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不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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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究竟有何贵干?”
路明非相当警惕地往座椅上缩了缩。他坐的是靠窗的座位,这一缩几乎贴在内层的舷窗上。
“为什么在亚纪那就是师姐,到我这就变成阁下了?”
诺诺瞥他一眼,“区别对待是吧?”
“关云长对卞夫人的称呼当然不可能太亲近嘛……”路明非下意识说道。
他这句烂话还是相当有深度的,至少没读过三国和不清楚当前卡塞尔学院形势的估摸着读不懂。比如目前来说将楚子航视为刘备,恺撒看做曹操就很合理,至于江东鼠辈不提也罢HIDE就行,而他路明非作为唯一的S级新生,显然可以视为关羽这个吕布死后看天下群雄皆插标卖首的猛将了。
现在他身处刘备帐下忠心耿耿,曹操对虎将念念不忘虎视眈眈,而诺诺作为恺撒正牌女友当卞夫人显然也没问题……但让卞夫人来劝关某人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关某是读《春秋》的!
“你这脑洞都大到可以装下银河系了吧?”
诺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到随身携带的那个红色包包里,路明非这才注意到她貌似很喜欢红色,最为显眼的大概就是那一头长发了。此时所有人登机完毕,舱门关合落锁,飞机开始滑行至跑道,正转过一个角度,阳光终于挤出厚实的云层,洒进机舱里,她的长发晕出一股极深的红色,像是葡萄酒。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注意头发颜色的时候,对方此时此刻伸手进包里是要掏什么东西?难不成是某张不记名也不限额度的传说中的黑卡?
路明非觉得以自己听来的恺撒“颇有家资”传言这点是相当有可能的,不过如果以曹操那种枭雄的气度看待的话应该又不至于干出这种事来,可如果不是这些……总不会是某些自己都不知道的黑料吧?
他心绪流转万千,下意识地提起戒备。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诺诺从包里拿出两根棒棒糖,递了一根到他面前。
是那种五毛钱一根的真知棒,经典的草莓味,也是红色的。
“吃么?”
路明非的大脑一瞬间有些卡顿,这算是什么情况?贵方的招人经费已经紧张到这种程度了吗?接下来不会是大画饼阶段吧?
“你吞了多少经费?”他下意识问。
“什么经费?”诺诺反问。
“就是纳新经费啊。”路明非食指中指大拇指放在一起搓了搓。
“难道你肯加入学生会?”
诺诺又问。
“不愿意!”路明非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不就得了。如果你有那么丁点希望加入的话相比恺撒是很乐意慷慨解囊的,可惜并没有。虽然不知道你和你的楚师兄是怎么有这么深厚感情的,但恺撒指定是没戏了,哪怕倒履相迎什么的也不可能吧?”
诺诺又抬了抬手中的那两根真知棒,“而且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招揽你……来,叫句师姐就给你吃。”
“师姐好。”
路明非总觉得诺诺的这番话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可是【情绪感知】之中传递而来的反馈表示对方并未撒谎,尽管有可能是糖衣在前,炮弹在后……但是管他那么多呢,先把糖衣吃了再说!
他拆开包装把真知棒塞进嘴里,印象中吃棒棒糖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也就只有网吧举办一些小活动时他才能拿到,虽然不贵但平常一般是不会自己去买的,属于那种可吃可不吃的小零食。
甜味弥漫,两人之间一时沉默下来。路明非也没管这位“敌营师姐”究竟是有何贵干而来……他扭头,把额头贴在冰冷的飞机舷窗上,好奇地看向窗外。
说起来,这貌似还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坐飞机。至于更早的以前有没有坐过他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了,只知道自从被寄养在婶婶家以来他还没离开过这座城市。
窗外是深冬清晨八点多光景。天空刚被撕开一道口子,初升的太阳没什么温度,光线苍白地穿透低垂的云絮,懒洋洋地铺洒在灰蒙蒙的大地上。停机坪远处,结着霜的枯草在冷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渺小。
机身微微震动,引擎的轰鸣声沉甸甸地压进耳膜。这架国航的波音737-700经过短暂的滑行过后依然抵达跑道,摆正方向后开始加速。
伴随着轰鸣愈发沉重,窗外的景物开始加速后掠,推背感传来,一种奇特的感觉涌现在心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又猛地向前推搡。
就在某个临界点,机身猛地一轻,上抬,巨大的轰鸣声中,失重感传来,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好似脱离枷锁又如同挣脱束缚,下意识的轻松伴随着莫名的喜悦涌现。
飞机拉升的速度极快,窗外的景物开始变小,随着进入低矮的云层,层层叠叠的云雾遮蔽了舷窗之后,混沌一片,只见得水珠以斜角划过玻璃,更是彻底没了看头。
闲着反正也是没事,路明非下意识地按照肌肉记忆开始学习。不过他并没有掏出书来,而是在脑海之中进行复习……
“我很好奇。”
这时诺诺忽地开口,声音很低,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只是勉强足以让路明非听见。
“你真的是人类么?”
“师姐,要骂人的话一根棒棒糖可不够哦……”
路明非撇了撇嘴,看向她,“起码得一车吧?”
“我不是在骂你。”
“以你的眼神来看,很没有说服力。”路明非评价道。
诺诺平常看起来就像一个什么都无所谓的骄傲公主,即使在她直视某个人时,也会让人觉得她的眼中其实没有对方。只是这一次不同,她很认真地看着路明非,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某种新奇的物种。
这就让路明非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虚。
通过这十几天的经历,路明非同学对自己的“不似人”情况,还是有那么点A与C之间的数的。
而随着诺诺的下一句话——
“我只是在阐述一件事实……你是怎么做到在这种时候还能学习,甚至表面看上去毫无异常的?”
心虚MAX!
路明非心里一跳,心想果然没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诺诺这个“小巫女”窥探人心的本事未免也太厉害了点吧?这真的是侧写而不是某种神奇的读心术之类的东西么?感觉比【情绪感知】还变态!
他确实是在同步进行学习没错……这种正常人不可能做到的一心二用环节对他而言好像只是经过练习就能掌握的技巧,也就是最开始的时候不太熟练所以被电击过几次,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因此被电过了。
可诺诺是怎么知道的!
“师姐,你昨天……是在侧写我么?”
路明非决定单刀直入地询问,“你到底侧写到什么了?”
诺诺眼眸在那一刹那变得失神,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将那种几乎能够使灵魂洇灭的痛楚从记忆中忘却删除了,可事实证明人类的大脑并不完全是一块任由掌控的磁盘。
随着路明非这句话,那记忆仿佛又清澈地浮现……伴随着那种疼痛。
她禁不住地微微抖了抖,看上去像是打了个寒战。
“大部分。”她轻声说。
深度侧写是这样的,她会沉浸式地代入一个人,那种情况不像是侧写而是将自己的视角代入对方去经历一点一滴,因此几乎能将一个人看得完全透彻。
因此诺诺不是很喜欢用这种方式,尽管这一招无往而不利,可用多了多少可能会有精神失常的后遗症……但上一次她还是用了,也因此发现了路明非的特殊。
哪怕是刨除那莫名其妙的雷霆炼狱,她也看不透路明非这个人,尽管她能“看”到路明非的所作所为,可她知道自己看见的只是“果”。
没有“因”。
一切仿佛被那莫名其妙的雷霆截断了,这种现象以前可从未出现过。
也正是因此,昨天怎么都想不透的诺诺今天选择和楚子航换了座位。以她的能力想要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只需要简单的言语引诱之后就会变成是“苏茜想要主动出击”,而她是“试图帮助闺蜜得手”。
“大部分?”
路明非下意识抱住自己,“师姐你这样说话就有点渗人了……不会连我自己都忘记的几岁尿床的事情都能侧写出来吧?”
后面这句可以说是纯粹的烂话也可以说不是,路明非实际担心的是诺诺有没有“侧写”出一些他曾经自己经历过但是忘却的东西——比如和零的过往。
那些曾经发生的,很重要的事,要是连他自己都还没想起来就被别人看去了……问题可就真大发了!
“不……其实我只有一个问题。”
诺诺没有理会路明非的烂话,她只是认真地注视着路明非,与他一样地单刀直入主题。
“你这样,不累么?”
“说不累……是不可能的吧?”
路明非挠了挠头,说起来迄今为止好像还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而随着诺诺这样一问,仿佛就真的有种疲惫,来自精神上的疲惫涌现在心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坚持?”诺诺追问。
在诺诺看来路明非的坚持真的很莫名其妙,她见过努力的人,但是人就会需要休息,而且其中绝大部分人的努力只会流于表面……楚子航已经是苦行僧级别的努力了,可对比路明非而言简直不值一提。
那种努力,说是折磨都没问题了。甚至很难说比那种雷霆刑罚一时的痛楚谁更难以接受,可路明非还是坚持了下来……甚至在她的侧写之中有那么些“甘之如饴”的味道。
路明非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此时正是执行“临时日程计划”的时间,按照日程计划表给出的规定,他其实是可以休息的,不必学习,想怎么玩怎么玩,想怎么睡怎么睡。
可学习仿佛已经成了本能……尽管嘴上说着“不能被异化成卷狗”,但身体相当之诚实。
短短十几天其实是不足以形成这种本能的,习惯确实是一种相当可怕的力量,但这种力量不足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形成,哪怕是有电击惩罚作为威胁……更容易激起逆反心理才对,就好像许多人经历过节食减肥之后的报复性暴饮暴食。
可对路明非,没有。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舷窗外,云层很厚,尽管飞机在拔升,但仍然未能脱离,氤氲水雾缭乱后掠,某些一直以来下意识作为借口的东西仿佛正在渐渐远去,暴露出其下的真实。
“师姐,你有没有经历过一些……这样的事?”
他轻轻地开口。
“它们不是被你刻意一遍遍去重复记住的,但还是在你心里装了很多年,你也不会专门去想起它们,只是在某个瞬间,因为某个莫名其妙的原因,它们忽然出现。
每当这时,你总会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地去思考对与错,有没有更好办法或者话语去应对……你想了很多很多,将每种可能每种缘由都考虑在内,只为了去得到一个更好的结果。”
他扭头,看向陈墨瞳。
“可你要的其实不是得到一个对错也不是塑造一个结果,你只是在后悔在遗憾在惋惜……对那些你明知已经成为过往且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
引擎低沉的轰鸣盖过那忽然降临的静默,路明非没再看诺诺,他若有所感地再度扭头看向舷窗,机舱内隐隐地震动,云中不可避免的颠簸乱流传递而来,他却岿然不动。
“我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曾经我在想命运是不是注定了要我这样,人怎么能战胜既定的命运?就好像孙猴子没办法掀开如来的五指山,只能老老实实地等着唐僧来,去做个斗战神佛。
可就在我要认命的时候,它来了,来得那么理所应当。
现在机会就摆在我的面前,哪怕这个机会注定了折磨注定了难受,但我不想再有那种在某个四下无人的时刻一遍遍去重复的抓心挠肺了,我要抓住它,我要……”
他伸出手掌,似乎想要揭开那层缭乱的雾布。
毫无预兆地,飞机穿透了云层。
刺目而毫无遮拦的阳光猛地泼洒进来,瞬间充满了整个机舱。路明非下意识地眯起眼。
窗外是铺陈到天际尽头的蓬松洁白云海,在冬日的阳光下闪耀着近乎圣洁的光芒。下方翻涌的云层仿佛变成了坚实的大地,而他们正悬浮在这片崭新辽阔的国度之上。
“不再后悔。”
少年低声说着,手掌握拳,像是将这一片崭新的天地尽数抓住。
如若命令,亦为誓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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