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债务

    接著，他转过身，向自己的客人们高高举起酒杯，用愉快的声音叫道：「嘿，你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们怎么了？你们怎么全都变成哑巴和呆子了！胆小鬼们，难道这是悼念我的葬礼的宴会吗？」

    「那怎么可能？愿神灵保佑您！」

    「愿您长命百岁！」

    「对，愿渭阳侯长命百岁，魏大将军还倚仗您为臂助呢！」

    「是呀，大将军的基业，朝廷的安危，都维系于您一身呢！」

    「愿您长命百岁，朝廷如泰山之安！」客人们异口同声的喊道，纷纷举起装满酒液的杯子。

    「伏愿渭阳侯千秋万岁，长乐未央！」司马防举起酒杯，用他那清亮的嗓音喊道，顿时激起了一片回应声。

    所有的人都纷纷举杯祝贺，一口气喝完了酒。于是表面上似乎又显得很快乐的窦机，拍了一下司马防的手臂，向这位老友道了谢，然后对侍奉酒宴的奴仆使了个眼色，音乐和舞蹈又开始了。客人们举起酒杯，大声谈笑，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和先前一样。

    「建公（司马防的字）！」窦机压低了声音：「你觉得这件事真的是那样吗？像刚刚那个混蛋说的那样，大将军派他那个杂种来对付我？」

    「现在知道还太少，无法确定！」司马防笑道，他举起酒杯，用衣袖遮挡住自己的嘴巴，好避免被人通过阅读唇语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侯爷不可不明察呀！」

    「嗯！」窦机点了点头：「建公所言甚是，哎，姐姐和父亲当初就是被魏聪那厮迷惑了，觉得此人不过一介武夫，权以大将军之位，只要渡过了那个关口，后面就不难拿捏了。却不想到头来鸠占鹊巢。」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就杯中酒一饮而尽。

    「侯爷不必懊恼！」司马防笑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了，这些都不过是外间流言，是真是假，还不确定。这不过是做最坏的打算而已！」

    「嗯，建公你足智多谋，请替我谋划一番！」窦机道。

    「侯爷不必忧虑，说到底，你也是太皇太后的亲弟弟，魏大将军的小舅子，莫说不过是杀了一介商贾，就算是更大的事情，又能如何？至多是被你姐姐斥责几句，难道大将军还会真的处置你不成？照我看，不过是大将军想要敲打两下而已！」

    窦机松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杀人的事情，我原先也不知道，不过是几个家奴在外面做的，却惹来了祸端！」

    「若是如此的话，那就更简单了！」司马防笑道：「侯爷干脆将那几个家奴绑了，去你姐姐那儿哭诉一番，此事就了结了，你最多最多一个御下不严之罪，又能如何？」

    窦机点了点头，嘴上却没有答应。司马防看在眼里，心知窦机心里还是不愿，便笑道：「这么做可是有损侯爷你的颜面？」

    「倒不是颜面有损！」窦机苦笑道：「主要是家中钱财往来都是这几个奴才处置，若是杀了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替换之人，家中财计会乱上一段时间！」

    「若是如此，那就难怪了！」听了窦机这番话，司马防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东汉末年，商品经济已经十分繁荣，管理家业成为了一门专门学问。像窦机这样的权贵，自然不可能亲自管理自家庞大的封地和家业，通常都是从家奴中挑选出善于经营的人才来管理。而且窦机奢侈糜烂的生活让他对金钱的需要更大，所以才欠了那么多债务。

    「侯爷，其实还有一个问题！」司马防问道。

    「何事？」

    「方才那厮说的欠债之事！」司马防低声道：「说到底，不是您下令杀的人，但债却是您欠的，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就更拖不下去了，愚以为这才是您要立刻著手解决的！」

    「建公说的是！」窦机喝了一口酒，他也不是纯粹草包，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便立刻让人将掌管家计的家奴叫来，然后问道：「我问你，我家一共欠了被杀那个河北商贾多少钱？你筹一下款子，尽快还了！」

    「这——」那家奴立刻面露难色，期期艾艾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窦机见状刚刚强压下的怒气又冒起来了：「让你去办为何不去？」

    「且慢！」司马防就要老道多了，他沉声问道：「可是钱财不凑手？一时间筹不齐款子？」

    「郎君说的是！」那家奴苦笑道：「若只是那一人的还好，这厮来雒阳还带了不少其他商人的欠条，加起来怕不有上千万钱，家中处处都要用钱，一时间哪里凑得齐！」

    「上千万钱？」没等窦机开口，司马防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多？」

    那家奴偷偷看了窦机一眼，叫起苦来：「司马郎君您不知道，这家中的用度有多少，您看这别业，地是天子赏赐的，没花钱，其余的每一寸都是要花钱的，花圃、温泉浴池、各种陈设、南边的花卉飞禽，都是铜的银的换来的。加上这几年谷物、棉布南边运来的越来越多，自家封地的产出也越来越卖不上价————」

    听那家奴的絮叨抱怨，窦机的面色也愈发的不好看了，以他的出身性情，自然不会去计算自己的别墅庄园需要花费多少钱，基本就是我想要，你就去造，多久之内搞定，花多少钱我不在乎。但问题是时代不太一样了，魏聪打通了南方通往中原地区的水运道路之后，物流成本大减，其结果就是南方海量的大米、棉布等商品和南洋奢侈品涌入了阳，窦机这种封地贵族的领地出产变得不值钱了，而自家的花费却更多了。加上手下人再经营失败，中饱私囊一些，堂堂的渭阳侯竟然欠下了商人的大笔债务，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听了窦氏家奴的报帐，司马防思忖了片刻，对窦机道：「侯爷，这件事拖不得，照我看，您还是先进宫一趟，向太皇太后说明情况，先借一笔钱来把债先还了，再考虑下一步的好！」  

    「先入宫，见姐姐？」窦机犹豫了一下，司马防见状赶忙劝说道：「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只会越拖越大，长痛不如短痛呀！」

    「好！」窦机一顿足：「我明日便进城入宫，面见太皇太后！」

    大将军府。

    坚实光滑的桑木托、流畅的金属八边形长管、闪闪发亮的黄铜套箍、准星，还有击锤、扳机。眼前的器物与记忆中的图像愈来愈重合，最后完全一致起来。

    魏聪长长出了一口气，扳开击锤，撕开药包，将颗粒黑火药倒入枪管，然后是包裹了鹿皮的圆形铅弹，用通条捣实，然后将剩下的火药倒入药实，然后重新关上，放平枪管对准三十步外的靶子，瞄准片刻后扣动扳机，随著一声巨响，枪口喷射红色的火光和白烟，将他的整个上半身都笼罩住了。

    「咳咳咳！」魏聪一边咳嗽，一边将发射完的火器交给旁边的孟高功：「去看看，打中了没有，这玩意火药要改进，烟雾太大了，也呛死人了！」

    「喏！」孟高功应了一声，他把火器放到一旁，吩咐手下去查看靶子，片刻后答道：「靶子上没有弹痕，应该是没打中！」

    「没打中？」魏聪看了一眼枪械：「枪管不够直，准星也有问题，让工匠再调整调整！」

    「喏！」

    魏聪用湿毛巾擦了擦脸，接过经由工匠调整过的燧发枪，这一次他击中了靶子，他又尝试了几次，并将靶子的具体调整到了五十步，大概一半的上靶率。一旁的孟高功笑道：「这玩意还真不错，都可以替代弓弩了！」

    「嗯！」魏聪点了点头：「如果装上套筒刺刀的话，连长矛也可以替代了！」

    还没有见识过刺刀的孟高功闻言一愣，不过给魏聪当了十几年护卫头子的他早就学会了嘴严，只是低头不说话。这时外间有人通报，魏羽求见。

    「阿羽要见我？让他先去书房等候！」刚刚下令加紧扩产的魏聪心情不错，他擦了擦手脸，便向书房走去。

    魏羽听到外间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赶忙站起身来，魏聪刚刚进门，他就躬身下拜：「孩儿拜见父亲大人！」

    「罢了！」魏聪坐了下来，顺口问道：「你去北部尉了，情况如何？我是问那个案子！」

    「已经有些眉目了！」魏羽答道：「杀人凶手已经确定，正在缉拿，应该不日就能拿到！」

    「哦？这么快？」魏聪笑道：「看来这案子应该不难破，只是下面的官吏投鼠忌器，不敢下手，所以才把你弄去。」

    「这——」魏羽犹豫了一下，苦笑道：「父亲，其实这案子还真不易破，只是孩儿运气不错，才能这么快破了！」

    「运气？这个怎么说？」

    「是这么回事！」魏羽将自己先前去看斗犬，偶然认识了凶手，后来在缉拿时发现于自己先前认识那人的容貌干分相似，然后确认便是凶犯的事情讲述了一遍。魏聪笑道：「这的确是运气，不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否则为何不是别人破了这案子？对了，这凶犯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

    「刘备字玄德，幽州涿郡人，对了，他还是卢植先生的弟子！」

    「刘备字玄德？幽州涿郡人？卢植的弟子？」魏聪的面色显而易见的怪异起来，长臂大耳，加上名字，籍贯以及卢植的弟子，这几样凑到一起，魏聪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杀人的就是年轻时的汉昭烈帝，没想到呀，没想到，这位年轻时还有这种黑历史，不过史书上说他喜欢犬马、音乐、美衣衫，手下一票豪侠恶少年，估计早年没起家的时候也没少干过没本钱的买卖，否则他这个家境，哪来的钱搞犬马、音乐、美衣衫这些玩意？

    魏羽见魏聪半响没吭声，心中不七上八下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孩儿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没有，没有！」魏聪赶忙否认：「我只是有些走神了，对了，这个刘备你拿到后莫要杀他，将其交到我这里来便是！」

    「喏！」魏羽应了一声，眼巴巴的看著魏聪，半响之后才确认到父亲真的没有什么要交代的，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孩儿还有一件事情！」

    「嗯，你说！」

    「是这么回事，贼人为了防止官府缉拿，所以故意采用临时募人的办法，这样就没法按图寻迹的法子，近期一网打尽。所以孩儿」

    一「你是不是问我有什么办法把贼人一股脑儿全部找到？」魏聪笑了起来：「没办法！」这种事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且阳有太多游手好闲的人了，除非有很多很多工坊，让他们都去工作。否则总会有亡命之徒的！」

    「就像番禺一样？」魏羽眼睛一亮。

    「不错，就像番禺一样！」魏聪笑了起来，儿子的话勾起了自己的回忆，说实话，相比起雒阳，他更喜欢番禺，那更接近一座近代城市，而雒阳只是一座皇宫和军事堡垒，而非工商业中心。

    「孩儿还有一个问题！」

    「说吧！我们毕竟是父子，不必这么生分！」

    「如果，孩儿说是如果，真的这件案子追查到渭阳侯身上，您会怎么处置他！」

    「怎么处置他？」魏聪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片刻：「这就要看他怎么做的了！如果他老老实实认罪，那我只会削去他的官职，让他离开雒阳，回封地养老。」

    「那如果他不这么做呢？」魏羽问道。

    「法度乃国家之法度，非我魏聪一人之法度！」魏聪答道：「即便是你和安儿，触犯了法度，也要付出代价，何况是渭阳侯！」

    「那夫人和太皇太后她们会不高兴的！」

    「这我知道！」魏聪点了点头：「但这也没办法，谁叫他蠢到把自己搅进麻烦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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