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般若莲月这会儿也不应该过来找顾芳尘。

    “困龙阵”尚未完成，他们只需按兵不动，各自依照伪装身份的原本生活轨迹，扮演一段时间即可。

    适当的时候，也可以搞点烟雾弹，进一步吸引住苏娜迦以及其他鲛人的注意力。

    让他们的关注点，落在当日进港的船只上，为正在布置大阵节点的“灭”道教众和巫族中人争取时间即可。

    般若莲月和意儿，同样是伪装成为了船舶司的女性鲛人，不过在地位上，比不上顾芳尘所取代的这个溟罗。

    当然，原本“四相劫主”给自己安排的身份，是另外一个隶属于“潮汐殿”的女祭司。

    所谓的“潮汐殿”，便是沟通【螺书】的祭司所组成的机构了，整个海国上下运作，都是“潮汐殿”在一手操控。

    作为其中的祭司，基本上便是权利中心了，那个地位，自然比溟罗他们要高得多。

    但那是建立在“四相劫主”本身修为足够强大，可以自己行动，并不怕露馅的基础上。

    意儿并无修为，让她自己去“潮汐殿”装祭司，那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虽然即便出了事情，“四相劫主”估计也会自己醒过来，但届时，也会引发混乱，对他们的计划十分不利。

    因而，最后意儿的身份，也是一个船舶司的普通鲛人。

    和般若莲月待在一起，方便行动，般若莲月也好照顾她。

    般若莲月此前便已经知晓了意儿与顾芳尘的关系，甚至还听了一晚上的墙角，但因为“四相劫主”的身份，以及对于顾芳尘身份转变尚且没有适应，她心里一直觉得怪怪的。

    毕竟，她作为度母教圣女，和“四相劫主”也打过几次交道，这位“灭”道道主的形象，向来是神秘莫测、杀伐果断的冷漠疯子。

    和她气质最类似的，便是“窳败公”了。

    般若莲月的心里，一直默认“灭”道道主应当是个十分阴森的硬汉。

    如今马甲一扒开，却发现，实际上是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然后还和自己敬爱的爹爹胡天胡地，自己以前刀兵相向的魔教头子，岂不是成了自己继母？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般若莲月看了那话本子，感觉十分荒谬，但回头一想，自己身边这关系的转变，比话本子还要荒谬。

    她是越想越怪，又下意识觉得有些蹊跷，便不由得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意儿身上。

    反正如今也是无事，她便琢磨起这意儿的经历来。

    顾芳尘曾和她说过，意儿的真实身份，是当年应白首的剑侍吕平之女。

    那剑侍随着应白首一起上了天门上，亲眼目睹了应白首开天门，而后便隐姓埋名，成了一个酿酒师，娶妻生女，最终却疯癫而亡。

    按照后来神秀以及伽蓝寺的下场，“发疯”是直视天门的代价。

    似乎很合理。

    然而按照铸剑师周德清所说，当初吕平并未真正直视到那天门，应白首开了天门之后，他是直接昏了过去的。

    昏迷了整整七天之后，他才在应白首的尸体旁边，看到了那一行遗言。

    那时，应白首便已经将天门给封印了才对。

    作为剑侍，没有谁比他更能领会剑主的想法，在发现应白首以身为镇，封印天门之后，他应该就明白了，应白首是不愿意让后人见到天门之后的景象的。

    剑侍不会违背剑主的意愿。

    那么理论上，当时吕平其实并没有见到天门，他只是看到了尸体，以及遗书。

    倘若如此，吕平又是为什么会突然在几年之后疯癫死亡？

    疯癫的原因，若不是在开天门的时候，就只能从他之后的生活，身边的人身上找了……

    般若莲月想到这里，又想到了“四相劫主”的一体双魂之症。

    以“灭”道出现的时间来看，“四相劫主”几乎是生而知之，并且从一开始，就明确追寻“灭”道这条道路了。

    般若莲月作为一个二品修行者，也是站在这个世界最顶端的几个修行者之一了。

    她清楚地知道，想成就这份力量，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重要的是，“道”不会凭空而生。

    自身的“道”，便是自身的理念和思想，有一个逐步形成的过程。

    但“四相劫主”，却似乎并不存在这个过程。

    好像一生下来，她就是为寂灭这个世界而诞生的一样，但这样的情况，除非是宿慧转世之人，否则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的。

    “无来由的‘道’，无来由的一体双魂……”

    般若莲月刹那之间，感觉其中必定存在着什么联系。

    更重要的是，“四相劫主”的“灭”道虽然强大可怖，但也还是在他们能够理解的范畴当中。

    这一条“道”，并不具备如同天门一般，让人疯癫的力量。

    否则“四相劫主”又何必还要寻求魔教的合作，早就能够凭借自身的“灭”道一举毁灭全世界了。

    “倘若……不是‘灭’道，不是‘四相劫主’，那么，能让吕平疯癫而亡的，就只剩下了——”

    “意儿！”

    霎时间，沉思当中的般若莲月瞳孔紧缩，并且克制住了自己的目光，强迫自己不投向正在船坞旁边好奇张望的意儿。

    此刻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她们此刻作为船舶司的一员，职责便是检查卸货之后的船只情况，有无损坏。

    实际上，就是个闲差，差不多走一圈便完事了。

    般若莲月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微微摇晃的船只，放缓了脚步，而后瞳孔之中浮现出一抹青色，继而是绽放的金色莲花。

    她不动声色，手中掐诀。

    眼中，刹那有无数红线一闪而过。

    她动用了因果术，但没有在算意儿，如果真的是意儿有问题，那么因果术必定打草惊蛇。

    般若莲月此刻在算的，是崔修的因果。

    当时崔修用本命真火自爆之时，顾芳尘曾经十分疑惑地询问她是否感应到了其神魂的下落。

    因为顾芳尘感知到，崔修濒死之时，应当是金蝉脱壳，将自身的神魂分了一部分出去。

    毕竟这家伙满身贪念，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弃自己经营的一切，选择自杀呢。

    自然是掩人耳目，企图逃出生天才对。

    然而当时，顾芳尘找不到崔修的那一缕神魂下落。

    般若莲月也找了，一点也感应不到。

    彼时，顾芳尘以为是崔修一时情急，没能控制住自爆的力度，毕竟神魂都没了，那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耽搁时间，也就没有细查。

    但般若莲月清楚地知道，顾芳尘究竟有多么料事如神。

    打从一开始，她真正认识到顾芳尘，到见他的第一面，便是因为这人人皆知的废物纨绔，突然之间，提前预料到了她会秘密来到白马寺。

    正是因此，般若莲月才会请顾芳尘亲自过来见一面，然后才有了之后的纠葛。

    般若莲月对此印象是在是太过深刻。

    哪怕顾芳尘自己都觉得是崔修一时失误，然而般若莲月，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因为顾芳尘来询问自己的时候，明显神情是意料之外。

    这就说明了，崔修的金蝉脱壳，是顾芳尘认为原本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彼时，般若莲月便留了一个心眼。

    此刻，她有些怀疑……怀疑崔修当时神魂的消失，也和意儿有关系。

    她回忆起来，当时那些本命真火逃窜的方向，便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毕竟如果是以崔修的视角来看，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唯独意儿时没有修为的，要跑，也肯定是朝着意儿那边跑。

    但是，他最终没能跑成……

    般若莲月眼中的因果红线交织纠缠，凝成了一簇小小的火焰。

    “嗤……”

    那火焰被伸出来的洁白纤细手指捏住，瞬间化作了一缕青烟，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烟气消散，露出了背后一张少女嬉笑的面孔。

    那张温婉清秀的面孔之上，笑意盈盈，然而眼睛当中，却并无半分笑意，只倒映出了滔天的大火。

    “怎么了，莲月姐姐？这艘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意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般若莲月转过头来，看到好奇歪着头看向自己的少女，心中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掐的诀，不动声色地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不放心大阵的节点布置，等下我再去找顾芳尘商议一番。”

    意儿歪着头，想了想，点点头微笑道：

    “我知道了，对了，莲月姐姐……”

    她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

    “这是我刚刚在路上买的点心，好像是鲛人特有的，外面都没见过，帮我带给公子。”

    般若莲月看了一眼那油纸包，倒的确是刚才自己看着对方买下来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便伸手接了过来，道：

    “好，一定带到。”

    将剩下的船只检查完毕，般若莲月便隐藏气息和身形，前往了顾芳尘所在的位置。

    意儿站在船坞上，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而后，她转过头，看向了方才般若莲月停留的那艘船只，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船身。

    “哎呀，被发现了呢……”

    ……

    般若莲月一脸严肃，落入顾芳尘的宅邸院子里，匆匆忙忙朝着房间走去。

    她是为了意儿而来。

    这意儿的身份大有问题！

    虽然如今意儿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但是从吕平——她的生身父亲都无端疯癫惨死来看，这种情况，或许是不可控的。

    就像是天门一般。

    仅仅只是存在，便必须进行封印。

    若是顾芳尘不知道此事，之后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

    她必须要将意儿的情况告知顾芳尘，让他早做准备和打算……

    般若莲月有着顾芳尘所布置阵法的权限，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急急走到卧房门口，却忽地脚步一顿，脸色也猛地僵住，浑身好似突然被石化了一般。

    那本该只有顾芳尘一个人在的卧房当中，却传来了两个人的声音。

    并且，声音还十分不同寻常，大大超出了般若莲月的认知！

    她先是一怔，而后瞳孔紧缩、颤抖，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门内传来的声音，不止有顾芳尘的。

    还有许负的！

    但不同于以往这位大魏的“命圣”国师，那寒宫仙子一般不动不摇的清冷仙姿，此刻许负的声音当中，竟带了几分难以自持的颤抖，尤其尾音，甚至是十分的柔软勾人。

    “你……混账！不是说好了，你、你得听我的，竟敢出尔……反、反尔，小贼！”

    而后是顾芳尘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

    “我确实是听国师大人的啊，不是国师大人说的，不许太快……”

    很明显，他就是故意在气国师大人。

    要是换成正经时候，有人敢如此曲解并且欺负国师大人，早就已经是五雷轰顶伺候，顺便还要把这辈子的运气全都剥离，变成一个大大的非酋。

    但这会儿，许负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晕晕乎乎地任由摆布，唯有一丝本能，还在维持着属于国师的体面和尊严。

    她撑着门板，想起了那天躲在柜子里，雪香和她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许负咬着嘴唇，一缕发丝也跟着咬进了嘴里。

    而就在这时，她忽地感觉到门外传来了有人落地的动静，继而感觉到了熟人的气息越来越近，而且速度极快。

    她瞳孔紧缩，浑身一个激灵，连忙道：

    “停、停下来……有人来了！”

    若是叫人发现这一幕，她国师的颜面岂非尽失？

    许负转过头，急得反手给了顾芳尘几拳，但可惜此时浑身软绵绵，三品肉身连力气都没有了，更像是在撒娇。

    “嘶——”

    顾芳尘吸了口气。

    般若莲月浑身僵硬，看着面前的门板砰砰摇晃了几下，原本都准备敲门的动作，此刻是放也不是，落也不是。

    此时此刻，她倒恨不得自己真是个瞎子……

    ……

    与此同时，在海国【螺书】结界范围的海底之下，对于“困龙阵”节点的布置，也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

    ————

    ps：先发后改，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卖个萌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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