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原野，姓大河原，名野，是东宝公司的一个演员。

    不过，只是东宝旗下的一个皮套演员。

    东宝曾经有很多项目，不过在所谓的泡沫破灭之前，因为电影业务被其他公司侵占，东宝业务收缩，便砍了不少项目，像是大河原野这样不够出色的皮套演员，也没有中岛春雄那样的代表作，是可以替代的。

    三十岁的大河原，看起来像是五十岁的人。

    这次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大河原野考虑了很久。

    非常非常久！

    他对古谷明没什么特别的好恶，但是大河原野非常喜欢黑泽明和仲代达矢。

    这次虽然黑泽明没有声援，但仲代达矢是有帮忙说过话的，如若不然，大河原野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

    书店。

    听听这名字就知道跟他的风格完全不符合！

    这家书店虽然是角川书店的区域总店，范围不小，但此刻，无论是店铺还是店铺外用于阅读休憩的小广场，都已经站满了人。

    即便很多人只是举着手持摄影机来看热闹而已。

    隐约间，大河原野听到前排一阵喧闹声音。

    “来了！”

    “都出来了。”

    “那个是古谷明……”

    大河原野毕竟是重体力劳动者，此刻三两下就抓着路灯杆爬到上面，抓着用于维护的脚手架，看向人群当中。

    从这里，可以看到在书店二楼的阳台上，站着几个人。

    “有了！那家伙，是东映的人啊，千叶真一，还有那个仓田保昭，都跑到外国去了！还有不少人。”

    大河原野一眼看过去，能认出个大概，都是常在日本扮演各种剑戟片，动作片的人。

    胜新太郎这位大名鼎鼎的剑戟片大咖虽然不在，但是他的兄弟若山富三郎却来了。

    看到若山富三郎的大河原野，一瞬间有些激动，即便是知道对方看不见他，还是高兴的挥了挥手。

    若山富三郎！

    日本七十年代的剑戟片演员，曾经出演过知名的《带子雄狼》。虽然没有胜新太郎的级别，但也是日本知名度很高的演员。

    但是，大河原野没发现古谷明。

    千叶真一率先开口。

    “自杀阵师从剑戟片推广到所有影片类型以来，长时间内，我们这些杀阵演员，在日本，就没有得到自己应得的待遇！”

    仓田保昭补充：“因此，我等才会冒昧联络诸君，发起创立这个‘杀阵师协会’，旨在让杀阵师获得应得的社会地位！”

    若山富三郎道：“监督有监督的奖项，作曲有作曲的奖项，动漫作品里的作画都有自己的奖项，但是，杀阵演员却没有自己的常设奖项，所有的荣誉，只能作为添头而存在！”

    大河原野打量着人群，却没在里面发现谷明的身影。

    “古谷明那家伙在哪呢，不是说发起人么，戚，难道是个骗子？”

    大河原野方才这么想，忽见书店一楼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瞬间，大河原野呼吸有些陷入停滞。

    是古谷明！那家伙没有从二楼出来，而是从一楼来到他们面前。

    很显然，这不是事先的安排，因为就连阳台上的几人，也同样错愕的低头看向一楼的大厅。

    谷明就快走了两步，最后，来到所有人的面前。

    “诸君！”

    “我是古谷明。”

    千叶真一微微一愣，要开口说话，麦克风却寂静无声。

    他看向一旁，却见一位角川书店的工作人员正站在那边，摆了摆手。

    不好意思，麦克风坏了！

    千叶真一瞬间凑近了栏杆，看向一楼。

    一楼的古谷明，还在讲话。

    “所有的话在这种时候都是无用的赘述，我只想说一件事情。”

    “半个月前，我们事务所的演员，丹尼斯，为了研究飞车特技，身体出现了意外，连累同时期的另一位演员，真田广之也受了伤！”

    “我去医院探望他们，丹尼斯拉着我手，他对我哭，他说，古谷哥，我还能打，求求你不要放弃我。”

    “我说，我不会放弃你，因为你进了事务所，我们就是兄弟，我一定治好你！”

    “后来我就在想，如果连我们事务所里备受器重的演员，都要担心自己因为受伤而失去演出的机会，那么其他人呢，其他的演员，各种各样的杀阵演员呢？”

    “我是皮套演员出身，八月份的天气，东京最热的时候，片场最冷的冷气也压不住身上的暴汗，许多时候我坐在那里就感觉自己像是个淋浴喷头，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冒汗，我说我想休息，可是我没时间休息，拍摄的时间很紧，我们只能一直拍下去。”

    “这些年来我时常在想，选择杀阵师的道路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被摔在地上的是杀阵师，浑身上下淤青的也是杀阵师，从几层楼高的地方被扔下去的也是杀阵师，或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永远无法和其他演员一样站在台前，成为受人瞻仰的偶像，我们做不成高仓健先生，也无法成为三船敏郎先生，但我们也是人，杀阵师也是人！”

    “如果有的选，我希望当我们被摔在地上的时候，能拿到自己应得的报酬，当我们去做各种危险的特技，我们在房顶上跳下来，我们坐在奔马与机车上的时候，不必担心自己做了这一次，就再也没有下一次。”

    “于是我找到千叶真一先生，我们想办法联络了各种各样的朋友，日本没有杀阵师协会。但今天我说，我们有！”

    “很多朋友劝我说，不要，不可以，你知道做了这种事情会得罪很多人的，监督想要更便宜的杀阵演员，那些大明星也需要更廉价的替身。”

    “可是我一定要做！没有人给我们拨款，没关系，我找我的朋友们，我们捐款，如果这个不够，那也没关系！”

    “我正在筹划下一部电影，这部电影叫做《鬼武者》，我现在就在这里宣布，当着所有人，所有的媒体记者所有的杀阵朋友们面前来说。”

    “我愿意从《鬼武者》的配给收入当中，将我所支配的那一部分，无偿捐献出20%，到这个未来的杀阵师协会当中，用来维持杀阵师协会！”

    “没有官方的支持，那也没关系！如果有人拖欠片酬，协会会为你打官司！如果你表演危险特技受了伤，协会帮你要赔偿！”

    “因为从今天开始，我们不是默默无闻的杀阵师，我们不再是孤单一人的杀阵师！”

    “很惭愧，我没有早一点去做这些事情，但以后不会了。希望诸君，能够好好考虑此事！”

    谷明讲完，朝向众人，深深鞠躬行了一礼，许久都没有抬头。

    抓在路灯杆上的大河原野，莫名感觉喉咙有些发紧，他吞了吞口水，却感觉无济于事。

    燥热，鼓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能想到很多事情，作为皮套演员时挥汗如雨的每一个夏天，一次又一次摔打的鼻青脸肿，而名字都无法出现在字幕上。

    因为直到1969年，日本才开始在字幕中添加杀阵师的名字。

    而且，是杀阵师，而不是杀阵演员。

    因为杀阵师是相当于武术指导，至少是个管理层，而杀阵演员就仅仅只是演员，是龙套演员一个级别。

    被人扣除片酬，或者找不到演出机会的经历，他也有许多次。

    至于那种站在颁奖台上的日子，大河原野从来没有体会过，也从来没有见过。

    没有人，会给杀阵师颁奖。

    以前没有。

    以后呢？

    大河原野拼命抓着后脖颈，好像那里有块痒痒肉。

    以后，有了！

    场外，闪光灯亮，咔嚓咔嚓的快门声音响个不停。所有的照片，都将这一切收在镜框当中。

    鞠躬行礼的人，站在二楼的人，围绕在周围迷茫的人。

    大河原野松了松衣领，此时此刻，大河原野觉得，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他从路灯上跳下来，分开人群，不断向前，每一个人都仿佛感觉到他要做什么，让开道路，满脸希冀而且紧张的看着他。

    大河原野就这样子走到所有人的面前。

    谷明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大河原野。

    个子不高，有些驼背，手脚毛孔都很细腻，有一种汗水浸透出来的不健康的白，那是常年穿戴皮套导致的后果。

    大河原野自我介绍：“我是大河原野。”

    谷明点点头：“是，大河原君。”

    “我想加入杀阵师协会！”

    大河原野深吸了一口气，重复着这句话。

    “我要加入，杀阵师协会！”

    谷明转过脸去，仰脸看着二楼的那几位。

    “大河原君，欢迎你加入杀阵师协会！但协会现在还没有制定出会长以及干部，我谨代表日本杀阵师协会筹备委员会全体成员，欢迎你成为第一个加入杀阵师协会的人！”

    “所有加入杀阵师协会的会员，可以开启自由选举，所有的会长与干部，都可以从选举中诞生！”

    大河原野捏了捏拳头。

    果然，那还用说？他当然是投古谷明了，不然，难道投他大河原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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