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之中，能够接触生死簿的，自然不是只有无面夜钩。

苏见雪沉吟片刻，唇角微勾。

看来两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地府又有一些人皮痒了。

她转身大步向陆禹走来，柚柚似有感应，从陆禹怀中跳下，喜滋滋地上前牵住苏见雪的手。

苏见雪脚步不停，牵着柚柚走到车前，停下，看向陆禹，眼眸纯澈如琉璃。

陆禹苦笑一声，快步上前为她打开车门。

苏见雪坐上了车，陆吾和三青鸟也争抢着上车，都不想落后对方。

陆吾上车就睁大眼睛瞪着三青鸟，三青鸟高傲地抬起头，炫耀似地站在肩膀上，蹭蹭她的头发。

还是没防住这个鸟货！还是让她到小姐身边。

陆吾心情烦躁，对三青鸟虎视眈眈。

他们之间的恩怨，堪称一生之敌，并且时间太久远，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了。

在关上车门前，陆禹看着还跪伏在地的无面夜钩，有些哭笑不得。

他轻轻“嘿”了一声，吸引两位的注意，好意提醒：“还不走？”

无面夜钩如梦初醒，如蒙大赦，如鸟兽散，倏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禹一边开着车，一边问道：“柚柚……是被人诅咒了？”

“你变笨了，陆禹。”苏见雪直言不讳：“诅咒是提前终止生人的阳寿，但并不会在生死簿上改变她的过往。”

“生死簿上，生辰八字一样，姓名一样，就连生地都一样。”苏见雪冷笑道：“无面夜钩只要核实这些没错，就会认定就是这个人。”

“生死簿是既定的命运，没有地府相助，是不可轻易更改的。柚柚没有大富大贵过，却被记录在册。”

“她的命……被人换了。”

陆禹透过车内镜看着依靠着苏见雪呼呼大睡的柚柚，心头闪过一抹怒意。

也就是说，这孩子，本来不该死的。

苏见雪说:“我本来以为是鬼差收了贿赂，擅改生死簿，不过现在看来，这条鱼，更大。”

陆禹说道：“有办法补救吗？”

苏见雪哑然失笑：“人都化成灰了，还阳太麻烦了。生死簿上被换了命，她就是死了，同样在人间多一天，下一世阳寿要少三天。”

“不仅如此，就连转世，前世所有功德一并被换走，就是转世，也只能替那人过她的命运。”

陆禹抓着方向盘的手握紧了些：“难道就这样让凶手逍遥法外？”

“我是典狱长，只管越狱的神鬼，不管人间的苦难。”苏见雪说道：“鬼怪扰乱人间秩序，钦天会处理的。”

陆禹皱眉说道：“你是说，这件事交给傅砚舟他们？”

“不，他们管不起。”苏见雪笑笑，眸子静定如湖，深处却藏着森寒：“因为这件事……撞我枪口上了。”

“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的事，她跟了我一天，就是我的人。动我的人，就是不给我面子。”

“那么，我也不用给人脸了，地府不给，钦天更是不配让我给。”

“我最讨厌，别人不给我面子了。”

她语气同样是平静的，却无形让车内的温度似乎冷了几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禹只觉得心惊肉跳。

那他……之前算不算不给苏见雪面子？

忽然之间，有点明白傅砚舟为什么说他深得苏见雪宠爱了。

陆禹下意识地正襟危坐，正色问道：“有什么线索吗？”

“谁换了她的命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勾结的地府成员。”

陆禹心中一动：“你知道换命之人了？”

苏见雪忽然站起来，照着他后脑就是一巴掌，清脆一声响。

陆禹都被打懵了，恼火吼道：“你发什么疯？！”

“人的脑子结构复杂，很多记忆会被潜藏在深处，用力晃一晃，就能涌出被遗忘的细节。就像倒着瓶子摇豆子，大力一些，豆子就出来多一些。”

苏见雪促狭地眨眨眼：“你也应该知道的，怎么样？想起来了没有？”

陆禹沉默了片刻，语气不善地说道：“周云深曾经和我吐槽过某任前女友。”

苏见雪眼眸微怔，旋即明白过来，高高抬起手。

陆禹急声叫道：“听我说完！”

巴掌没落下，但还是高举着，苏见雪盯着陆禹，稍有不对，还是要帮他恢复记忆。

“他说，那位姑娘早上和他深情告别，晚上回到家，忽然发火，问他你记不记得我早上和你说什么了？”

“周云深说你大爷的一早上和我说的话日更万字，我哪里记得你要说我记的是哪一句？”

陆禹脸容冷峻，口吻却忿忿不平：“同理，我哪里知道你要记得哪一件事？”

苏见雪露出灿烂笑容，终于将手放下：“你见过柚柚家的灵位吧？”

“见过。”

“她叫什么名字？”

“顾语诺。”

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尖锐响起，陆禹的车猛地急刹，还好快到云栖山庄，这段路是陆家私，少有人烟，没有造成追尾。

陆禹眼眸睁到最大，缓缓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苏见雪。

苏见雪微笑看着他。

顾语诺……

柚柚姓顾，和顾晨野一样的顾。

这几日眼睛所捕捉到一切景象在陆禹脑中飞速倒放，过滤到无用画面，最后只留下一个。

顾晨野给他的生日宴会请柬，上面写着顾家的邀请词——“诚邀参加小女顾语诺六岁生日宴会”。

顾晨野的妹妹，换了柚柚的命。

所以，生死簿上，柚柚虽早夭，但却记载她这一世大富大贵，不算苦命。

陆禹咽了咽口水：“再确定一下？”

苏见雪道：“我已认定是她。”

联盟准则之一，小姐所认定者，即可视为真相，无需证据。

陆禹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涩声说道：“你想怎么做？”

苏见雪迎着陆禹的目光，神色如常，纯澈的眼眸甚至有些柔和。

她慢条斯理地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陆禹不寒而栗。

所以苏见雪坚持要参加生日宴会，压根就不是为了什么美食和好玩。

她不是去庆祝的，她是去索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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