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黑暗是如此纯粹，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只有遥远的太阳，像一枚黯淡的银色硬币，悬在不知尽头的虚空之中。

    在队列分装后，三大舰队共七支增援未来特遣队完成了分装，这些来自公元纪年的古代战士被有意的分配给了不同的战舰体系之中。

    基于稳定的考虑，将冬眠军人分散开来是必须的，旧时代军人所特有的团结性在特定情况下上会对太阳系舰队造成未知影响，尤其是从中国出身的古代军人更是容易成立在这个时代不该存在的独立组织。因此，将古代军人分散部署后，既能削弱这种未知的影响，也可以最大程度的让古代军人的精神去辐射这个新时代的军人们。

    此刻，这片黑暗并不孤寂，反而充满了一种压抑的、整装待发的肃杀之气。

    章北海站在一艘小型穿梭机的舷窗前，目光透过舷窗，望向那艘在木星巨大阴影与稀薄阳光中静静悬浮的庞然大物——自然选择号。

    他已经对这艘恒星级战舰再熟悉不过了，他不止一次在它身上看见了‘唐号’的影子，尽管唐号早在出世之前就已完全夭折。

    自然选择号的所有基础数据他都了如指掌，甚至对于素未谋面的自然选择号舰员，他也已经提前了解过了，相比于这艘存在于无数次全息投影以及影视数据里的恒星级战舰，章北海此刻对战舰背后的景色更感兴趣。

    木星本身就是一幅令人敬畏的景象，这颗气态巨行星占据了舷窗外大部分的视野，它那色彩斑斓的云带如同巨人的油画，橘红、棕褐与白色的条纹在永不停息地翻滚。

    太阳系舰队将三大母港以及舰队指挥部不约而同设立在木星轨道的原因便是因木星大气层富含氢、氦等轻元素，这些都是太空战舰的氢聚变的主要燃料，包括建筑材料、生命维持资源等可直接在木星体系内获取，近木轨道上庞大的太空资源抽取设备减少了从地球运输的成本和时间。

    况且地球的资源也经不起五千艘恒星级战舰和十倍这个数量行星级战舰的无止境消耗。

    自然选择号战舰是人类最早的一批恒星级战舰之一，战舰弦号为265，在恒星级战舰设计之初，战舰设计师们还是习惯性的将战舰设计成修长的流线型造型，战舰的主体修长而有力，舰艏尖锐，指向太阳系的外围。

    这一点与最新款的蓝色空间号不同，后者为一个近似扁平方盒，总体上酷似牛奶盒的造型相比于新型的模块化速成战舰，章北海确实更喜欢自然选择号的流线型设计。

    这给他一种……嗯，仿古的感觉。

    尤其是战舰表面那纯白色的纳米复合材料，以及肉眼隐约可见的‘太空划痕’更是让他想到了航空母舰底部的因藤壶导致的锈蚀，自从大航海时代乃至更早的郑和下西洋时代，人类的水军体系就一直遭受藤壶的腐蚀和困扰，而现在，太空里的微陨石成为了新一代的太空藤壶。在那纯白色的外壳之外，反射着木星云带的橘红光晕。

    在这一片近在咫尺而又深邃的寂静中，章北海乘坐的小型穿梭机已经逼近了自然选择号的附近，在这个近在咫尺的距离上，他看见了战舰表面密布的才有的各种传感器阵列和武器端口，和资料里的别无二致。

    武器模块端口大多处于休眠状态，传感器阵列则均处于低功率运行的状态，面对这些威力强大威风凛凛的武器端口，他仍能看出21世纪初海军体系的设计感，这让章北海由衷地感受到了一抹失意，他已经听说了智子撤出太阳系的事情了，人类的基础科学研究正在重新展开，可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对于章北海来讲，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已经系统的了解了吞食帝国舰队的科技水平，相比于人类来讲甚至更粗糙也更脆弱，这个事实让他的内心得到了几分安慰。

    穿梭机正在对接端口缓缓靠近。章北海能感受到轻微的震动，那是对接机构工作的声音。

    “将军，即将对接完成。”穿梭机驾驶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章北海微微点头，整理了一下衣领，迈步走向舱门，舱门开启，一股带着金属和循环空气特有的、略显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穿着笔挺的太空军军服，利用腰间的磁力腰带，稳定而缓慢的飘游了出来，并稳稳的落在了战舰的磁扣地面上。

    十余名身穿制服的舰员已经在这里等待他了。

    在这个堪称简陋的欢迎仪式中，他看见了东方延绪。

    晋升后，由于章北海虽然空有少将的军衔，但毕竟是以普通舰员的身份赶赴自然选择号任职，因此前来接应自己的队伍寥寥无几，两位副舰长都不在，但他确实没有想到自然选择号的现任舰长竟然是接待自己的人员之一，这或许有些夸张了。

    舰长是一位容貌姣好，目光清澈，有着太空新人类特有修长身材的女人，那肩章上的将星柔和的白光下闪耀着，这使得章北海很难不第一时间注意到她。

    “前辈，您好，我是‘自然选择号’舰长东方延绪。”东方延绪向章北海敬礼。

    “你好，东方舰长，”章北海回礼，“感谢你的接待，我想接下来的日子，可能要麻烦东方舰长了，我对这里并不熟悉。”

    东方延续的眼中流出几分俏皮：“这是晚辈应该的，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我经常听我的祖奶奶提起过您，您应该还记得她，对吗？”

    章北海微微一愣。

    东方明溪？

    …

    旧星锚会的总部在地表城市纽约，在旧星锚会总部的不远处，就是通往纽约地下城的地下电梯，这个两年前诞生的，以公元人以及公元人支持者为基本盘的组织有着独特的使命，它致力于稳固公元人文化与生存根基，避免被时代浪潮抛弃，突出历史归属感。当然，这个公开的使命只是表面上给联合政府看的，实际上的旧星锚会有着完整的纲领，在性质上与21世纪的党派无异，是当下公元人的重要政治力量，在过去的两年里，旧星锚会发起了数次大规模反放浪主义（注：及时行乐派的思潮主义，其主要行为以放浪的公开性行为为代表）的社会运动，一时间名声大噪，响应者不知凡几，目前已经成为了联合政府议会的组成政治力量之一，以小参政党的形式存在。

    “局长。”程心抱着一摊纸质资料进来了，“这些都是我从博物馆找到的，我们那个时代的新闻报纸之类的，可恶的博物馆馆长，非说这是什么珍贵的历史资料，开出来很高的价钱，但我和他大吵一架，最后以半价的价格把这些资料都买回来了……低烈度大低谷虽然只持续很短的时间，但我们那个时代的资料还是毁坏了许多，我不确定纽约还能不能找到更多的公元时期资料。”

    程心说着，把那重达一吨的纸质资料重重的放在了维德的办公桌上，她的体质不错运气也不错，境界是先天境，体质非常棒，徒手接子弹不是问题。

    维德挑了挑眉：“很好，这就够了，我们主要搜集的是二战后到危机纪元前的黄金时代资料，危机纪元30年后的资料没必要收集，MOSS都有备份。”

    “那局长？那咱接下来继续闹革命吗？”程心问。

    “又没有死人，算什么闹革命？过家家而已。”维德摇了摇头，“光靠宣传是没意义的，生育工厂和社会化抚养必然导致责任感的衰退，社会问题的根子出在这里。现在这个社会，还有一多半人类是传统人类家庭生育出来的，因此保守派占多数，我们也能有一些支持者，等传统家庭的生育比例继续降低……到时候形式就完全逆转了。”

    “那怎么办？我真的讨厌他们那种动不动就开imparty的行为。”程心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仿佛生怕自己出现在那种场景似的。

    “这就体现出妓院的必要性了。”维德摇摇头，“一个社会不能没有厕所，否则人类会到处拉屎……现在的人和几十万年前的猿人没什么不同，甚至理性还因为物质的极大充裕而倒退了。与其继续在这里做没用的路线斗争和舆论斗争，倒不如好好构思一下战后的人类文明底色，这方面我有一些构想。

    程心，你现在的任务是代替我负责对公元人冬眠者的团结和引导，这个时代的人太浮躁了，他们经受不起一点挫折和失败，我一直在想，如果人类对恐龙的战争失利，或者对三体舰队的战争失利后人类该如何自处？

    一个不具备抗挫折能力的文明是不行的，面壁者罗清把人类养的太好了。

    我必须要为人类留一个后手，留一条底线，而公元人力量是最关键的，目前旧星锚会吸纳了不少舰队国际的人加入，尤其是增援未来的太空军成员，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我走后，你要保持住。”

    “那局长你呢？”程心问道。

    “我会走到你的对立面。”

    “我的对立面？”程心不解。

    “矫枉必须过正，用你们国家那个叫鲁迅的话说，我要给这个世界开天窗了，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接受你给这个世界打开的大门。”

    “这听起来……可能会流血，能不这么做吗？”程心迟疑的说。

    “不能，我时间有限，要么所有人快速滚到星际时代，要么都滚到树上吃香蕉去，没有第二个选择，总有人需要当鲶鱼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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