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自述了解神祇，并非只是一句大话，而是根据已有事实得出的结论和感叹。

    《卡尔萨斯年鉴》上原原本本记载了千年前的耐瑟瑞尔奥术师是怎么发明唯一的十二环法术的。

    不仅如此，其中还包含了卡尔萨斯对神祇真相的猜测和实验。

    卡尔萨斯认为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神祇的伟力，那是超脱于常识的莫测力量，远超凡人能够驾驭的范畴，但只要通过魔法理解并获取神力，卡尔萨斯相信自己也能掌握其中的奥秘。

    但耐瑟瑞尔帝国的前车之鉴告诉艾维，卡尔萨斯创造登神术的前提实际上是错误的。

    不过鉴于他确实在篡夺了魔法女神神力后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魔网，或许并不能算是完全错误。

    但不可否认的是，卡尔萨斯对神祇的认知是有极大局限性的。

    神祇绝不仅仅局限于神力。

    通过对洛山达神血，以及盖尔体内毁灭法球的研究，艾维认为神祇除了神力之外，至少还有两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即神性和神职。

    所谓神性，即决定了一个神祇之所以是神祇的根本性质。

    而神职，则是神祇被赋予的职权范畴。

    最后的神力，则是神祇用来在职权范畴内行使权力的力量。

    就像凡人社会所组成的各种权力机构一样，神力同样是最被滥用的东西。

    越权、擅权、利用权力联盟或者毁灭仇杀，神明之间的关系和凡人的国际关系没什么不同。

    只是作为神祇外在力量的表现形式，人们总是对出现频率最高的神力充满了无尽的遐想，认为只要获得了这份力量，就能成为相应的神祇。

    耐瑟瑞尔的大奥术师卡尔萨斯也是这样认为的。

    踩在前人的肩膀上，艾维所见到的景色无疑比卡尔萨斯更多。

    在亲眼见识到自己制造的精金构装体获得了真正的智慧后，他就对洛山达赐予的【神性火花】着迷不已。

    那是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比能够无中生有的祈愿术还要更加神秘。

    仅仅只是一束光，一束从洛山达神域投射出的光辉，就让一堆金属造物获得了真正的智慧。

    无需冗长的准备，也无需繁琐的仪式——艾维相信魔法能做到同样的事情，但绝对不会如此便捷。

    洛山达仿佛只是拧了一下发条，转动了一下钥匙，就为一堆金属构件打开了智慧之门。

    创意、灵感、起始、晨曦。

    这些就是洛山达的神性，同时也是他被赋予的神职。

    与凡人们的领袖类似，神祇的职责也是被赋予的。

    国王的权力来自于国民的信任，而神祇的职责则来自于信徒的信仰。

    但并不是说所有的神职都由信徒赋予，艾维认为至少有一大部分自然神祇，祂们的神职来源于世界本身。

    譬如魔法女神密斯特拉，黑夜女士莎尔，还有她的姐姐白银圣母塞伦涅。

    在真正的智慧生命诞生之前，这些神祇的本体就已经是极为强大的存在了，物质世界对祂们来说更像是枷锁，而非需要争取的东西。

    不过托瑞尔世界是不同的，虽然被称为被遗忘的大陆，但诸神的视线从未离开过。

    并且除了诸神之外，这个世界还有一位神上神艾欧。祂不但能决定神祇的任命，还具有任意操弄命运的能力。没有人，也没有神能违抗祂的指示。

    那些同时获得了神性、神力还有神职的神明，也必须得到祂的认可，才能成为托瑞尔真正的神祇。

    除了真正有所接触的神力和神性之外，有关神祇的其他秘密，现在都还只是艾维的推测和猜想，不过就算是这样，他对神祇的了解也已经超过了大奥术师卡尔萨斯，更别提被虹光束缚着身体的沙洛佛克了。

    简单地布下静音魔法，重新立起柱子支撑谋杀裁判所的顶棚，冒险者们已经伪装成巴尔之子的回声，以及守门的黑骑士，在谋杀裁判所鲜血满溢的厅堂内坐好，静静等待奥林上钩了。

    “大门为什么打开了？”这是奥林在抵达谋杀裁判所后的第一句话。

    站在门前的三位黑骑士没有回答奥林的问题。为首持盾的那位骑士做出了邀请的手势：“他在等你。”

    “祖父？”奥林那看起来颇为狼狈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还从没见过他这么识趣呢！看来就算是那个老古董，也看见了我精心编织的未来——只属于我的血色征服。”

    自我陶醉结束后，奥林把一堆断手扔在了地上：“拿着吧，就当我对看门狗的奖赏。他早该这么识趣的，或许我会因为心情好而多砍他几刀。”

    除了待宰羔羊，所有进入谋杀裁判所的人都必须献上够格的祭品。

    如果不是像冒险者那样一路杀进去，那就必须要带来受害者的断手才行。

    奥林之所以完全错过了沙洛佛克的失败，除了因为路途遥远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顺路去收集了这些“通行证”。

    谋杀裁判所的大门在身后关闭，奥林甩动着长长的白色麻花辫，疑惑地看着三名跟在她身后的黑骑士：“你们跟着我干嘛？”

    “……”一阵沉默之后，为首的持盾黑骑士只吐出一个词，“……见证。”

    “这确实是你的荣幸。”奥林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虽然你可能并不一定会喜欢……哈哈哈哈——”

    奥林大笑着踩着楼梯向下，感受谋杀裁判所内污血浸润脚趾的湿滑触感。

    她的笑声几乎耗尽了胸腔里的所有空气，尤其是在看到谋杀裁判所内坐着的六位巴尔之子回声时。

    “哈哈哈……咳……哈——咳咳……你居然没有动手？”喘着气的奥林咳了一阵，紧盯着坐在最高处的沙洛佛克，就像在马戏表演中盯着小丑的孩子，“你确实是一个老头了，祖父……说真的，我还确实产生了一点点感动——真的只有一点！”

    “好了。”奥林如同变魔法那样从腰间变出了两柄匕首，其中一柄正是带有耐色石的猩红曲刃匕。

    她举着匕首扫过裁判团的所有人，轻蔑地说道：“你们谁先来？要不我们还是按顺序吧？迅疾者伊菈塞菈？火巨人雅加苏拉？半卓尔仙黛？半龙阿巴济戈？武僧巴萨扎尔？”

    “哦！”当奥林的匕首划过坐在最中间的巴尔女祭司阿梅丽萨的时候，她突然夸张地叫了起来，“我都忘了还有你了，黑心的阿梅丽萨，你才是第一个被我从黑暗中唤醒的受死者，对不对？”

    “不过除了被我用谋杀仪式唤醒的之外，还有一个早就归来的杀戮宗亲。”奥林脸上的表情堪称极乐，“我最最亲爱的祖父，在博德之门建立了谋杀神殿的沙洛佛克，谋杀裁判所的大审判官。”

    “我的杀戮应该从您先开始，对不对？”

    奥林欣喜地看着沙洛佛克的身影从王座上站起，用她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嗓音说道：“这座城市里还有一个人等着你呢。你的杀戮宗亲，巴尔的最高杰作，至上真神计划的始作俑者。我还以为能在这里看到她的尸体。你到底是失败了，还是不敢去面对她？猩红之女奥林？”

    “胡扯！”奥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巴尔的祭坛等着被我主宰的滋味！一个被不情愿祭品血肉浸透的祭坛！枯竭，死去，一滴，又一滴，再一滴！”

    “她是最重要的祭品！”奥林咆哮道，声音在谋杀裁判所地板的血池上带起一圈圈涟漪，“我的祭品！我会在巴尔的注视下，亲手将她的尸体一片片剖开，一点点分解，耗尽全部血液，再于其中起舞！”

    噗嗤！

    一柄翠绿的匕首穿过了奥林的胸膛。

    邪念从背后轻柔地搂住了奥林，就像一对真正的姐妹在悄声耳语：“说的真好，姐妹。你让我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呢！”

    奥林当然认出了穿胸而过的这柄匕首，邪念的老朋友，在谋杀神殿中屠戮了不知多少人的凶器，她从没想过这柄刀子穿过自己胸膛是什么感觉。

    奥林伸手指着王座前的沙洛佛克：“……叛徒！我才是——父神最宠爱的女儿……”

    “我们就非要演这么一出戏不可吗？”奥林惊讶地看到属于巴尔女祭司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的人，高阶竖琴手贾希拉。

    “哦，亲爱的。你已经活了这么长时间，又何妨浪费一点来寻找乐子呢？就当是在欣赏一出戏剧好了。”阿斯代伦扣着手指，出现在原本属于伊菈塞菈的位置上。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幕的。”仙黛五官变得更为锐利，明萨拉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带着一抹满足又兴奋的笑容，“我的梦想实现了一半，奥林……依靠回想你溺死在自己鲜血里的画面，就算过去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也依旧能为此多喝一大杯最劣质的酸红酒！”

    奥林的手指依旧指着高台上的沙洛佛克，但她已经失去说话的力气了。

    邪念插进她心脏里的匕首就像贪婪的水蛭，不断吮吸着奥林的血液，也带走她体内每一丝属于巴尔的神力。

    终于，当艾维撤去沙洛佛克的伪装，站在谋杀裁判所的最高处时，奥林的身体也彻底溶解成一滩污血，只有少数几根可悲的骨头得以幸存。

    “好像不太对。”终于干掉自己姐妹的邪念挠了挠头，困惑地盯着地面上奥林仅剩的东西，“她的力量没有流进我的身体——难不成我需要把那些骨头吃下去？这也太不卫生了！”

    诡异的旋风在封闭的大厅内出现，在血泊中卷起一串涟漪。

    撤去伪装的冒险者们环顾四周，一阵浓重的寒意涌上了心头。

    “他来了……他就在附近……”真正的沙洛佛克骤然出现在大厅正中间，阻止他说话的魔法已经失效，那低沉沙哑的嗓音有气无力，仿佛死了三天的人又重新开口。

    一柄匕首突兀地从内部刺穿了沙洛佛克身上的重甲，还有将他束缚的虹光锁链，血渍沿着华丽的鎏金刀刃向外喷洒，一如黎明时分盛开的花朵。

    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从内部刺穿沙洛佛克的匕首越来越多，被匕首斩断的虹光锁链也越来越多。

    艾维的魔法已经无力再将沙洛佛克束缚，只能看着他被某种看不到的力量牵引，缓缓浮在空中。

    沙洛佛克身穿重甲的躯体向后反弓，就像被丝线操弄的可悲人偶，从伤口中溢出的血液在他身下汇聚，倒映出另外一个面对众人的沙洛佛克。

    他的双眼是不祥的污血窟窿，浑身上下除了蔽体的麻衣，没有任何能提供防御的东西。

    “这不是我所期待的……”血泊倒映中的沙洛佛克说道，“不该在此地，也不该在此时……”

    “你依旧活着，而其他人的血液都回到了我这里。”倒影中沙洛佛克那黑洞洞的双眼里冒出一阵血光，与站在大厅正中间的邪念相连，“你就是我的选民。”

    “……巴尔？”邪念虽然不愿相信，但除了谋杀之神巴尔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可能了。

    “接受我的礼物，利用它撕裂这个世界。”巴尔的化身没有否认，只是简单的陈述，采用神祇一贯的，不容拒绝的语气。

    “我拒绝。”邪念想也不想地说，“我会彻底摆脱你的！”

    “你拒绝我？”谋杀之神的语调没有改变，祂并不认为邪念有能力拒绝，就像蚂蚁无法反抗靴子，“你是我的子嗣，你的血管里流淌着我的罪恶之血。”

    “你是我的造物，你的命是我的，你的全部都是我的。”巴尔平静地宣布道，“接受我的馈赠，只不过是一种更好听的说法。”

    没有任何征兆，浸润整个谋杀裁判所的污血忽然沸腾了起来，窜出多条鲜血凝聚的触手，捉住了邪念的四肢，将她呈“大”字束缚在空中。

    “你的使命是征服，是吞噬。”巴尔依旧平静地说，“你会是一个合格的孩子。拥抱你的命运吧，邪念。”

    “不！”邪念奋力挣扎起来，“我不是你的孩子！我诞生在一次剧烈的脑部创伤中，从螺壳舰的贮囊中分娩，那些和我并肩作战的人，才是我的家人！”

    “帮帮我！”那由艾维亲手打造的万能义手掉在地上，“帮帮我，艾维！我知道你做得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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