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穴中的尸体属于一条青铜龙，从体型上判断，也确实符合安苏的年龄段。

    但这条以亡灵形态活过来的青铜龙，居然称呼一只夺心魔为博德安？

    就算是邪念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也忍不住怀疑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博德安？不，我不相信！”威尔在意识海中质疑，夺心魔蝌蚪的灵能网络把他的质疑传递给了每一个人，甚至也包括不久前才正式掌握灵能的艾维。

    “一个我曾经会回应的名字，一个我没想到还会再听见的名字，尤其是从一位老朋友嘴里说出来。”从星界棱镜传送门中出现的夺心魔挥舞着触须，略带惊奇的说道。

    “朋友？”安苏的精神通过威尔的嘴巴说道，言语中正酝酿着风暴，“没错——而且远不止如此。”

    “直到你杀了我。”只剩下骸骨的巨龙质问道，“你是想踩着我的枯骨舞蹈吗，博德安？杀了我还没办法满足你？”

    “满足？”自称君主的夺心魔摇了摇头，“不，我从未享受过那个过程，是你让我别无选择。”

    “你有很多选择！”安苏愤怒地反驳，“你正要变成一个夺心魔。我决定赐予你一个仁慈的终局，而你却选择了抗争。”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博德之门伟大的奠基人感染了夺心魔蝌蚪，并且拒绝伙伴帮助他解脱的提议，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夺心魔。

    在夺心魔蝌蚪发生蜕变的过程到了最后时刻，一些宿主会显示出对脑子里夺心魔蝌蚪的回避和保护。

    说不定博德安当时就处于那种状态下。

    不过这倒让艾维对自己开发【凤凰圣火】这种自杀复活法术的决定感到明智。

    夺心魔蝌蚪在完成蜕变的时候会消耗掉宿主的灵魂，因此就算使用完全复活术，也没办法让被夺心魔蝌蚪吃掉的人重生。

    “现在你又把这些夺心魔的受害者送到了我面前，博德安究竟堕落到了何种地步？”安苏的质问还没结束。

    艾维不能赞同他对夺心魔的称呼。当夺心魔完成孵化的时候，过去的宿主在任何意义上都已经不存在了。

    或许博德安丰富的冒险经历让眼前的夺心魔以他的记忆塑造了人格，但那也绝非博德安的延续。而是一个诞生在博德安尸体上的怪物。

    夺心魔君主向靠近了青铜龙，试图获取信任：“亲爱的安苏，这些冒险者——”

    “够了！”青铜龙的尸体已经重新屹立在大地之上，龙爪落地掀起的泥水向四周飞溅，“我给了你一切，博德安——你却拿屠杀来偿还。现在轮到我还你这个人情了。”

    以空骸龙姿态复生的青铜龙安苏已经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

    外表可怖的龙头高高抬起，发出让整个岩洞不断产生震颤的怒吼。

    “我是博德之心，我是深藏地下的怒吼者！”

    “让我的骸骨崛起，让风暴聚集。亲眼看着吧，博德安——最后的暴风雨即将降临。”

    围绕青铜龙安苏的风暴之墙向内缩小，直到与巨龙空洞胸腔中的一团电光发生共鸣，才重新炸开。

    “这一次，你休想逃脱！”

    那是空骸龙安苏的开战宣言，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依旧还漂浮在半空中的威尔。

    真龙庞大的精神力量通过他和夺心魔链接在一起，引发了极其反常的现象。

    如果非要用状态来描述的，那么最好的形容词就是“无助”。

    面对袭来的骸骨龙爪，威尔没有任何反制手段，只能祈祷自己身上的皮甲能够抗住真龙的伟力。

    仅剩下些许龙鳞的利爪加身之际，一股奇异的力量扯出威尔的脚踝，不但将他拉出了空骸龙的攻击范围，也扯断了他和巨龙内在的精神联系。

    “冒险者！你们要找的博德之心已经不存在了，这里只有一只可悲的亡灵生物！”是夺心魔用灵能拯救了威尔，他带着边境之刃抽身后退，把利于近战的位置让给了挺起巨剑的莱埃泽尔，以及身穿精金重甲的明萨拉。

    “地表世界的乐子确实比地下多！”卓尔精灵的优雅长剑上浮现出誓言之力的金光，“今天我们就要成为屠龙者啦！”

    明萨拉的至圣斩不但破开了空骸龙的防御，甚至砍下了龙爪最前端的一个指节。没有鳞甲防御和皮肉相连，空骸龙安苏的物理抗性远远逊色于生前，不过这同时也意味着，他没有活着巨龙的弱点，而且因为有实体的部分有限，箭矢之类的远程攻击很容易从那空洞的身体里露过去，连一般的近战攻击也有不小的几率落空。

    与初次攻击就建功的明萨拉不同，莱埃泽尔那柄得自阿弗纳斯的永燃之刃就没那么好运了。

    它不但没能成功打出伤害，还被空骸龙安苏另一只空着的龙爪攥在了手中。

    “见识风暴的狂怒！”面对数量占优的冒险者，安苏打算快速清场，汹涌的青白色电光从他空洞的喉咙处亮起，继而转变成狂暴的闪电吐息，携万钧之势轰向面前的冒险者们。

    真龙的吐息大致可以被分成两类，火焰冻气之类的成锥形分布，酸液闪电之类的则呈现出射线分布。前者范围大但射程短，后者范围小但射程长。

    如果真让空骸龙完成自己的吐息，恐怕那道汹涌的闪电射线将会贯穿整个阵型。

    只不过夺心魔君主现身，也就意味着听从艾维吩咐，在星界棱镜中待命的反魔法精金构装体，黯影灭除者得到了解放。

    “检测到敌对目标，守则一：保护创造者！”与冰冷机械音一起出现的，是一尊闪烁着朝阳金光的构装体。

    虽然他的体型比空骸龙小了好几圈，但艾维蚀刻在精金护板上的符文才是对抗龙息的利器。

    四根有力的触肢深深扎进龙穴的地表，张开的精金护板投向正前方投射出锥形反魔法场域，直接就将那在龙口中闪烁的电光熄灭。

    察觉到喉咙不舒服的安苏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由活塞驱动的精金攻城锤就亲吻了他的脑袋。

    骨屑和腐烂的组织四处飞溅，博德之心发出阵阵哀嚎，踉跄地倒在了布满白色水晶的地面上。

    “这是什么鬼东西？”安苏挥舞着背后的骨翼，向四周借力爬起，力求远离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沉重构装体。

    “否定，我不是鬼东西。是由星界大法师艾维·杜姆亲手打造的战争机器，黯影灭除者。”精金构装体不是单线程造物，说话并不影响它发动攻击，左臂的巨型钻头高速旋转起来，嗡鸣着发动了另外一次近战攻击。

    骨屑纷飞中，安苏勉力拍打翅膀，希望能够离开对手的攻击范围。

    对于远古青铜龙这种体型巨大的生物来说，挥动翅膀升空同样也意味着一次攻击。这种振翅攻击不但能吹飞体型较小的对手，甚至能让大型目标陷入难以维持重心的踉跄姿态。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安苏已经是一头空骸龙了，他仅剩的翼膜千疮百孔，根本没办法兜住风，更不可能提供相应的升力。

    如果黯影灭除者的反魔法场域不曾发动，安苏还可以使用魔力召唤风暴来辅助飞行，但在反魔法力场中，安苏无法操纵任何魔力在体外引发魔法效应，就算是早已融入本能的起飞动作也不行。

    “不！我是安苏！博德之心！我的怒吼绝不可能变成呜咽！”如同多节鞭一般的骸骨龙尾抽打在黯影灭除者那永远闪耀着金光的躯体上，连一丝划痕也没能留下。

    精金触足卡进了空骸龙的肋骨之间，牢牢将其限制在原地，齿轮和机栝在魔力推动下进行了几个简单的变形，露出了作为回转核心的黎明炮水晶，带有攻城锤的右臂向后旋转很快便与左臂形成了一正一反的中心对称结构。

    接着，在头部高速闪烁的指示灯照耀下，将空骸龙踩在脚下的精金构装体掀起了恐怖的毁灭风暴……

    “博德之心……安苏……”放下威尔的夺心魔呢喃道，“我从未想过他会又一次死在我面前……”

    事实证明，巨龙的骨头并不能够抵挡精金制造的武器，更别说还是两柄大型攻城武器了。

    除了莱埃泽尔的跳劈和明萨拉的至圣斩，再没有第三个冒险者的攻击落到复生的安苏身上。

    闪烁着青白色光芒的眼睛暗淡熄灭了，聚合在一起的龙骨重新成了碎片，或许用粉末来形容会更加贴切一点。

    总而言之，隐藏在博德之门地下的远古青铜龙这次是彻底死了。

    “博德安？”经夺心魔之手从龙爪下逃生的威尔还没有从先前的对话里抽身，“你真的是博德安？”

    “我曾经是，但现在的我已经远远不止如此。”君主转身回答威尔的问题，同时也是向所有冒险者自白。

    “我一直都是这么告诉你们的——我跟你们很像，是一个渴望成就伟大的冒险者。如果以凡人的标准来衡量，我已经达成目标了。”

    “作为探险之眼号的船长，我得到了足够建起博德之门的财富，但仅仅看着我的城市发展壮大是无法让我满足的。”夺心魔依旧漂浮在空中，细小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名为怀念的神色，“大海在召唤我，于是我又奔回了她敞开的怀抱。”

    “打断一下，夺心魔先生。”完成了对空骸龙安苏破拆工作的黯影灭除者，重新来到冒险者们身边，用彬彬有礼的语气说道，“这是一次未经授权的越狱，请您立刻与我一同返回星界棱镜，回到我们的工作岗位上去。”

    “越狱？”被打断的夺心魔并不懊恼，而是反问道，“我还以为彗星王子才是那个囚犯。”

    看守彗星王子是明面上的指令，但在私下里，艾维更重要的指示是监视夺心魔的行动。

    未曾设想过的提问让黯影灭除者那可以灵活转动的脑袋呆住了，不停闪烁的指示灯也开始维持常亮状态。

    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黯影灭除者试图寻求艾维的帮助，但后者正在仔细查看一片掉落在他身旁的龙骨。

    没能得到创造者帮助的黯影灭除者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头顶的指示灯也变成了危险的红色：“无效的提问，请你配合我的工作，否则我将诉诸武力。”

    “真可惜。”通向星界棱镜的传送门在君主身边打开，“看来我们只有下次再聊博德安的故事了。”

    “让他把话说完。”艾维抬起了头，而脚边的那块龙骨，则被他用毁灭魔典仔细收好。

    蓄势待发的重锤解除了戒备，黯影灭除者头顶的指示灯也恢复了以往冷静的白金色。

    “总而言之，博德安的冒险失败了，探险之眼号搁浅在沙滩上，船上的水手也全部死去。但作为船长的我却决心衣锦还乡，因此前往月出之塔寻求传闻中的宝藏。”夺心魔摇了摇头，深紫色的触须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摆动，“但那里是个隐藏在幽影诅咒庇护下的夺心魔殖民地。于是我和你们一样得到了蝌蚪，成为了夺心魔，受到主脑控制。”

    “安苏发现了我，帮我摆脱了主脑的通知，是他把我重新带回了家。”

    “他试了每一个能找到的办法，但却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迈向崩溃。”

    “他不明白——我想要的不是治愈，我没有生病。”

    “安苏，斯特梅公爵。你的盟友总是会死吗？”威尔指着被变成一滩骨灰的安苏问道。

    “斯特梅的死不是我的错，安苏的死则完全出于必要。”夺心魔矢口否认，“他们的死都让我悲痛万分，特别是安苏。我无法说服他接受现状——我成就的伟大已经超出了我最狂野的梦想，而他只能看到一个正在逐渐形成的夺心魔。”

    “在我陷入沉睡时，他来到了我的身边。在他看来，那是一场仁慈的谋杀——我看到了眼泪，感觉到了他的悲痛。”

    “于是我杀了他，在他动手杀了我之前。只是出于纯粹的自我保护。”夺心魔总结道。

    “然后呢？”艾维冷不丁问道。

    “什么？没有然后了……我很清楚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虽然我并不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但我确实为它的必要性感到愧疚。”夺心魔适时低下了头。

    “愧疚？”艾维嗤笑道，“从你试图把挚友变成亡灵生物，并且掌控他力量的行为来看，我没有感觉到一丁点愧疚。对吗？精灵冒险者博德安？”

    空骸龙是某些金属龙实现崇高目标的方式，他们会为了大义，为了理想，将自己的力量注入骸骨之内，成为不死的亡灵生物。但谋杀挚友这种私欲即使再高尚，也不会成为一条远古青铜龙接受死灵魔法亵渎自己的理由。

    在空骸龙向冒险者，或者说夺心魔发起进攻的那一刻起，艾维就确定安苏的复生一定是受到某人干涉后的结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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