夜枭’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利用张魁来调虎离山，想要启动发电机，肯定有必须用电才能达成的目的。这个目的，可能比直接抢这个仓库更重要。”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大胆的猜测：“甚至有可能……‘夜枭’和张魁，并不是一条心。我们……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利用？怎么利用？”陈静皱眉，“我们连‘夜枭’是谁都不知道。”

“我们不知道，但张魁的人，或许有知道的。”林寒眼神冰冷，“下次他们再来，不能只守。要抓个活口，而且，得是有点分量的活口。”

抓活口？在对方绝对优势的进攻下？这想法疯狂得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太危险了！我们拿什么抓？”老周忍不住道。

“靠这个。”林寒指了指周围的环境，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靠地利，靠他们料不到我们会反扑，也靠……赌一把。”

他看向陈静：“静姐，仓库里还有没有能制造混乱的东西？比如，之前找到的工业酒精，或者能烧的油料？哪怕一点也行。”

陈静努力回想，眼睛突然一亮：“有！后院工具房角落还有小半桶之前清理设备剩下的工业酒精，浓度很高！还有几罐喷漆！”

“好！”林寒眼中寒光一闪，“下次他们进攻，我们这样……”

他压低声音，快速地说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孤注一掷的计划。利用库内复杂环境设伏，用火制造混乱，在混乱中突袭，目标直指对方的小头目！

听着林寒的计划，众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有恐惧，有犹豫，但最终，都化为了破釜沉舟的决绝。横竖是死，不如拼一把！

“干了！”陈静一锤定音，眼中重新燃起狠厉之色，“反正没退路了！”

计划定下，紧张的准备立刻开始。能动的人都被动员起来，按照林寒的指挥，在门后、货架间设置简单的绊索和障碍，将酒精和喷漆分配到关键位置。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伤口，但求生的欲望压过了一切。

林寒强忍着眩晕，检查每一个环节。他的冷静和精准，成了混乱中唯一的秩序。苏晚晴跟在他身边，尽己所能地帮忙，看着他在绝境中依旧条理分明的侧脸，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在检查到那个压缩机后的密道入口时，林寒特意停留了一下。他侧耳倾听了片刻，通道深处一片死寂。但之前那声微弱的异响，始终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晚晴，”他忽然低声对身边的苏晚晴说，“如果……如果情况失控，我回不来，你带着静姐和还能动的人，想办法从这条密道走。下面机房可能还有别的出口。”

苏晚晴浑身一颤，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皮肉里：“不！你胡说什么！要么一起活，要么……”

林寒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没有挣开，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什么也没说。有些路，注定要独行。

布置好一切，天色已经再次暗了下来。仓库里重新点起了微弱的油灯。人们围坐在一起，分食着最后一点压缩饼干，沉默地等待着最终时刻的来临。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林寒靠墙坐着，闭目养神。他需要恢复每一分体力。苏晚晴守在他身边，夏沫躺在她膝上，呼吸微弱。陈静擦拭着那根变形的钢管，眼神锐利。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突然！

“咚！咚！咚！”

沉重而有序的撞门声，再次从外面传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更加充满杀意！

张魁的人，来了！而且，做好了强攻的准备！

林寒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四射，如同苏醒的孤狼。

“准备！”他低喝一声，抓起了手边的钢筋。

最终的血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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