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折翼(14)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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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同一个夜晚,塞浦路斯迎来了一个奇特的客人。
“西奥多拉?”
无论是纳提亚,还是鲍西娅,都对这位女士有所耳闻——她曾是曼努埃尔一世的侄女,也是他的妃嫔,她曾经受尽曼努埃尔一世的宠爱或者说是折磨,而她唯一的慰藉可能就只有先皇后留给她的女儿安娜。
在听闻了皇帝的恶毒计谋后,这个愤怒的母亲用牙齿撕裂了对方的咽喉——可惜没能杀死他,而后跃入海中。
仿佛是天主庇佑,他们当时正在一座与塞浦路斯遥遥相望的海岬上——曼努埃尔一世想要亲眼欣赏自己燃起的火焰,她在海中漂浮的时候又遇到了一艘商船,他们把她带到了安娜身边。
她们见了最后一面,安娜把她托付给塞萨尔,就死了。
人们,包括她自己都认为,对她而言,最好的就是隐姓埋名避入修道院,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但今天她突然至此,不免让人担心她的来意——一个母亲也是会嫉妒的,嫉妒她女儿不曾有过的一切,被另一个女孩获得。
从纳提亚到塞萨尔留下的那些埃德萨骑士都不赞同鲍西娅外出,与这个陌生且意图不明的女性见面,她随时都有可能生产。
如今鲍西娅的腹部已经膨胀到了极致,即便鲍西娅身体强壮,现在的她看起来也像是一个挂在枝头上,颤颤巍巍,仅用一根细细的茎干支撑着硕大果实的存在。
人们担心的是,对方急促地大叫一声,或者是顺手推搡,就会让她在危急之中生产。
虽然此时的民众虽然会用鞭打犯人的方法来恐吓产妇,叫她尽快生下孩子,但这种方法只会在难产的时候使用,类似于无可奈何之下的残酷抉择。
若是可能,他们更希望产妇能够在一番大汗淋漓,大声呐喊后顺利地产下孩子,没有哪怕一丝半点的变故。
但鲍西娅很坚持,她始终牢牢记得丹多洛对她所说过的那些话,她可以去爱塞萨尔,爱她的丈夫,但爱尤其是男女之爱所酿造出来的苦酒必然是嫉妒——不嫉妒是很难的,谁都有独占欲。
但塞萨尔的第一个妻子简直就是一个……如同美狄亚般的人物,她给予塞萨尔的恩情那样的厚重,厚重到塞萨尔之后的妻子,连同他们的后代都能由此获益。
如果你感到嫉妒的话,丹多洛提醒她说,你就想想看吧,想想塞浦路斯,想想你的孩子——他们原本最好的前程,也只不过是在威尼斯这所狭窄潮湿的城市中获得一个议员的席位。
但现在他们却可能是一座广阔并且富庶的领地的主人,将来无论谁成了威尼斯的总督,是我的仇敌,还是我的朋友,他都要对你卑躬屈膝,而且——只要这片土地上依然流动着你与塞萨尔的血脉,塞浦路斯,以及周边的大海对威尼斯人来说就是畅通无阻的坦途。
你要时刻铭记,塞萨尔以及这个孩子才是你的立身根本,你们彼此纠缠,无法分割,如果你爱自己,首先就要爱他们,你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要有利于他们,甚至可以说,有些时候塞萨尔更胜于所有。
现在就是将塞萨尔放在所有之前的时候了,她不知道塞萨尔如何看待西奥多拉,但她记得塞萨尔曾经说过,西奥多拉是安娜的养母,而他也会把对方视作自己的第二个母亲般予以奉养。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在出发前去圣十字堡之前,塞萨尔每个月都会派遣侍者携带着礼物前去拜访这位不幸的夫人。
西奥多拉同样感到意外,她等待着,以为所见到的人之中,可能有塞萨尔的姐姐纳提亚,但塞萨尔现在的妻子鲍西娅可能会拒绝与她见面。
不过她此次来到塞浦路斯,也并不是为了照料产妇的——人们的想法并没错。
总督宫完全不像是她之前见过的那些住所,无论建筑和装饰都经过了改造,称不上奢靡,却极其舒适——尤其是对于一个孕妇来说。
孕妇被众人环绕,无论是亲眷,还是仆从,又或是骑士,无不毕恭毕敬,小心翼翼。
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若是安娜还活着,有了塞萨尔的孩子,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丈夫的爱与保护是西奥多拉不曾有过的,她曾经希望安娜能够有,但事与愿违。
如今她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年轻的女孩,享有她的女儿不曾有过的一切,心中确实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但这种情绪在他看到鲍西娅在两个侍女的扶持下艰难地挪动到她面前时,就又烟消云散了。
她没有做过母亲,却看到过其他女人怀孕和生子,当然知道在即将生产的时候,孕妇所面临的危险也是最大的……无论是在拜占庭的后宫,还是在基督徒的城堡里,孕妇和产妇都不可能得到教士们的治疗,她们无权享用圣迹。
西奥多拉的视线落在了鲍西娅的肚子上,在所有人都感到紧张不已的时候,她却只是保持着一段距离,温和的开口询问:“还没有到产期吗?”
鲍西娅低头看了看快要遮住了腿脚的肚子,有些弄不明白西奥多拉的意思,但她还是谨慎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教士们说他应当是在一月的时候到来的,或者更早一些。如果按照这个时间计算,他确实是应该呱呱坠地了。但我听人说这个时间可能短一些,也可能长一些,并不那么严格。”她说的人当然就是塞萨尔,鲍西娅虽然很少在信中提起这个胎儿的事情,但塞萨尔仿佛能够在百里之外看见她的窘迫与担忧,他在回信中总是能够相当准确地估计出这个孩子现在的状况,并且给予她提醒与安抚。
他在信上说,估计鲍西娅受孕的时间应当比教士们所估测的晚上一个月,一个孕妇的孕期最长可达四十二个周,所以她无需担心,只要每天检测胎动的频率就行。
他甚至在信件的末尾这样说,或许这个孩子正是期待着他的父亲来到身边,能够叫他第一眼看见,才会姗姗来迟。
这样的话语与行为确实极大的缓解了鲍西娅的焦虑,这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寄托着人们期望的一个孩子。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与肚子里的孩子互动,感受他的反应,并且如塞萨尔要求的那样记录下来。
而她在感觉沮丧或者是烦躁的时候就去翻看这本记录,或者是摆弄塞萨尔送来的礼物。这些礼物并不全都是珠宝或者是丝绸,也有一些塞萨尔在行军途中看到的野花,他将它们做成了薄如蝉翼的干花,然后夹在经书里给她带来;还有一些是湖边的卵石,甚至还有一些被打磨光滑的鱼骨,这些东西放在商人的手中,可能卖不出一枚铜币,只是鲍西娅珍藏的并不是东西,而是这份深情厚谊。
为了这个,她就不会在任何地方叫塞萨尔为难,哪怕要她将西奥多拉当做一个母亲侍奉——反正鲍西娅与自己母亲之间的感情也并不是十分深厚。
虽然她还是有些害怕。
西奥多拉的面容并不丑陋,甚至可以说作为一个女性,她虽然比鲍西娅或者是纳提亚都要年长,但容貌之盛却是两人都无法企及的。
当她摘下兜帽的时候,整个厅堂中甚至为之一亮,鲍西娅想起了塞萨尔给她寄来的那些花,虽然已经失去了了青春的水分,但那些干涸的色彩却让它变得更为艳丽。
这位夫人能够十几年如一日的享有曼努埃尔一世的宠爱,也是情有可原。
在场的人们都在猜测着她的意思,是想要留下吗?想要分享他的半个女儿安娜公主所留下来的遗泽?或是通过塞萨尔对她的怜悯与爱惜,谋求一部分权力,又或者是希望重新成为曼努埃尔一世的妃嫔,这也不无可能。
但随即他们便听到了一个让谁来听都觉得匪夷所思的消息。
“你说曼努埃尔一世可能攻打塞浦路斯?”
每个人都知道塞浦路斯的易主,完全就是曼努埃尔一世的自作聪明,异想天开——为此他不惜让自己的一双儿女成为了牺牲品,但他大概没想到的是,他的长子阿莱克修斯竟然会如此的蠢、幼稚和冲动,也没想到,他所一向忽略的女儿安娜会那样的疯狂。
那时候教士们都在准备给她做临终圣事了,没想到她居然能够忍耐着巨大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坚持与塞萨尔完成了圆房仪式——无论是真是假,在诸多见证人的注视下,婚礼的最后一个步骤已经完成。
这就意味着塞萨尔现在不但拥有着整个塞浦路斯,还拥有着作为拜占庭皇帝的女婿所拥有的所有权力,包括对拜占庭的继承权。
谁让曼努埃尔一世为了向世人们证明他对于恩情的看重,甚至重新承认了安娜的身份呢?
也就是说,安娜在出嫁的时候,已经从一个私生女重新变成了皇帝的女儿。
当然后一条不过是个名义,曼努埃尔一世的大儿子阿莱克修斯虽然死了,但他还有着一个长成的儿子,这个儿子的母亲又是现安条克大公的姐妹,必然能够得到安条克公国的支持。
但塞浦路斯?皇帝打算用什么名义来夺回塞浦路斯?
塞萨尔从未否认过这桩婚事,认认真真地为安娜守了一年的丧,他不曾掀起叛乱,也彻底地履行了女婿和封臣的义务,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多,但贡赋和税金没有一点短缺,都是按时送到君士坦丁堡的。
若是这样的婚约也会被随意取缔,谁还会遵从皇帝的旨意?天晓得,君士坦丁堡的名声已经足够糟糕了。
面对人们的问题,西奥多拉也沉默良久,“这是我的一个侍女给我传递出来的消息。”
她在曼努埃尔一世的后宫中精心经营了十几年,难道就是为了与那些可怜的女人争风吃醋吗?当然不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后宫,在君士坦丁堡,在偌大的拜占庭帝国,她们唯一的一个敌人就是曼努埃尔一世,没有其他。
她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曼努埃尔一世。
“什么消息?”
“皇帝最近得了一笔钱。”
“多少钱?”
“五万枚金币。”一个埃德萨骑士已经笑了起来,他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对方是否带来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重要情报——在这个时候,他不希望发生任何意外。
但五万枚金币……确实五万枚金币,对于一个国王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字。
但对于拜占庭帝国的曼努埃尔一世又算得了什么呢?
为了感谢十字军对他的援救,他一下子就拿出了十五万枚金币作为酬谢。
“但他已经几乎没有东西可卖了,除了塞浦路斯。”正是为了筹集给十字军的报酬,皇帝那段时间找了所有可以换成金币的东西和门路——别以为十字军是可以随意拖欠薪酬的雇佣军,他们从不介意自己来“拿”。
“但我也听说过,”说话的是塞萨尔的姐姐纳提亚,西奥多拉微微躬身,表示对她的尊敬,纳提亚回礼后继续说道,“但我也听说塞浦路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总督了。”
因为到这里的总督,就必然要与凶悍的撒拉逊人对抗,塞浦路斯的本地民众也不服从他们的统治,只想将他们当做雇佣的打手看待——这样一个官职,还能够卖出五万金币吗?
拜占庭帝国虽然衰弱了,但它还有着极其广袤的领地——底比斯,雅典,尼西亚、塞萨洛尼基——都有可能,为什么她肯定会是塞浦路斯?
“原先的塞浦路斯当然不值这个价钱。那时候它的敌人可不单单只有埃及的撒拉逊人,”西奥多拉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那几个身着白底红十字架罩袍的骑士——圣殿骑士,不过这些骑士没有露出什么不安的神色——信仰正统教会的塞浦路斯民众对他们而言,当然就是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恶的存在,而在他们护送朝圣者前往圣地朝圣的时候,也不免会与塞浦路斯的人发生一些冲突,这并不叫人奇怪。
“我想他可能会与你们谈判。如果曼努埃尔一世愿意保留你们现有的权力,甚至慷慨的将一些城市赠送给你们,你们会拒绝吗?”
圣殿骑士下意识地低头,免得露出窘迫的神情,他们确实不会拒绝——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原本就对塞萨尔的处理方式有些不满,毕竟在他们眼中,塞浦路斯能够如此之快的平静下来,有着一份仅属于他们且无法抹消的功劳。
他们也隐约感觉到塞萨尔比起一个骑士更像是一个领主或者是君王,他想要的不是金子或者是荣耀,而是实实在在的权力,一份被分割的权力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完美。
但对于拜占庭帝国的曼努埃尔一世来说,塞萨尔有着婚约带来的权力,这是他也无力改变的事实,但若是圣殿骑士,可以动作的地方就太多了——分化,挑拨,收买……实在不行,等他们换个大团长,或许他还能买回之前用以贿赂的城市。
“埃及的撒拉逊人法蒂玛王朝已经覆灭,取而代之的是阿尤布的萨拉丁,之前他才从大马士革大败而归,想必这几年都不会有重振旗鼓的机会,即便有,他也未必会继续攻打塞浦路斯。
毕竟有着海军的是法蒂玛王朝,而非阿尤布王朝。
也就是说,近十年二十年之内,塞浦路斯的南部都会是一派风平浪静,而且塞浦路斯现在还有了新的出产——冰糖,它早已供不应求,无论是单纯的喜爱它的滋味,便携性,或者是身价,还是为了谄媚、炫耀和追捧,冰糖的价格早已超过了它原先的定价,甚至有人不远千里的将冰糖从塞浦路斯带到法兰克的最北端,在那里,冰糖几乎已经等同于一样体积的金子。
贵族与国王们对这种新糖趋之若鹜。
在他们的宴会上,如果还只能用糖粉来堆砌微缩的城堡,必然会被人嘲笑,只有晶莹剔透,在灯光的照耀下,犹如冰块的新糖,才能带来人们的赞美和奉承。
无论是教皇亚历山大三世还是曼努埃尔一世,早就不满于他们那点可怜的份额了,或者说,他们认为塞浦路斯居然敢于为他们设定份额,原本就是一种不敬的大罪。”
“他们想要的不是产品,是工坊。”
“谁不想要呢?”
塞萨尔和自己的姐姐纳提亚分析过,他暂时将冰糖的工坊局限在塞浦路斯上,并且予以保密,是因为之后要将其作为一份固定的薪酬发放给忠诚于他的骑士们。
在骑士们得到冰糖的生产秘方后,冰糖的产量肯定会得到大幅度的提高,但就算是这样,想要填满曼努埃尔一世和教皇亚历山大三世永不见底的胃袋也不可能。
在这件事情上,他无法与曼努埃尔一世或者是教皇亚历山大三世妥协。
虽然他还可能会推出新的产品,但如果他在冰糖上退了一步,在其他事情上又岂能坚守立场呢?塞萨尔的态度十分坚决(可能也有一些出于本能的反感和厌恶),而他的姐姐纳提亚和妻子完全的遵从他所立下的誓言,只是他们大概没能想到,曼努埃尔一世已经不年轻了。
而他的儿子还那么小。
西奥多拉从她留在后宫中的耳目那里,听闻她当初在狂怒之下,用牙齿撕裂了曼努埃尔一世的喉咙,虽然没能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赶来的教士也为他治愈了那里的伤口,但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受到伤害的地方是人体要害之一,曼努埃尔一世之后总觉得呼吸艰难,舌头发紧,连在吞咽的时候都会觉得疼痛。
他叫教士们来为他治疗,但教士们的治疗并不见成效,哪怕他们说他已经痊愈了,他也不肯相信,总觉得西奥多拉可能在牙齿上涂了毒什么的。
西奥多拉还真是没那么做。她当时满心欢喜,错误地认为,曼努埃尔一世对安娜还有着一丝舔犊之情,即便在嫁妆上百般吝啬——除了塞浦路斯之外,她也认为这是因为曼努埃尔一世一时冲动,承诺将整个塞浦路斯赠给这对新人,后来又不免有些懊悔,才会如此前后矛盾。
她完全想不到,那时候皇帝就已经将安娜当做了一枚必然会遭到舍弃的棋子,甚至不容许她有一点点的幸福——咬上曼努埃尔一世的喉咙时,她倒希望自己真的能够未卜先知,在牙齿上擦上毒药。
曼努埃尔一世的痛苦,可能更多的来自于他的多疑,他仅有的婚生子还未成年,他一旦死去,作为摄政的王太后安条克的玛丽必然会与他的大臣们吵作一团,甚至可能大打出手,阴谋会纷至沓来,即便有在安条克公国的博希蒙德,他也不能确定这对母子是否能够在失去了他的庇护后,继续享有原先的尊荣。
他当然会感到焦虑,而现在的塞浦路斯就如同一枚落入了泥沼的宝石般被人重新捡拾起来,擦拭得熠熠生辉,他怎么可能放弃塞浦路斯呢?
有了塞浦路斯,无论是贿赂还是交易,他的儿子都将得到一大助力。
“但婚约已经成立了,”一个圣殿骑士说道:“皇帝或许可以反悔——君士坦丁堡的教士都是一些没用的玩意儿,但他就不考虑之后的事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这太蠢了,甚至可以说是鼠目寸光,曾经有国王做过类似的事情,违背誓言,出尔反尔,就算没有教会惩戒,之后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们了,没人为他们打仗,更有无数臣属反叛,他们最后的结果几乎都很凄惨。
“我在君士坦丁堡待了近四十年,诸位,又在曼努埃尔一世的身边服侍了他十多年,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所谓的皇帝是个什么恶心的玩意儿。
大人们,”西奥多拉看了一眼周围的骑士们,“你们对于政治并不精通,更不擅长耍弄阴谋诡计——你们正直,果敢,遵从着君王与教会制定的法律,和一些好人一样有着天真的想法,总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要遵从天主的旨意行进和发展的,盟约必然有效,誓言必然得到尊重,上位者同样要受到信仰与德行的制约。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你们永远不会想到,在所有的斗争之中,最可畏惧的不是暴君,也不是权臣,更不是睿智的学者与勇武的将军。
恰恰相反,最该畏惧的是——蠢货,或者是那些不再有任何顾忌的人。”
“他们若是如此做是要下地狱的。”一个骑士马上反驳说。
“对呀,”西奥多拉一拍手,“若是他们不怕下地狱呢。”
这句话顿时让那个生性正直的埃德萨骑士哑口无言,只能瞪着她:“如果他们不在乎,或是认为,教士和君王的身份可以让他们得到宽赦呢。
你看你们,只因为我是个女人,又发了誓,就允许我与你们的女主人面对面的坐着,哪怕她即将生产——你们或许觉得,安娜公主曾经将我托付给你们的主人,你们的主人更是将我当做一个母亲般的尊敬。
我就应当感念他的恩德,按下我的嫉妒,善待你们的女主人以及这个孩子,”她瞥了眼鲍西娅的肚子,“我不会对这个孩子有任何不利,但如果我就不呢,我突然发了狂,我忽地中了邪——而我所能做到最轻微的恶事,可能就是让这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同一命呜呼,而你们——却依然抱有这种侥幸。”
“但你已经说了……”
“说了又如何,你们依然没有动作,好吧,即便我不曾怀有恶意,但我不能改变主意吗?任何人随时都可能有着千百种念头。”
“我们能够阻止你。”
“万一没阻止得了呢,你们要自杀向你们的主人忏悔吗?就算你们自杀了,你们能够换来这个孕妇与她孩子的存活吗?
你们不能。
而曼努埃尔一世的能量比我大得多,关系到塞浦路斯,我们甚至无法说他是一意孤行——愿意支持他的人肯定不少。
你们也看到了,它如今是那样的美丽而又繁荣,就如同一枚随时可能结出丰硕果实的好树,谁不想要?
曼努埃尔一世想要,那些穿紫袍的也想要,他的总督和大臣更想要。
而他如果这样决定了,你们之中的谁能改变他的想法吗?就算你们能走到他的面前,去谴责他的无耻、忘恩负义与不诚信,且不说你们能不能做到,就算能做到,对他又有什么伤害呢?
聚拢在他身边的人都是为了利益而来的,没有利益,你们也同样无法把他们从他身边驱开,他依然会有很多支持者,更不用说——你们对我们而言也是异端,他们未必会有什么心理压力。
哪怕因为这个原因,曼努埃尔一世的信誉受到了质疑,但那又怎么样,他还能活多久呢?就算是受人嘲笑,难以得到信任。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等到他的儿子继位,只需要设法做出一副虔诚的姿态,自然会有愿意去吹捧和鼓噪的人。
其中就有可能存在塞浦路斯的总督,他清楚自己的权势因何而来——与塞萨尔不同,你们的主人毋庸置疑的拥有这座塞浦路斯的所有权,他不会对拜占庭的皇帝感恩。
无论是现在的这个还是将来的那个。”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在漫长的寂静之后,纳提亚站起身来,“无论如何,请让我安排您休息吧。您一路从亚拉萨路赶来,一定已经非常的疲惫了。”
西奥多拉站起身来,点点头,知道接下来他们可能要商议一些事情,但不能在她在场的时候讨论,她跟随着侍女们去了一处幽静但安全的卧室,而房间里的人们等到纳提亚回来后才开始议论纷纷。
埃德萨伯爵的骑士们总是站在纳提亚这一边的,伯爵将他最重要的两个人托付给了他们,而他们的忠诚早已在塞萨尔赐予他们领地和工坊的时候变得无比坚定。
圣殿骑士团以及另外两大骑士团的成员也有着各自不同的看法。
圣殿骑士团的骑士们有些尴尬,毕竟西奥多拉指出,他们并不介意从曼努埃尔一世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但圣墓骑士团的骑士们,因为鲍德温的缘故还是站在塞萨尔这一边的。他们认为,若是曼努埃尔一世当真如此背信弃义,那么他所说的任何话都不可靠,何况他也会派来总督,难道那个总督就不想获得整个塞浦路斯的所有权吗?他们的权力同样会受到限制,而且还要面对一个异端。
当初塞萨尔获得了塞浦路斯的所有权时,你们如何欢喜如今都已经忘记了吗?那正是因为他是个十字军骑士,而非一个如拜占庭人的缘故。
这番话引起了善堂骑士团骑士们的一致认同。
善堂骑士团多数时候都是中立的,既不偏向于国王,也不偏向于教会,但作为一个骑士与领主塞萨尔都是无可争辩的楷模,没有人比他做的更好,更必不会说一个由曼努埃尔一世委派的总督。
————
西奥多拉无法知晓讨论的结果,但让她欣慰的是,当她被允许在侍女和侍从的陪伴,或者说监视下走上街道的时候,明显的可以感觉到整座城市的警备正在收紧。
她当然是希望能够看到这一景象的,作为一个皇帝的妃嫔,一个已逝之人的养母,一个拜占庭女人,带着一个极其危险的讯号而来,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虽然在塞萨尔的姐姐纳提亚,以及他的妻子,还有骑士面前言之凿凿,气势十足,但事实上,她自己也不能确定是否能够说服他们。
而在此之前,她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她因为上一次的事情而变得患得患失,疯疯癫癫了吗?或许那只是皇帝的一次试探和勒索——对那个大臣的,也有可能,这五万枚金币来自于另一桩买卖?譬如那些热那亚人?虽然他们的年收入也只有五万枚金币。
但她知道自己不该心怀侥幸,上次心怀侥幸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
她在上船之前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就算是被仇视、被防备和被嘲笑,她也认了,只要他们能够因为她的提醒而兴起了哪怕一点点对拜占庭的防备也好,而事情的发展远超过她的预期。
他们相信了她,也确实加强了防备啊,在她直言不讳的提醒之下,圣殿骑士团的骑士们更是发了誓,他们不会与拜占庭的曼努埃尔一世媾和——如果皇帝确实悍然违背了他的誓言的话,另外两个骑士团的骑士们也如此做了。
虽然誓言有时候也不那么可靠,但总比没有的好。
“是我的错觉吗?”她低声问道,虽然加强了警备,但总督宫前的市场却要比她见过的更加繁荣了。
是那时候因为养女安娜的死,她无暇他顾,又或者是她的记忆产生了偏差。
“的确有变化,”身边的侍女笑着说道:“夫人,它原先并没有这样整齐。”
“不仅仅是整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原先可没有这么多的商铺和货物。”
除了塞萨尔之外,谁也没能料到一个简单的举措,就能够对塞浦路斯的民众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
虽然冰糖不可能被拿到这种市集上售卖,但依然会有数不清的商人来这里碰碰运气,或许他们就碰到了一个急着去向自己喜爱的女性求爱,而不得不卖掉自己份额内冰糖的骑士呢,又或者在一场露水情缘后的侍女拿出了昨晚才得到的礼物,用来换取自己喜欢的丝绸和珠宝——像这样的意外发生的不需要太多,哪怕一万个人中只有一个人碰到了这样的好事,其他人也会迫不及待的赶来。
或许下一个幸运儿就是他呢。
冰糖所具备的价值,并不在于它能够换来多少金子,更因为它可以成为某个领主或者是国王的敲门砖,哪怕是最卑微的游商,也能够借此机会上跳一阶。
而商人们的性情注定了他们不可能空手而来,他们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货物,或是直接交易,又或者以物换物,不需要多久,总督宫前的市场,就变成了一个纷纷扰扰的商业中心。
在这里你可以看到所有在欧罗巴以及地中海地区流通的货物——铜锭、锡锭、玻璃、乌木、象牙、金银首饰及水晶、琥珀、玛瑙、贝壳、红玉髓,玻璃器皿、树脂,橡子、杏仁、无花果、橄榄、石榴……
但令人惊奇的是,这时候几乎已经凌驾于总督宫之上的区域并不混乱,相反的还很整齐。
地面平整,道路上铺设石子,两侧则是排水沟,宽度足以容许两辆马车交错行驶,商铺矗立在一下排水渠的后方,这些房屋全都是用石砖而非木头、牛皮、泥坯搭建的,虽然看上去有些单调却能避开火灾的隐患和倒塌的危险。
“但这个造价也实在太高了,商人们能够承受得起吗?”
“这些都是领主建造的。”侍女说:“然后商人将其买下,或者是租借。”
只走了几步。西奥多拉就敏锐的发现,这里的道路几乎都是横平竖直的,也就是说,无论是纵向还是横向都可以相互连通——它们就像是纺织机上的经纬线,而勾勒出来的小格子就是商铺的位置。
也因为这个原因,虽然人流汹涌,却不曾发生拥堵的状况,西奥多拉购买了两匹丝绸和一瓶香油。
之后她还看到了另外一处售卖木质器皿的地方,还横贯着一条水渠,商人们与他们的仆人正在从这道水渠中取水,有些人直接捧起来大口啜饮,或者是捧给自己的坐骑。
水渠当然也是新建的,它穿过了整条市场,侍女快乐地比划着手势,“从派迪亚斯河引来的水,但直接喝这里的水太不符合您的身份了,您要冰吗?”
“冰?”
“这里有冰商。”侍女迅速地离开而又迅速的回来,回来的时候举着一个银杯,银杯中荡漾着紫红色的玫瑰水,漂浮着洁白晶莹的雪块。
西奥多拉接过来,却只是微微的碰了碰嘴唇,便递给了侍女。“你喝吧,孩子,我不是那么渴。”她在大皇宫里待了太久,已经不习惯在外面随意地接过别人递来的东西吃喝了。
她向前走了两步,好奇地打量着一头骡子两腿之间垂挂着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个布囊。
那个商人见到了一位贵妇人,正在打量他的骡子,不敢过于轻慢,只能鞠了一个躬。在西奥多拉问起这个布兜的时候,他有些尴尬,但还是诚实的说道:“这是这个市场的规定,无论是人还是畜生的粪便,都不能落在地上。人有固定的厕所,罗马式的,很干净,但畜生我们管不了,所以只能在它屁股底下罩个兜子,积攒了一兜可以拿去换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一天的草料钱。”
西奥多拉这才察觉到,一路走来,脚上居然没有粘上肮脏的泥泞:“真好啊。”
“可不是吗?”那个商人附和道,“这里的街面简直比我家的床榻还要干净。可惜的是,这里的领主不允许我们随便睡在街上。万幸的是,这里的旅馆并不贵。”
西奥多拉给了他一枚银币,商人顿时喜逐颜开,感恩连连地走开了。
“多好啊。”西奥多拉又喃喃道,这正是她想要看到的景象,哪怕她最初不顾安危的赶来,是希望曼努埃尔一世的阴谋不要再次得逞,而养女安娜的希望能够得以圆满。
但现在看来,她或许做了一件最该做的事情——将来哪怕她下了地狱,只凭这份功绩,也不会畏怯于魔鬼的拷打和试炼。
纳提亚与鲍西娅商议过后,分别给塞萨尔以及威尼斯的丹多洛写了一封信。前者是示警,后者则是求援,也可以说是寻求这位老人的指引。
丹多洛在君士坦丁堡做过十多年的大使,对曼努埃尔一世也有着一定的了解,为了先前遭受的耻辱与折磨,他也在君士坦丁堡中安插了一些耳目,应当能够确定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但寄给丹多洛的信立即到了这位老人手中,塞萨尔看到这封信却要在七天之后,在他为圣哲罗姆所服的斋戒和苦修完成之后,他才被允许脱下修士的衣裳,回到凡人的世界。
而作为一个普通的修士,所有送给他的东西,无论是信件、食物还是用品,都要接受检查,食物会被切开,用品会被敲打,看看里面有没有携带着什么修士不允许拥有的东西,信件也会被打开,然后查阅其中的内容。
但因为塞萨尔的身份,修道院院长只是将这些东西全部收集了起来,然后放在一个上锁的小木箱里,等塞萨尔完成了修行,才将这个木箱交回他。
塞萨尔打开箱子,首先看到的就是鲍西娅和纳提亚送来的信,他才打开,还没有来得及阅读,门外的侍从就匆忙冲了进来。
“大人,”他面色煞白,惊慌地喊道,“宗主教阁下出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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