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更迭
去年,
也就是汉章帝死去的那一年,赵裕行了冠礼,成为了一个正式的大人。
但逐渐老去的赵胜仍没有将手里的生意交给他。
因为三岁看老,
赵裕这小子的个性实在不适合与人做买卖。
赵胜真的担心,
若儿子去与商人交涉,会不会受不了那言语的交锋,契约间埋藏的陷阱,随后把对面的头摁到面汤盆里去。
唉,
所以为了世界的爱与和平,
赵胜还是不能放下这样的重担。
然而天生有力,又像原上狂牛一样好动难摁的赵裕,即便没有承接家业,仍旧不免在外面闯了祸——
年少热血,
让他杀了一个仗势欺人的杞国贵人。
对方的父亲是国中重臣,对赵氏积累的财富也眼馋许久。
是以儿子的死讯一传来,大臣悲伤的泪水便忍不住从嘴角流出,转而以此为理由,对赵氏展开了大力打压。
而商人向来是难以同权贵斗争的。
以往,
赵氏树大根深,还能避免沦为贵人手套,成为后者血包的结果。
但现在,
对方实在是没了一个儿子,
那被救助的女子也不知受了高官何等许诺,否认了赵裕对自己的帮助,声称那被杀的公子本是自己的情郎,二人当时不过相戏而已。
这让赵裕气的不行,
赵氏的生意也大受损害。
最后折腾了一阵,
老迈的赵父决定壮士断腕,将家业迁移到西海。
杞隋的正统之战仍打的难分难解,
双方的军队在信度河与恒河流域之间的荒漠间来回拉扯,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让满是雄心壮志的隋国皇帝都发出哀叹:
“我盛他也盛,我革新他也革新,这难道是天意吗?”
说罢,
他就去拿南边的身毒人撒气去了。
那些家伙如同蜚蠊一般,明明被诸夏君子连续讨伐了数百年,拥有的土地越来越少,人口却是滋生不断。
为了维护世界的宁净,
诸夏君子们不得不定期南下割草,清除身毒人的“毒性”。
但这些都跟赵家的生意没有关系。
他们只是不想被卷入强者的世界罢了。
万一又被那位重臣扣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他们只怕连跑路都会来不及。
而西海那边,
经历了多年的大乱斗,最疯狂的那些人早已死去。
再热烈的焰火,也正逐渐萎靡,或者熄灭。
这使得西海地区恢复了些许的平静,也足以承接赵氏的迁移。
“你知道的,我一直主攻西海到罗马的商贸,在那里结实了许多朋友。”
“如今出了这样的意外,我家的资产、人手,被带去那里也是很正常的。”
“至于杞国的故人故事……”
接受上帝帮助,已经将行礼物件都打包上船只,打算走海路前往西海的赵胜看着自己故乡的方向,最后叹息了一声道:
“我就祝他们好运吧!”
何博见他忧愁的样子,便也跟着道了一声,“苦也!”
随后就来到了正在海边,眺望着茫茫大海,负手而立装高人的赵裕身后。
这小子跌了一跤后,倒没有变得如何沉默,反而更加锐利了一些。
“遇到那样的事情,当然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我家人的错!”
赵裕迎着那波动的海面说,“是这个世界的错!”
“那你想改变它吗?”
何博也背起了手,与之并肩而立。
逐渐偏向西山的阳光照耀下,二人身影交错,那莫名其妙的高手风范更加浓郁了。
“改变杞国?”
“哼,我才不要!”
赵裕生长的环境很是优越,故而养成了爱憎分明的个性。
他喜欢的,想做的,哪怕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悬于峭壁的花朵,他都愿意去接触、去追求。
而他不喜欢的……
他不喜欢的直接不要!
若是还有点愁怨,他更要施以报复!
所以对伤害过自己家人,逼迫他们润去西海的杞国,赵裕一点想法都没有。
公卿都如此贪婪无耻了,
想来君王也是什么好东西!
杞国的昌盛,还能延续多久?
赵裕不关心,还咒它直接发烂发臭。
“我没有道士们大同天下的理想,也没有比丘的慈悲之心,只愿世间没有额外的拘束,能让我做许多想做的事。”
“这样的梦想,只能等你成为上位者,才能做到的!”何博对着他笑道。
“所以我才要去西海的晋国,不愿意去东边的隋国!”
虽然隋国与赵氏的联系更加紧密,可到底是立国百年的王朝。
近些年来的君主励精图治,
即便天意阻挠,让其难以攻灭杞国,收复故土,却也将国势打理的蒸蒸日上。
过往的惫懒仍旧存在,
但它已经不是主流了。
而去了那里,
赵裕天赋再强大,也只能为其臣子。
但晋国不同。
这个国家建立时间并不长久,而且赵裕听说它的君主,是通过政变夺权上位的,根基并不稳固。
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可以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所以赵裕说:
“我要把天赋带到晋国去!”
何博很欣赏他的自信,也认为赵裕的确有实现梦想的能力。
这小子眼下有着壮硕的身材,超然的力量,去西海参加已过半场的吃鸡大赛,的确有夺冠的可能。
“那我也祝你好运吧!”
何博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想不愧是在养牛蓄羊的杞国长大的,加冠了,身高竟然还能继续往上面蹿。
“来日再会!”
当船只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开动时,何博向船上的人挥手。
身材高大的赵裕把自己从小养到大的白鹅举过头顶,让大鹅挥动翅膀,以示告别。
何博于是笑了起来,提高了声音问赵裕:
“你的《咏鹅》憋出来剩下的三句了吗?”
白鹅被放下了,赵裕也消失在了船上。
只有刘义容的笑声传了回来,作为回答。
船首推开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太阳落下又升起。
新的一天便开始,
新的时代也即将跟着到来。
世人对此,又会是何种情态呢?
反正今汉复立以来,最尊贵的外戚窦宪是很不高兴的。
一路平推到燕然地区的窦宪指着面前平坦的山体,恼怒的说道:
“是谁先我一步,在这上面绘制了图画!”
他本想在此刻石勒功,谁曾想看中的留笔之处,却是被别人给提前占据了。
手下自然也想不明白,
这荒野蛮夷之地,怎么还会有人,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在山体上画小儿图。
还一口气画这么多,把山体都给占满了。
“磨损再去刻字,实在耗费时间,还是寻找一处新地方吧!”
窦宪的侄儿上前劝告。
想要的战果已经取得,他实在不想在漠北这样的地方多待一个时辰了!
窦宪于是只能气呼呼的派人去另一处地方刻字记录自己征战的功绩。
但对于面前的丑图,他还是没有放过。
“越看越恶心,把它给我涂了!”
窦宪挥鞭指向那面山体,如此吩咐道。
暗中观察的死鬼因此说,“他完了!”
“上帝可记仇了!”
“是啊,祂还特别讨厌别人说自己画的不好!这窦宪一口气踩两个坑,等死下来可有得享受了!”
说着这样的热闹,
吃瓜的死鬼们又笑了起来,
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而漠北再次被扫荡的消息传到河中的匈奴国中,当代单于便忍不住发出哀叹。
“诸事艰难,难道又要迁移了吗?”
匈奴人和南边杞国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很久。
后者在言行举止上,完全落实了什么叫“翻脸无情”,什么叫“上岸第一步,先斩旧亲友”。
反正匈奴人觉得,世间最讨厌自己的,除了中原的汉人之外,就该是杞国的有钱亲戚们了。
什么叫“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恶”啊?
而前些日子,
匈奴人再次迎来大败,
康居联合杞国对其进行了夹击,以至于匈奴人丧失了大量的草场和牛羊。
元气大伤。
窦宪勒石燕然的事情,更是如同那些散落于伤口上的盐粒,伤害不大,却着实让匈奴人疼的呲牙咧嘴。
是故,
他们又生出了润向更西方的想法。
毕竟很多事情,只要做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何况匈奴人本就逐水草而居,对迁移并不排斥。
“那就走吧!”
“走到更远的地方去,走到更西方的地方去!”
单于和自己的亲信们商议了几次,最终下定了决心。
就这样,
他们的帐篷被拆下,他们的牛羊被驱赶。
源于东方的牧民再次骑上了自己的马匹,以失败者的身份,踏上的新的由东向西之路。
马匹跑的很快,
沿着较北的路线走,更是没有什么人会阻挡这支迁移的族群。
他们跨过了那片因位于大陆深处,而水质盐涩的海,
又跨过了更西边的,那比前者还要广阔的里海。
当匈奴人的脚步再次停下时,
他们已经来到了停留在了取代了东秦的翟国附近。
只是隔着大海和山脉,
双方暂时还没有相遇。
对隔壁就生活着自己数百年前的老对手这件事,
匈奴人更是毫无察觉。
他们只匆忙的扎好帐篷,将牛羊驱赶到新找到的草场上,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
属于匈奴人的新生活,开始了。
一直悄咪咪跟着他们的史官用里海的水混了下墨,然后翻开新的书页,写下了新的文字。
根据匈奴人的语言,这片土地被记为“阿兰聊”。
同年,
赵裕宣布弃商从戎,告别家中父母和大鹅,投身军旅。
……
永元四年,
春末的湿润还没有褪去,太阳却已经高高挂起,显露出初夏的模样。
再度远征塞外,没有匈奴人就打鲜卑、打乌桓,为自己积累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窦宪率师回朝。
这让年少的皇帝很是激动。
他找来自己信任的,也只能依附于皇权的宦官郑众说:
“时候到了,要做好准备!”
郑众慎重的点了点头,于阴暗封闭的室内,对少年老成的天子叩首道:
“绝对不辱使命!”
为了皇帝的亲政,
为了自己的未来,
这一把,拼了!
刘肇看着他出去,手又摁在胸口上,并看着太庙的方向默默想到:
父亲、母亲,你们一定要保佑我的成功。
过去的错误,我马上就要纠正。
过去的屈辱,我也马上就要偿还!
想到自己登基后,
窦太后那肆意的揽权,窦家子弟那妄为的跋扈,
刘肇便皱起了眉头。
去年这个时候,
窦太后甚至跟自己母亲,商议起了废立的事情——
沘阳公主对“拨乱反正”,一直念念不忘,认为皇位应当回到刘疆这一系的身上。
而郭举这位情郎,出自外戚郭氏,也对郭圣通做皇后时的荣耀富贵心向往之,时常向窦太后吹枕边风,努力用肉体迷惑她的心智,好让随着明帝登基,从而逐渐失落的郭氏,恢复几十年前的样子。
窦太后床上床下,都被亲近的人如此劝告,以至于当真动了心思。
于是,
她找来母亲、情郎、还有关系好到能共享男人的闺蜜邓夫人,商议起了废立皇帝的事。
刘庆等皇帝党羽听说了这个消息,心中十分惶恐,想要郑众提前发动宫中的力量,剿灭窦太后这些人。
但皇帝却摁住了他们。
“不可以,窦宪还在领兵在外,岂能冒险!”
“我去找太后就好!”
就这样,
皇帝摆出一副纯然天真的样子,来到了窦太后面前,向其表达自己的孺慕和亲近。
毕竟在窦太后眼中,刘肇这小子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认自己这个母亲。
“天底下有谁能比母子更加亲密呢?”
“我是母亲的血肉所化,即便割去头发,都是对您的不孝。看到您为国事忧愁的样子,心中更是悲痛。”
窦太后听到他这样说,心中便生出了难得的恻隐之心。
在章帝去世,她掌握权柄的这几年间,因身居万人之上,不再需要遮掩强硬的脾气讨好他人,更不用再担忧其他貌美有才能的女子夺去自己的宠爱,
窦太后的攻击性也下降了一些。
除此之外,
她也逐渐回过味来:
刘肇是她养大的孩子,关系亲密无比,也是她临朝称制的法理来源。
若废刘肇而立当今的东海王,
那她又凭什么继续当太后呢?
臣子时常用前朝的王莽故事来抨击窦氏的专权,
窦太后对此自然很是厌恶,却也被迫听了一些进去。
她知道前朝的王政君在失去成帝这个亲生子,由侄儿继承皇位后,待遇出现了何种变化。
她因此改变了主意,不再同母亲提起废立的事。
刘肇则是瞪着水汪汪的眼睛,退出了太后的宫殿。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了一身汗湿的底衣,随后对着它捶打了几拳,愤愤的趴到了床榻上。
好在,
好在数年隐忍,
今朝终于得发!
“机会只有一次!”
“若不能将权柄从窦氏手中夺回,让大汉江山恢复明章时的昌盛太平,那就让洛阳燃烧吧!”
刘肇心里想着,目光看向窦太后所在的方位。
风吹起了他的袍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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