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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图穷匕见


第490章  图穷匕见

    冬月的寒风吹白了雷鸣城的屋顶,而那奔流河上空的寒风更是冰冷刺骨,河边已经看不见人影。

    这天气无论是农奴还是一般平民,都会选择和家人一起待在家里。

    然而在那低矮的乌云之下,却有两只娇小的身影,正有气无力地扇动著翅膀,逆著喧嚣的风儿飞行。

    那不是一般的小,就算有人抬头看见,都会当成是乌鸦,而不是迷宫里的邪恶玩意儿。

    「阿嚏!」

    「呜呜呜……好冷啊……」

    小恶魔米西冻得瑟瑟发抖,只见她将小小的手臂抱在胸前,表情沮丧到了极点。

    飞在她旁边的尤西也是一样,那小不点儿正哆嗦著脖子,时不时地吸溜著快冻成冰块的鼻涕。

    顺便一提,自打灵魂等级被魔王提拔至黄金以来,两人通过刻苦的锻炼终于掌握了白银级超凡之力。

    但纵使超凡之力在身,也架不住这刺骨的寒风持续不断地洗礼。

    「……肯,肯定是那次的事情被魔王大人发现了。」

    「都怪你,米西!」

    「等等,怎么又怪我了?」

    「要不是你的眼泪不争气,滴到那个米诺陶诺斯的光头上,魔王大人怎么会发现我们!」

    「过,过分!明明你的鼻涕也滴上去了。」

    「胡说!我的鼻涕才多少!就,就一点点!」

    即使是「山穷水尽」的绝境,也阻止不了小恶魔们吵架,尤其是这对从小打到大的活宝。

    尤西扇动著快要冻僵的翅膀,趁著米西还没想好怎么还嘴,绝望地悲鸣了一声,「现在好了,我们两个都被发配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执行任务……害得我和你一起受罚。」

    这绝对是魔王大人在给她们穿小鞋!

    虽然小恶魔是不穿鞋的。

    虽然由谁来背这口锅存在争议,但两只小恶魔都一致认为,她们之所以在最冷的天气被派出来执行这最无聊的任务,就是那次偷听败露之后,魔王对她们的惩罚。

    「可,可是……」米西委屈地瘪著嘴,「我一听到那个『米娅』,我就忍不住嘛,茜茜大人那么可怜……」

    尤西也是一样。

    如果不是那喧嚣的寒风可能把眼泪冻住,她指不定这会儿又开始眼泪汪汪地嚷嚷了。

    居然脚踏两条船——

    魔王大人真是太坏了!

    就在她们自怨自艾,抱怨著命运不公以及无法通过茜茜陛下的共感蹭到魔王的滋味时,脑子稍微好用一点的米西忽然停止了啜涕,瞪大了眼睛朝著身下的河面张望。

    「尤西,你快看下面!」

    「看什么?不就是一条破河吗……」

    尤西不耐烦地低头望去,抱怨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只见在她们下方,那条原本宽阔空旷的奔流河河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点。

    那可不是飘在水面上的鸭子——

    而是一支浩浩荡荡的船队!

    无数艘简陋的平底驳船,像过江之鲫一般挤满了河道,正顺著水流浩浩荡荡地向南而去。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两只小恶魔向下滑行了一阵,同时施展了隐匿身形的魔法。

    借著那朦胧的天光,她们瞥见了船上全副武装的士兵,只见那棚子下面露出的枪管正散发著森然的寒光。

    是坎贝尔的征召兵!

    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噩梦之乡的小恶魔绝不会陌生这群家伙,毕竟她们以前的大王就是被他们乱枪打死串在长矛上的。

    两只小恶魔停止了交谈,在半空中呆呆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绝望的情绪渐渐被强烈的兴奋取代。

    「米西……」

    「尤西!」

    「哇啊啊啊!大的终于来了!」

    她们兴奋地尖叫一声,翅膀用力一震,钻进了更高处的云层中,只露出两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快!你去告诉魔王陛下!」

    「为什么不是你?!」

    「我要在这里盯著他们啊。」

    「可恶……」

    尤西觉得米西说的有道理,一脸不甘心地朝著银松森林的方向盘旋而去,向魔王大人报信去了。

    而米西仍然藏在云层中,就像盼到了马戏开场的孩子一样,兴奋地注视著下方那片拥挤的河道。

    恶魔们并不在乎谁和谁打。

    只要打起来,就能取悦她们心中的魔神陛下!

    ……

    冬月的寒风没有冻住奔流河的河水,却将正在西南沼泽受训的新兵们的靴子冻得梆硬。

    训练营地的气氛虽然压抑,但也有些苦中作乐的滋味儿。

    拉曼和他的战友们挤在一堆冒著黑烟的湿柴火旁,徒劳地烤著冻得发麻的手,抱怨这该死的沼泽,抱怨那永远也干不了的靴子,以及聊著家乡的事情。

    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他们已经成为了朋友,一些人已经约好了,等服完了兵役之后做些什么。  

    拉曼说到自己要去暮色行省承包林场,住一个帐篷里的小伙子们都劝他别做这个梦了。

    拉曼一脸执拗地说道。

    「报纸上说了,那里有很多树。」

    「切,报纸上还说迦娜大陆有金矿呢,」一名似乎念过书的小伙子撇了撇嘴,「而且你觉得雷鸣城外没有树吗?还是说你家里没有树?」

    这……

    拉曼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确实。

    树哪儿都有。

    那个念过书的士兵推了推眼镜,和他说道。

    「听著,你要是陌生人,我劝你跟著大公走,大公让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但你是我朋友,我必须告诉你,永远不要听那些大人物说什么,你要看他们往哪里走。」

    拉曼反驳道。

    「艾琳在暮色行省。」

    蹲在旁边的士兵笑著说。

    「但是爱德华在雷鸣城不是吗?」

    这……

    拉曼又不会了。

    那个念过书的士兵继续劝道。

    「你赚点儿退伍费不容易,可千万不要拿到暮色行省去打水漂,老老实实找份工作,然后看看你们老板在做什么,你就学著他做。他默声买房你也买,他劝你买的时候你可千万别买,就像那科林集团的股票。」

    「你看那些莱恩人很可怜,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穷?只是因为他们的国王坏吗?有些土地只能长马铃薯,有些土地就能长出麦子,就算我没种过地,我都清楚——」

    「咚——!」

    粗鲁的钟声忽然响起,所有士兵都下意识地停止了交谈,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们看见自己的百夫长,正挂著严肃的脸走了过来。

    他不再是前几日在亲王面前那只骄傲的公鸡,此刻脸上只剩下霜雪一般的寒冷。

    「集合!带上你们的家伙,紧急调动!」

    说完,他便去了下一顶帐篷。

    拉曼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语气不是演习!

    他冲进帐篷,抓起那杆心爱的「罗克赛步枪」,接著又跟著人潮冲出帐篷,和其他小伙子们一起。

    在那钟声的催促下,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士兵们在泥地里奔跑,军官们的咆哮声此起彼伏,仿佛敌人的炮火就在他们的头顶。

    十数支百人队迅速完成了集结,在报数之后立刻离开了营地,向著奔流河的主河道全速开进。

    拉曼的内心一半是紧张,一半是激动。看著不远处的其他营队,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终于要上前线了吗?

    可前线……到底在哪里?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瞬间的迷茫,忽然想起了雷鸣郡的传说,以及那个蠢蠢欲动的恶魔。

    魔王是他们的老对手了。

    虽然先王亚伦·坎贝尔将其击杀,但谁都知道一个魔王死了,还会再来一个新的。

    只要迷宫还在,就有魔王源源不断地过来。

    这个季节发生如此规模的调动,对手只能是那家伙了。

    明白了自己的对手是谁,拉曼反倒是打起了精神,熊熊的战意驱散了眼中的迷茫。

    正好!

    他要给那些迷宫里的怪物们露一手,让那群茹毛饮血的家伙尝尝这从未见过的火力!

    想必他们会如西南沼泽的蜥蜴人一样,听到那枪声响起,便如丢了魂一般趴在地上。

    行军的过程紧张而漫长。

    所幸施工队们平整了沼泽地的道路,让运输的篷车得以进来,否则他们恐怕还得在路上折腾个好几天才行。

    然而当所有人气喘吁吁地来到奔流河边,踏破那遮挡视线的最后一层芦苇荡,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戴著眼镜的小伙子瞪大了双眼,冻僵的嘴唇颤抖著,挤出来一句。

    「这是……」

    宽阔的河面上密密麻麻都是平底船,他们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将那宽阔的永流河塞满。

    一些船继续顺流而下,而还有一些则涌向了岸边,就在数百步开外的浅滩登陆了。

    拉曼的眼睛也瞪大了。

    没有恶魔。

    也没有那足以烤干他靴子的火焰。

    有的只是和他一样的人类,甚至是他的同胞,就连那被水泡湿的靴子都与他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身上穿著单薄的秋装,手里拎著五花八门的燧发枪,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这群勇敢的坎贝尔火枪手们正从一只只驳船跳入齐膝深的河水里,将他们的驳船和补给拽上岸。

    透过阴沉的天光,拉曼甚至能看清他们脸上的如释重负与茫然,他们应该在这条河上飘了很久。

    一些人显然是刚吐过,胸前还挂著污渍,脸色发青,嘴唇哆嗦著。

    但他们并没有犹豫。

    在河岸边军官的命令下,这群看似乌合之众的家伙正迅速地集结成线列——  

    毫无疑问,那是战争行为!

    可为什么?

    拉曼的心中只有困惑,每天都有报纸送到营地,报纸上什么信息都有,唯独这件事情没有说。

    这时候,长官的吼声传来,暂时驱散了他心中的迷茫。

    「叛军正在向我们进攻!第七千人队之第一百人队的战士们!坎贝尔的炮兵营队正在赶来的路上,很快他们会把火炮架到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坡!现在,跟我前进!在增援到来之前拖住他们!」

    行军的鼓声响起。

    拉曼的脚下意识动了,跟著身旁的队列一起向前,连同那呼吸的节拍都与行进的军鼓同频。

    然而他脑海中的困惑并没有得到答案。

    叛军?

    等等——

    到底是谁背叛了谁?谁又和谁打了起来?

    至少在他的印象里,坎贝尔公国的宫廷一片祥和,男爵尊敬他们的伯爵,而伯爵则宣誓为大公效力。

    所幸长官的咆哮声回答了他心中的困惑。

    「格兰斯顿伯爵的走狗联合莱恩的国王,他们的骑士以雇佣兵的名义踏上了我们的国土,妄图颠覆我们的大公!占领我们的土地!洗劫我们的财富!」

    「现在!他们还要无耻地篡夺我们大公陛下改革的成果!让我们回到过去,去做他们的奴隶!」

    「他们是做梦!想要我的女儿去他们的城堡里伺候他们的老爷,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圣西斯将与真正忠诚的子民站在一起,为了大公陛下,为了坎贝尔!为了荣誉!」

    扯开嗓门呼喊著的百夫长拔出了军刀,瞪大的瞳孔里燃烧著怒火,恨不得将牙咬碎。

    「所有人——」

    「预备——!」

    近三个月的训练已经让拉曼形成了肌肉记忆。

    在「预备」这个词脱口而出的瞬间,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枪托「咚」的一声抵在了肩窝。

    三百步的距离对于老式燧发枪而言过于遥远,河岸边那些经验丰富的小伙子们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仍然在调整那还未形成的队列,以及看顾那些装著补给的驳船。

    那些带队的百夫长也是一样,丝毫没有将那一支支对准他们的步枪放在眼里,因为在这个距离开火只是浪费士兵的体力和子弹——

    他们毫不怀疑,直到那高举的军刀挥了下来。

    「开火——!」

    密集的枪声响起!

    噼噼啪啪的爆响就像急促的雷霆,撕碎了奔流河畔的宁静。

    岸边的小伙子们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嗖嗖飞来的子弹有些过于精准了,许多脑袋都开了花,鲜红的血液飘在河里。

    起初他们的长官还没有在意。

    毕竟枪声很远,而芦苇荡遮住了他们的视线,谁也不知道有谁中了枪,只知道自己还好好的。

    甚至于河岸边的军官还在嘲笑对面的软弱,到了这份上居然还在用宝贵的弹药鸣枪示警。

    一名士兵携行的火药是有限的,一般足够打三十发,若是胜负未分则进入刺刀拼杀环节。

    谁先把火药打完,谁先尴尬。

    然而「罗克赛1053步枪」的另一个可怕之处就在于,采用无烟火药的纸壳定装弹不但简化了士兵的装弹流程,还改变了坎贝尔陆军的弹药基数。即使是在不携带弹药包的情况下,一名列兵也能在口袋里装上六十发纸壳弹。

    而如果是聪明的指挥官,事先做好了进攻或者防守计划,他们还能把弹药预先埋在挖好的散兵坑里。

    用油纸包裹的子弹,只要不是掉进了水里或者在仓库里待了好几年,几乎是不会损坏的。

    第一轮枪响停息,岸边的叛军仍然没有动静,死亡在诡异的气氛中弥漫,空气就像结了冰。

    第一枪的确是警告。

    如果他们扔掉武器逃跑,就能少流一点血,但很遗憾并没有人逃跑,政变仍在持续。

    冬月的寒风冰冷刺骨,奔流河畔却没有结冰。

    或许是人们嘴里呵出的热气融化了它们,又或者那薄冰结错了地方,结在了人们的心里。

    拉曼感觉靠著他的肩膀在颤抖,他听到有人在低声祈祷,祈祷圣西斯显灵,让对面的人停下,又或者丢盔弃甲逃跑。

    输给自己人并不丢人,他们本来也没有血海深仇,也许明天在酒馆里见到,他们还能一起勾肩搭背的喝酒。

    然而对面没有逃跑,站在这里的他们同样没有后退一步,甚至没有将手中的枪口抬高。

    或许他身旁那些雷鸣城的小伙子们心里都清楚,如果站在这里的他们输了意味著什么。

    一切都会回到过去。

    拉曼的脑海中下意识闪过了自己的前半生。

    他从一个手艺拙劣的木匠,到被工厂抢走了工作,最后自己也进了工厂里,在厂房与码头之间颠沛流离。

    直到最近他才在军队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很明显他在这里也干不久,毕竟从来都是铁打的将军,流水的士兵。

    他没有很远大的理想,甚至连小一点的也没有。

    他也没有大公陛下的高瞻远瞩,更没有安第斯先生的财富,甚至连他的长官都比不了,那个像公鸡一样打鸣的家伙至少还有个女儿。  

    但他也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在昨天,那个戴眼镜的战友和他分享了一块抹著糖霜的糕点。那是家里捎给那小子的,众人起哄著见者有份,他便无奈地分给了大伙们。

    拉曼从来没尝过那么美味的糕点。

    以前他觉得艾琳说要让他们吃上蛋糕,他还笑话公主殿下何不食肉糜,而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蛋糕已经在他的嘴里了。

    他觉得那滋味真不错。

    在那遥远闭塞的小村庄里,像牲口一样等著领主仆人们喂饭,他大概一辈子也尝不到这滋味儿。

    更不会有人在篝火旁,一脸神秘地和他讲述科林亲王与艾琳公主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如今的生活或许不算完美。

    但他不想失去。

    或许他身边每一个沉默的士兵,想法都与他一样——

    想要夺走这一切?

    那就拿人头来换!

    河岸边上,那一艘艘歪歪扭扭的小船终于全部停稳,叛军们带著他们的补给全都上了岸。

    效忠于国王和伯爵的军官们终于注意到了河面上漂著的尸体和血。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片讶然,但那毕竟是别人的血,还不足以震慑他们心中的贪婪。

    数以千计的征召兵在长官的命令下集结,排成了每一个坎贝尔人都再熟悉不过的阵型。

    那同样也是米西熟悉的阵型。

    飞在天上的她似乎被唤醒了恐惧的记忆,瑟瑟发抖的缩在低矮的云里不敢出来,任由冷风吹打著自己。

    别说区区白银级——

    在那对垒的两军之间,就算钻石级强者也得掂量一下,是否值得与那由众人凝结的强烈意志硬碰硬。

    军乐手的鼓点响了起来,沉闷而压抑,催促著集结完毕的叛军们前进。

    他们已经做好了还击的准备,却不知道他们的对手是故意让他们集结在一起……

    时代已经变了。

    拉曼身旁的百夫长没有丝毫犹豫。

    后勤兵已经将一只只弹药箱放在了他小伙子们的脚边,而不远处的友军们也已经完成了集结。

    他手中军刀再次挥向前方,向自己的小伙子们下达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命令。

    「火力压制——」

    「开火!」

    奥斯历1053年12月,这注定是一个值得坎贝尔人铭记的冬月。

    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上,忠于大公的坎贝尔第七千人队之第一百人队,向卢克维尔男爵的某支征召营队,打出了旧大陆从未有过的密集火力。

    河滩上,那些同样善战的小伙子,甚至没来得及举起他们的燧发枪,就被一波接著一波的弹雨打成了碎片。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战争——

    完全是一场屠杀。

    「砰!」

    拉曼机械地扣动扳机,枪托撞得他肩膀生疼。他没有停顿,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熟练地拉开拉杆,往枪膛里塞进同样冻得梆硬的纸壳。

    「叮——」

    「嗖——!」

    一枚流弹擦著拉曼的脸颊飞过,带起一道灼热的血痕。

    那大概是某个士兵临死前走火打出的一枪,毕竟这个距离没有任何指挥官会下令开火。

    他丝毫没有察觉,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金属拉杆上,以及前所未有虔诚地向圣西斯祈祷。

    对面的叛军指挥官彻底懵了。

    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火力,他们还在惯性地沿用过去的战术,接近射程之后开火……

    然而仅仅一个呼吸之间,他们手上便有数个营队被打光了,只剩一地血肉模糊的尸体。

    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恐惧,指挥作战的叛军千夫长发出了怒吼,下令让那被打光的千人队冲锋。

    至少——

    为后面的弟兄争取开火的时机!

    「冲锋——!」

    「趁著他们开火的间隙冲上去!」

    听到冲锋的号角声,军乐手拔出了战刀,丢掉了腰间的军鼓,跟著士兵们一起发动了冲锋。

    呐喊声在河滩边上响成了一片,如同那奔腾的潮水。他们咆哮著,冲锋著,试图利用公国军队开火的间隙冲上来。

    然而他们很快失算了。

    那「叮叮」作响的步枪就像根本不用装填一样,连绵不绝的枪弹汇聚成了一道死亡之雨。

    他们以两秒一发的恐怖射速开火,而那冲锋的他们则一批接著一批死去。

    卢克维尔男爵的最后一支营队,跟著战友们一起冲锋的瑟尔夫忽然感觉胸口一凉,就像被驴踢了一脚。

    疼痛后知后觉的传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就无声的倒在了被热血融化的泥土里。

    所幸的是,死亡并没有折磨他太久。

    弥留之际,他看著周围那一张张冰冷的脸,心中竟是涌起了一丝不算安慰的安慰。

    至少……死在这里的人挺多的。

    应该没有人会发现他背叛了大公,也没有人会因此为难他的孩子,以及他的妻子和父亲。  

    如果有来生,他还是会选择投胎到这里。

    枪声渐渐稀疏。

    在火炮营队推到土丘上之前,登陆河岸的叛军就已经被那密集的火力网打得溃不成军。

    侥幸活下来的士兵与军官们终于选择了投降,包括了那些装扮成雇佣兵的莱恩骑士以及爵士们。

    被吓傻了的他们就像落水狗一样,被愤怒的坎贝尔人捆成一团,扔在了板车上拉走。

    奔流河畔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浑浊的河水上漂满了残破的尸体。

    拉曼放下了滚烫的步枪,硝烟味熏得他睁不开眼,而当他终于努力睁开了眼睛,却又迷失在了原地。

    他没有超凡之力。

    但他今天杀的人,恐怕连白银级强者都会吃惊……

    叛乱还在继续。

    奔流河很长,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将那血水冲进海里。

    拉曼忽然开始害怕了,如果迷宫里的恶魔在这时候倾巢而出,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然而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今年的冬月格外安静,尤其是骑在魔王头顶的雷鸣郡。

    就在北方封臣的叛军与坎贝尔大公爆发血战的同时,那座被贵族们寄予厚望的雷鸣郡迷宫却安静异常。

    没有一只恶魔趁火打劫。

    唯一一只偶然「路过」的小恶魔,也瑟瑟发抖地缩著脖子,趁无人注意时躲回了迷宫。

    除了唯一的例外——

    那不是迷宫里的恶魔,而是来自遥远的地狱中心。

    只见树林中,一位优雅的年轻女士正掩嘴轻笑,紫色的洋伞之下是一件华丽而单薄的黑色长裙。

    她似乎不怕冷。

    比起凛冽的寒风,更讨厌偶尔穿过乌云的阳光。

    此刻那张精致的脸上正挂著病态的笑容,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非但没有令她恐惧,反而令那双猩红色的眸子露出了陶醉的笑意。

    「库库库……这就是兄长大人的领地吗?」

    不愧是名震地狱的恶魔——

    「这血腥的气味儿,可真是让人愉悦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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