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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7章 剃刀背的绞肉机


时间在“剃刀背”风蚀岩区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枪炮的轰鸣和死亡的气息。

    宋和平伏在第一道防线最前沿那块锯齿状的暗红色砂岩后,肩窝死死抵住那支缴获的PKM通用机枪冰凉的枪托。

    每一次点射,沉重的后坐力都像重锤砸在肩胛骨上,震得牙根发酸。

    汗水早已浸透迷彩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又被蒸腾的沙地热气烤干,留下一层盐霜。额头上的汗珠滚进眼角,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他只能用力眨掉,视线片刻不敢离开前方那片被热浪扭曲的死亡走廊。

    虽然不是第一次指挥大规模作战。

    但这却是最凶险的一次。

    兵力悬殊之大,哪怕是宋和平自己其实心里都没成功的把握。

    他同样是赌。

    人生有时候就是要赌。

    有人是自愿上赌桌,有人是被迫。

    多恩现在就是一个红了眼的赌徒,自己想不跟他赌命都不行。

    不远处,“豺狼”装甲车那门12.7毫米重机枪的咆哮是战场的主旋律,沉闷、致命,如同地狱的鼓点。

    每一次长长的点射扫过,风蚀岩构成的掩体就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碎石、沙土、扭曲的金属碎片混合着难以分辨的猩红碎块,在爆炸的火光和浓烟中冲天而起,再如冰雹般噼里啪啦砸落。

    这些风化岩石在大口径机枪的弹头面前如同豆腐渣工程,一捏就碎。

    情况比宋和平估算的要糟糕多了。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在宋和平左前方响起。

    一个依托半人高岩石射击的哈夫塔尔士兵半个脑袋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血肉和颈骨断茬。

    温热的液体和碎骨渣溅了旁边另一个士兵满头满脸。

    那士兵愣了一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抓起同伴尸体旁的RPK轻机枪,对着装甲车方向疯狂扫射,子弹徒劳地打在“豺狼”的装甲板上,溅起点点火星。

    “压制!压制那铁王八!”

    宋和平对着喉麦怒吼,声音被爆炸声撕扯得变了调。

    他手中的PKM再次喷吐火舌,一串灼热的弹流精准地泼向“豺狼”炮塔的观察缝和机枪射击孔,打得火星四溅,叮当作响,却无法撼动那钢铁堡垒分毫。

    那辆该死的“豺狼”,就是钉在第一道防线咽喉上的一根毒刺,掩护着源源不断的GNA步兵涌进来。

    更多的GNA士兵在装甲车和燃烧车辆残骸的掩护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嚎叫着向前压进。

    轻重机枪的火力点不断在沙丘和岩石后架起,子弹如同密集的飞蝗,打得第一道防线的岩石掩体噗噗作响,碎屑纷飞。

    步枪弹打在沙袋上,扬起一蓬蓬尘土。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血腥味和皮肉烧焦的恶臭。

    “RGP呢!?”宋和平忍不住大吼。

    “打光了!”

    枪声中传来绝望的回复。

    “手雷!覆盖!”

    宋和平厉声下令,同时打空了一个弹链,灼热的弹壳冒着青烟叮叮当当滚落在他脚边。

    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单手飞速扯下空弹链,抓起旁边一个沉重的满弹链箱,卡入机枪的受弹口。

    几十枚破片手雷和苏制F1防御手雷,被第一道防线的士兵用尽最后的力气投掷出去。

    黑色的铁疙瘩在空中划出短暂的弧线,落向那些正在集结中,正准备发起又一次冲锋的GNA步兵群。

    轰轰轰轰——!

    爆炸的火光在人群中接连腾起,沉闷的巨响撕扯着耳膜。冲击波卷着黄沙和致命的破片横扫而过,瞬间将那片区域变成了修罗场。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拔高,又戛然而止。断臂残肢、破碎的武器和焦黑的躯体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浓烟裹挟着猩红的血雾,在热浪中翻滚升腾。

    然而,这短暂的打击空隙立刻被后面涌上来的敌人填补。

    GNA武装的攻势如同不断拍击礁石的海浪,一波强过一波。

    装甲车上的重机枪再次发出死亡的咆哮,子弹风暴般犁过宋和平右翼一处依托巨大风蚀柱的机枪阵地。

    嘭!

    嘭!

    嘭!

    12.7毫米的大口径弹头轻易撕裂了堆砌的沙袋,穿透了作为掩体的柱体,发出沉闷的爆裂声。

    碎石和人体碎片在火光中四溅。那挺刚刚还在怒吼的PKM连同它的射手和副射手,瞬间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个冒着黑烟的浅坑和一片喷溅状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从宋和平侧后方传来。

    一个年轻的哈夫塔尔士兵抱着被流弹削掉半截的小腿,在血泊中翻滚抽搐。

    鲜血如同泉涌,迅速染红了他身下的沙地。

    伤亡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

    每一次装甲车的点射,每一次敌人步兵的集火冲锋,都伴随着生命的流逝。

    简陋的掩体后,不断有身影倒下,抽搐,或者彻底沉寂。呻吟声、咒骂声、呼唤真主的祈祷声,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显得微弱而绝望。

    血腥味浓烈得令人窒息,脚下的沙地早已被层层叠叠的鲜血浸透,变得粘稠、温热,每一步踩下去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吸附感。

    宋和平眼角余光扫过腕上的战术手表。

    冰冷的表盘玻璃蒙着一层汗水和沙尘混合的污垢,但指针依旧清晰:仅仅坚持了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

    五十名第一道防线的士兵,像被投入磨盘的豆子,已经填进去三十多个!

    剩下的人,人人带伤,弹药消耗过半,眼神里除了血丝,更多的是濒临极限的麻木和死气。

    再打下去,连撤退的机会都不会有。所有人都会被死死钉在这里,被敌人后续的兵力彻底淹没、碾碎。

    “扳手!第二道防线接应准备!”

    宋和平的声音透过喉麦,嘶哑却斩钉截铁,像冰冷的刀刃刮过每一个幸存者的耳膜。

    “第一道防线!全体注意!交替掩护!撤!撤向第二道防线!快!”

    命令如同强心针。

    早已濒临崩溃的士兵们爆发出最后的本能。离宋和平最近的两个士兵猛地从掩体后探身,手中的AK-74M喷出长长的火舌,压制住正前方试图扑上来的几名GNA步兵。

    宋和平手中的PKM也再次发出怒吼,灼热的弹流泼水般扫向那辆该死的“豺狼”装甲车,打得它炮塔火花乱溅,机枪手被迫缩了回去。

    “走!”

    宋和平对着身边仅存的七八个还能动弹的士兵大吼。

    士兵们如同惊弓之鸟,连滚带爬地从各自的掩体后跃出,弓着腰,拖着受伤的同伴,跌跌撞撞地向后方更高处的岩石群跑去。

    动作狼狈不堪,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疯狂。

    “掩护撤退!”

    宋和平对着喉麦咆哮,手中的PKM枪口不断跳跃,压制着试图追击的敌人火力点。

    第二道防线上部署的轻重机枪和精准射手也骤然加强了火力,居高临下的弹雨编织成一张火网,暂时遏制住了敌人的追击势头。

    黄沙被奔逃的士兵踢起,混合着硝烟,形成一道稀薄的烟幕。

    不断有流弹尖啸着从他们身边掠过,打在岩石上迸出火星。一个落在后面的士兵闷哼一声,背上爆开一团血花,扑倒在地。

    旁边的人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只是更加拼命地向前冲。

    宋和平是最后一个撤离的。

    他打空了PKM弹链箱里最后几十发子弹,灼热的枪管发出嘶嘶的蒸汽声,然后猛地从岩石后翻滚出来,抓起沉重的机枪和仅剩的一个弹链箱,身体爆发出极限的力量,如同扑食的猎豹,冲向第二道防线的安全区。

    子弹追着他的脚步,在身后的沙地上犁出道道深痕。

    当他重重地扑进第二道防线预设的一个坚固岩石掩体后时,肺部火辣辣地疼,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剧烈喘息着,顾不上擦去糊住眼睛的血和汗,第一时间架起PKM,枪口死死指向下方。

    第一道防线,彻底沉寂了。只剩下燃烧的车辆残骸,散落的武器,以及横七竖八、姿态各异的尸体,在烈日下蒸腾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那片狭窄的入口,成了名副其实的死亡漏斗。

    另一边,多恩上尉显得悠闲多了。

    他的指挥车停在一个相对安全的沙丘反斜面。

    车载电台的嘶啦声混杂着前方传来的激烈枪炮声,不断钻进他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上尉!亚里夫报告!”

    通讯兵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紧张,“敌人第一道防线被我们突破了!但他们撤到了更高更险峻的第二道防线!我们的人…损失很大!伤亡超过一百了!冲在最前面的突击队…几乎打光了!”

    多恩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车载终端屏幕上模糊的战场态势图。

    代表己方进攻部队的红色箭头,在标注为“剃刀背”的复杂岩区入口处,被死死顶住,箭头前端不断闪烁着代表高烈度交火和伤亡的警报红光。

    代表敌军第一道防线的蓝色标记已经消失,但第二道防线的标记亮了起来,位置更高,地形更复杂。

    一百多人!

    第一波三百多人的突击队近乎全灭!

    才仅仅突破了对方一道仓促构建的前沿防线?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被愚弄的暴怒,瞬间从多恩的尾椎骨窜上头顶。

    他猛地一拳砸在指挥车冰冷的金属内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废物!一群废物!”

    多恩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毒蛇般的嘶嘶声,“宋和平!该死的宋和平!”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东方男人此刻正躲在第二道防线的岩石后面,用那双冰冷的眼睛嘲弄地看着他。

    用那些不值钱的老弱病残做饵,把自己这条大鱼牢牢钓在这片该死的死亡峡谷!

    拖延时间!

    他绝对是在拖延时间!

    等待援兵?

    还是准备从别处溜走?

    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多恩的心脏。

    撤退!

    立刻撤退!

    趁现在部队主力还在,趁宋和平的援兵还没到,脱离这个该死的绞肉机!理智在疯狂尖叫。

    可另一个声音,一个更响亮、更疯狂的声音,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响:就这样灰溜溜地走了?

    被一个佣兵头子像耍猴子一样戏弄?在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之后?

    不!

    绝不!

    赌徒的血在血管里燃烧。

    那张狰狞自负的笑容重新爬上多恩扭曲的脸庞,只是这次,笑容里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毁灭一切的欲望。

    他仿佛看到了宋和平那颗被他亲手拧下的头颅,那是洗刷耻辱的唯一勋章!

    “亚里夫!”

    多恩一把抓过通讯兵手中的话筒,声音因为极致的亢奋和杀意而尖锐变形,如同金属摩擦,“听着!没有第二道防线!只有胜利!或者全军覆没!我命令!所有预备队!所有还能喘气的!全部压上去!立刻!马上!给我不惜一切代价!碾碎他们!用尸体堆也要给我堆上宋和平的阵地!我要他的脑袋!现在!执行命令!”

    话筒那头,亚里夫沉默了足足两秒钟。

    那沉默沉重得如同实质的铅块。

    多恩甚至能透过电流的嘶啦声,想象到亚里夫那张总是带着一丝麻木顺从的脸,此刻必然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是,上尉。”

    亚里夫的声音终于传来,依旧带着服从,但那服从的底层之下,多恩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冰冷的的异样,像冰层下的暗流。

    亚里夫放下了车载电台的话筒,长长舒出一口气胸中的郁闷之气,仿佛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副官,一个同样脸色惨白的GNA武装少尉,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接通赛义夫将军的保密频道。立刻!”

    电台操作员手指颤抖,快速调整旋钮。

    很快,一个带着明显怒意和焦虑的声音在加密频道中响起,正是赛义夫:“亚里夫?前方战况如何?多恩在干什么?他为什么切断了所有通讯?!”

    “将军!”

    亚里夫的声音急促而清晰,“多恩上尉疯了!他命令所有部队不计代价向‘剃刀背’敌军第二道防线发起总攻!我们已经损失超过一百五十人,第一波突击队几乎全灭!他完全无视伤亡!我判断宋和平是在用空间换时间,拖延我们!多恩这是在抗命!他在把整个部队拖进地狱!”

    “什么?!”

    赛义夫的咆哮几乎震破通讯器,“这个该死的疯子!伦敦的命令是中止‘断喉’!立刻!我命令你,亚里夫中尉,我以的黎波里军事委员会的名义,立刻解除多恩·罗德里格斯的战场指挥权!将他扣押!控制部队!马上脱离战斗!违令者,军法从事!这是来自伦敦的最高指令!重复,立刻执行!”

    “是!将军!”

    亚里夫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狠厉。

    他切断了通讯,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身边几个同样听到通话内容、神色惊疑不定的警卫队心腹。

    这些都是他一手带起来的部落武装,只听他的命令。

    “你们听到了。”

    亚里夫的声音冰冷,“多恩抗命,将我们带向毁灭。跟我来,执行赛义夫将军的命令,解除他的武装!敢反抗的……”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凶光一闪,“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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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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