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章  太子的三件礼物

    太子回宫，给父皇带了礼物。

    李世民牵著承干的手，打量著嫡长子，才短短月余时间，承干已经有很大的变化。

    脸没那么白嫩，天天在外跑，寒风刮削，脸上都有了一点冻皴。

    太子的眼神里似乎也多了些东西。

    「你给阿耶带了什么礼物？」李世民笑问。

    承干给父亲带来的是几样食物，灾民们的食物。

    一盘榆树皮磨粉制成的榆树饼，一份柳芽和粗玉米面蒸成的苦累，还有一样是蕨菜根粉糊。

    「草根、树叶、树叶，父皇，如今洛阳城外好多灾民，他们连这些草根树皮都在抢。」

    李世民看著太子带回来的这三样食物，沉默了。

    他见过这些，从隋末过来的人，什么人间惨状没见过，他甚至见过特别的肉干。

    「承干，这些你都吃过了？」

    「嗯，都吃过了，一点都不好吃，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这个蕨菜长出来嫩的时候，炒腊肉很好吃，但只吃蕨菜就不好吃。老师说把它的根挖出来，晒半干锤打去皮，反复浸泡，去掉苦涩，过滤后能得到其中淀粉，蕨菜根粉冲成糊，比葛根还扛饿。

    但性子凉，吃了会胀气。」

    「这个榆树饼，是把榆树皮外面那层老皮扒掉，取里面的嫩皮，洗净后晒干，拿碾子碾碎磨成粉，和玉米面或面粉搅合一起，就可以做饸烙饼，可灾民们却只能把榆树皮磨成粉，煮成糊糊吃。

    这样的榆树饼或榆树糊糊虽然也能充饥，可老师说这东西不易消化，会在肚子里发胀吸水，导致大便干结不通畅，会拉不出屎来，甚至有饥民饿急吃多了，拉不出来，活活胀死的。

    老师说，榆树饼得七分面粉三份榆树皮粉混合，还得少食才行。」

    「这个柳芽蒸的苦累，虽加了玉米面，可也苦涩的很··」

    承干跟父亲讲解著这三道灾民们活命的充饥粮。

    相比起李逸弄的四宝茶饭、四宝粥，这些确实远远不及。

    李世民拿起一块榆树饼子，默默的啃了起来。

    确实很难吃，特别是凉了以后，吃起来满口渣，噎的难以下咽。

    承干给父亲递过茶，李世民喝了几大口，才好受一点。

    「承干啊，你给阿耶带这三样灾民粮来，是何意啊？」

    「父皇，如今那么多灾民受饥，朝廷为何还不开仓放粮赈济啊？」

    李世民摸了摸儿子的头，「现在才二月，真正的饥荒还没开始呢，等夏季没有粮食可收，那时才是大饥。

    朝廷现在虽多方筹措，调集储备了一些粮食，但还在赶工制成救灾的四宝茶饭，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我之前不是跟你讲过战阵之事么，打仗的时候，必须留一支预备队才行。

    现在的情况，我们的真正大敌还没出现，所以我们的主力也不能早早出击。

    手里这点粮食，要应付夏麦绝收后的大饥，现在只能少量的放粮，要先调动民间的储粮。」

    承干不懂这些，但还是很认真的恳求父亲，「阿耶，那些灾民好可怜啊。」

    李世民叹气，「阿耶知道，从去年冬开始，便和宰相公卿们，一直在为此努力了，阿耶向你承诺，一定会善待每一个大唐子民的。」

    「阿耶，儿臣东宫还有几千贯钱，能否全拿出来赈济灾民？」

    李世民叹道，「现在最缺的是粮，而不是钱绢，有钱也很难买到粮了。」

    承干说老师家从岭南、交趾甚至林邑采购粮食，海船航运到杭州、扬州等港，再换船，走大运河北上。

    他想把东宫的钱帛，交给老师家一并去南方采购粮食运回来。

    「好。」李世民笑著一口应下，「朕特批你五千贯钱，东宫不足的，从朕内帑贴补。」

    他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大郎啊，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是李逸教你的？」

    他摇了摇头，」儿臣是每天跟著老师身边，看到听到，然后自己想到的。」

    「儿臣也想出一份力。」

    「老师把自己家业都全拿出来了，儿臣也想跟老师一样出一份力。」

    李世民大为欣慰，六岁多的太子，就能这般想，甚至比他当年都强多了。

    「大郎啊，你有个好老师啊，你做的对。」

    「去找你母后吧，她可是天天念叨著你呢。」

    等太子走后，李世民看著面前的三份食物，拿起榆树饼继续啃著，吃两口便要喝口水。

    心情沉重，太子还这么小，就已经面临著这些了。

    哎！

    可雏鸟也不能一直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早点了解真实的世界，对于一位国家储君来说，这是应当的。

    可心里还很不是滋味，承干这个年纪，应当天真无邪，不该为这些烦扰，这些是他这个君父的责任。

    「困难只是暂时的，灾害、饥荒也总会过去的。」

    李世民安慰自己。

    张阿难进来，看到皇帝还在吃榆树饼，便出声劝谏，「陛下，这榆树饼不能多食，会胀腹、便秘，有伤龙体。」

    李世民叹道：「饥民连这个都还要争抢才吃的上呢。」

    「可恨，李逸这样一心为朝廷办实事，肯办事的人，却总有人在后面扯后腿，还捅刀子放暗箭。」

    「召，诸位宰相来廷议。」

    宰相们被召来，李世民把太子送给他的三份饥民粮送给宰相们分享。

    「榆树皮饼、柳芽蒸菜、蕨菜根粉糊，诸位相公们也尝尝。」

    几位宰相，出身都很高贵，全是名门望族出身。

    左仆射房玄龄，清河房氏出身，也是一流士族。右仆射杜如晦，京兆杜氏，关陇六姓之一。

    检校中书令宇文士及，也是代郡武川郡望，关陇顶级贵族。

    检校侍中王珪，河东王氏乌丸房，五姓七宗之一，检校侍中裴矩，河东裴氏，关陇六姓之一。

    连曾经出家做过道士的魏征，他家族巨鹿魏氏，也是北朝以来的大士族。

    这些宰相，没几个真正吃过什么苦。

    魏征是他父亲的老来子，父亲早逝，他少年时苦过，后来出家做道士，可以逃避课役，倒也逍遥。

    那三样饥民粮，把几个宰相噎的直瞪眼。

    实在是粗糙、苦涩的难以下咽。

    之前吃的什么四宝茶饭、野菜窝头什么的，跟这一比，那都已经算美食了。

    「这是太子从宫外带回来的。」

    李世民跟宰相们说起太子这段时间的经历，说了小小太子如今就有不得了的仁善之心。

    「太子拨东宫绢钱千贯，建了七所孤儿院，从灾民中收养了三千五百名孤儿。」

    「如今又出东宫钱五千贯，让人去岭南、交趾，甚至是林邑、占城采购粮食，运回中原来赈灾。」

    「朕惭愧啊，让才六岁的太子就操心这些。」

    裴矩连忙道：「是臣等失职。」

    李世民摆摆手，拉回话题。

    「之前韦克已诬告李逸，还有许多人也胡乱攻击李逸，李逸回避，自请停职待查。

    如今也都查个水落石出了，就是那些人诬告。

    事情有了结果，也还了无逸清白，得把无逸请回朝堂来，政事堂少不了他，朕更少不了他这个左膀右臂。」

    皇帝扫过诸位宰相，「温彦博罢相之后，中书令还缺一员。

    朕看，就让李逸拜中书令。」

    当天，中书草诏、门下审议，尚书省执行。

    正式诏令送到李逸府上。

    李逸上表谢绝，不肯接受中书令之职。

    一天内，皇帝三授，李逸三辞。

    李世民把李逸直接召到宫中，当面询问他心意。

    李逸认为他替皇帝出出主意敲敲边鼓还可以，若主持中书省，他还是力有不逮。

    「这样，你仍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到政事堂平章政事。

    但是现在中书令缺员，朕一时也没有好的人选，你便加个衔，知中书省事。」

    知中书省事，意为主持中书省事务，没正式授中书令，但也一样主持中书省大局，宇文士及因为是检校中书令，因此今后中书省事务还要以李逸为主。

    「陛下，宇文公在中书省主持的很好了。」

    李世民坚持让李逸知中书省事，两人拉扯了一番，最后李逸也只好接受。

    「裴矩年近八十，已经有些不适合担任侍中之职了，朕打算改任他为太子詹事，加太子少保，管理东宫僚属，也让他清松一些。」

    「门下省空出的侍中一缺，便让秘书监魏征接任，魏征那张嘴，虽然经常让朕有些难堪，但你之前跟朕说的那番人镜的话，朕很认可。

    门下省便交给王珪和魏征二人，你和宇文士及则负责中书省，事务最繁重的尚书省，则交给玄龄和克明二人。」

    李逸也只能是苦笑。

    「韦克已和李芝皆已被腰斩弃市，并被抄没家产。

    朕便把二人家产，都赏赐给你吧。」

    「李芝那份，本就该是你的。」皇帝道。

    对那个渣爹生父被一刀砍了，李逸毫无怜悯，甚至心里只觉得清爽。

    那家伙太恶心，先前任陇州刺史，后来罢官，结果还不甘寂寞，挑唆著亲家韦克已来告李逸谋反，或许他觉得李逸的诸多行为越线，皇帝难以容忍，却没想到，李世民不是一般的天子，在别的皇帝那里难以容忍的事，在当今天子这里，却是君臣相知的。

    他想踩著儿子的尸体上位，却不料迎来了给自己脖颈上的一刀。

    李逸推辞，皇帝道：「别推辞了，你为朕冲锋在前，招来多少明枪暗箭，也是委屈你了，朕如今也没有别的可赏你了，就把这二罪臣家产都赏赐给你了。」

    「你为了给国家和朕分忧，自己的家产都快折腾光了，这些就收下吧。

    李逸收下，他其实想说，自己最近花钱确实有些猛，但这都是投资，未来收益也很可观的。

    不亏，完全不亏。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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