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绛珠泪尽欲归天(上)
第二日。
林红玉听到屋里头动静后,猛然惊醒,立时想到了昨晚的事,忙胡乱拿起床头的衣服摸黑穿上。
许是已有奶奶和平姐姐服侍,皇帝昨夜里并未让她也侍寝。
红玉进屋后,一眼看到皇帝高大矫健的身躯,他已下床来,雄姿英发之处,让红玉不禁又想起昨晚,脸上一红,忙过去小声说道:“我来服侍陛下更衣。”
楚延看她一眼,点头。
红玉从椅子上拿来他穿的圆领团龙袍和裤子,为他穿上。
楚延穿好后,才笑道:“难为你昨晚一边伺候一边还记得捡起我们三人的衣物,等会你跟平儿去和三姑娘说,把你家留下。”
又朝身后在床上玉体横陈的两人说:“朕先回去了,你们自便,改日再召你们去养心堂。”
说完就往外走,留下的红玉来不及行礼,急忙追出去:“我送陛下回去。”
平儿只来得及说:“让丰儿也跟去,再叫上几个婆子。”
但楚延起来得早,丰儿赖床一会,这会子还在穿衣服,就只有红玉跟楚延出门了。
走了快到园门时,楚延才看到玉钏和文官,二人以为自己迟到了,忙过来请罪。
“无妨,是我今日起来得早。”
楚延口中说着,进了园子,走一段路后,拐进了去潇湘馆的小路,红玉几人也跟上。
进潇湘馆时,天才刚蒙蒙亮起。
几个小丫头和婆子倒是醒了,正准备去打水回来,见到他后都很吃惊。
楚延没理会,径直进了屋内,见到了已穿好衣服的紫鹃,朝她一笑后,再进了黛玉房内。
自不必说那股属于黛玉的清香,只见到她卧在床上,体态娴静,神情安宁,纤腰处盖着一张薄被,虽天气热,纤弱身子却并未露出太多肌肤,穿着薄中衣和长裤,小巧的脚上还穿了一双丝质短袜,将她纤巧玉足衬托得越发优美。
黛玉还未醒。
楚延就问焦急跟进来的紫鹃:“你家姑娘夏日也穿袜子睡?”
紫鹃忙道:“姑娘多病体弱,一着凉就会病上数日。”说着又看了看她,神情奇怪道:“姑娘素日都睡不安稳,人来必会被吵醒,今儿倒是睡得香。我且叫醒姑娘,陛下出外头稍等片刻。”
楚延摇头:“不必了,顺路来看看罢了,她醒来后你就……”
正说话,黛玉嘤咛一声醒转,嗓音娇弱的说了一句:“宝玉,我要回去了,你不必再来寻我。”
紫鹃被唬了一跳,忙紧张的看向皇帝,当着他的面再梦到宝二爷,皇帝岂能不恼?
“林妹妹还没醒,又说什么梦话呢?”
楚延来到她床边,抬手轻轻的拧了拧她光滑小脸,把黛玉吓得翻身起来,见到是他后,才恼道:“原来你是这霸道的贼……王!”
还叫贼王!
紫鹃不忍直视,捂着脸。
“原来我在林妹妹心目中竟是这样不堪!”
楚延伸出手去稍微用力揉她具稀世之容的脸颊,黛玉忙躲到床里边,红着脸笑道:“你大清早就来扰人清梦,不是贼是什么?你先出去,让我起来。”
说着又用被子遮住身躯。
楚延笑道:“我顺路过来的,只说两句话就走,今晚是你到我那儿,还是我来林妹妹这?”
黛玉恼道:“我不跟你求情了,你只会惦记着这下流的事!”
楚延道:“不是。”
见他不说话了,黛玉才信了他几分,抱着被单侧身坐在床上,想到了昨晚做的梦,虽未曾与他相见,却也与他有几分关系。
因叹道:“下午我再去你那儿,到底是免不了受你欺辱。”
楚延一笑,和她约好后,起身要走,走到门口处,黛玉又忽然叫住他:“敢问皇上昨晚去了谁家中安寝?”
居然被她看出来了。
楚延回头,笑道:“罢了,我也不瞒你,是你凤姐姐家中。”
黛玉眼神透着几分古怪,又有些嫌弃的样子,冷笑道:“怪不得陛下早晚都说顺路,原来是偷着去找凤姐姐,她也不把你打出来!”
楚延慢悠悠道:“你知道的,别说凤姐,就是要睡你舅母,她也只能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
黛玉横眉竖眼,娇俏小脸满是岔怒之色,纤指伸出指着他:“你再胡来,我……便泪尽回去了!”
泪尽回去?
楚延诧异,看着她半晌,见黛玉转头恼怒,才回去坐下哄她道:“你别生气,只是顽笑罢了,从今以后不会再说这些。”
坐下后才看到她眼中有泪,又哄了她一阵。
黛玉忍住泪水,只说道:“你回去罢,今晚我去求你就是。”
楚延隐隐感觉到她有些事情,但还要去早朝,也没空细问,出门后叮嘱紫鹃看着她,便回到养心堂,沐浴更衣。
他走后,紫鹃进来服侍姑娘起床,忍不住悄悄笑道:“陛下倒是个有趣的,晚上早上都来家里看望姑娘。”这等恩宠,园子内哪个姑娘能及?
黛玉冷笑:“你知道什么?他是去……去睡了别人,顺路才来看我!”
“啊?”
紫鹃有些惊讶,半晌后才说:“虽是顺路,可也是有心了,姑娘以后还是别叫什么贼王,听得人脖子都凉了。”
黛玉被她的话逗笑:“他下旨杀我的头倒还好,省得我又哭一场才死!”
紫鹃忙问:“姑娘说的什么?”
黛玉不作答,梳妆后仍去给老太太请安,又去给两个舅母请安,再回到潇湘馆时已是中午。
“林姑娘。”香菱来到潇湘馆,手里拿着一封信,朝她笑道:“东府的蔷哥儿送信来,说是给你的。”
黛玉怔住。
昨晚梦里的事如潮水般回忆起,果然应验在了今日,可见是命中注定的事,由不得她不从!
紫鹃见姑娘忽然脸色煞白,一副摇摇欲坠模样,忙上前搀扶住:“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香菱也吓了一跳。
半晌,黛玉勉强笑道:“我这身子每每这样,不要紧的,倒是香菱那儿,外头私自送信来,皇上知道怕是要罚你们。”
香菱忙说:“这信是太监交给我的,陛下想来也会知道的,等陛下回来后我再禀报,不妨事。”
黛玉收下信,叫紫鹃给她赏钱,香菱笑道:“只是送个信要什么赏钱?多谢林姑娘好意。”说着就走了。
紫鹃见姑娘拿着信出神,没有马上打开看的意思,也就出去了。
信中不知说了什么,紫鹃只看到姑娘下午时又流泪个不停,约一个时辰后才渐渐止住。
紫鹃进来劝她:“姑娘的眼睛又哭红了,早上姑娘还说哭完就死,可见是不吉利的话。”
黛玉不答,只问她:“我箱子里还有多少银子?”
紫鹃愣住,姑娘平日虽不过问,却对钱银之数记得很清,每月都略有盈余,怎今日突然问起来?
于是道:“抄家后,姑娘就只有两个月共十两的月钱,如今还剩四两多。”
“原先的银子有多少?”
“姑娘从林家带来的都存在老太太那,这些年存了四百余两,还有些金银细软,我估算着也有三百两。”紫鹃又道:“这些都不算老太太往年赏赐的东西。”
黛玉点头道:“你趁没人时候拿一百两给妈妈送去,你自己也拿一百两。”
妈妈就是黛玉奶母,从扬州来时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只是那奶母寡言少语,平常也不怎么来跟黛玉亲近。
紫鹃忙说:“我不要这些钱!”
黛玉拉住她手:“这些年多亏你照顾,你且拿着,这银子都是皇帝的,他今早恼了我,我偷他银子用!”
紫鹃是个聪慧的,岂能听不出姑娘说的是谎话?
荣国府虽被抄家,可园子内姑娘家中却没有动,以陛下如今对姑娘们的宠爱,这些银子想来还是给她们日常使用。
直到此时,紫鹃才明白早上皇帝为何要她看着姑娘。
吩咐完事情,黛玉独坐书房,月洞窗外廊下的鹦鹉又在念叨,她未曾去听,思绪如柳絮般飘飞。
想到了病逝的母亲,不知所踪的父亲,这些年来在贾家寄人篱下的点点滴滴,与姊妹们说笑顽耍,也想到了宝玉,往日为之愁断肠,哭瞎眼的事情,此时想来都有几分可笑。
再想到贼王楚延进城,与他几次梦中见面,听他说绛珠还泪,想到他初次来潇湘馆,那鹦鹉就念她的诗:“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如今看来,却是没有老死,是到时候了就回去。
黛玉心里暗道:“我死了倒没什么可惜的,从小身子不好,成日里病着,在药罐里泡着似的,早预料到有今日。那人虽嘴上说我若自尽就杀了贾家上下,可他到底会念我与他有几分情谊,我如今又非自杀,乃天意如此,他怪罪不到祖母和舅母身上。
至于宝玉,我不曾亏欠他,他又狠下心要出家,他只管去做和尚,从此后各不相干就是。”
思来想去,只有一事牵挂在心:
她与那人第一次梦中相见时,她曾说要皇帝留她数月待在贾家,等她死后,魂魄归天,那时自会保佑他长命百岁。
“他虽说我是绛珠草,可我竟不知死后如何,若是不能保佑他,岂不是又亏欠了他?”
“他说我是为还泪而降世,如今又欠他的,难道来世又还他一生眼泪不成?”
“可见我上辈子是糊涂的,解不开孽缘才有今日。”
想毕,黛玉竟是心中安宁下来,只等着到晚上去见他。
下午时,香菱又来到潇湘馆,笑道:“陛下正跟云姑娘、宝姑娘她们在聊天,请林姑娘过去坐会。”
黛玉笑道:“你去回他:我去给外祖母和舅母请安,晚饭时再过去。”
香菱心中并没有“抗旨不尊”的念头,见她不去,也就回去复命了。
黛玉起身去给贾母、邢夫人和王夫人请安,到将近吃饭时,才动身去见楚延。
进了养心堂,见一屋子姑娘们都已在席上入座,只等菜肴送上,因笑道:“我来迟了,请陛下恕罪。”
楚延笑道:“等会罚你一杯。”想了想后,又道:“罢了,你身子不好,少喝酒为是。”
黛玉偏要喝,说道:“陛下只管罚我,我从小就喝酒,怎喝不得?”
于是落座,座位就在他旁边,与清河公主一左一右。
饭菜很快送上,黛玉仍旧与姊妹们说笑、饮酒。
吃完完后,桌椅撤下,她坐榻上就不怎么说话了,听她们与皇帝聊。
天色暗下去,姑娘们渐渐告辞离去,许是见她还留着,住在侧殿的湘云和清河也起身走了,等宝钗也走后,屋内就只剩下黛玉。
楚延朝她笑道:“今日天气凉爽,我们出去在院子中聊。”
黛玉半低着头坐那,体态纤弱,闻言笑起来:“昏君竟也有此闲情逸致?”
楚延脸色古怪,说:“林妹妹你这话少了一句。”
“少了什么?”
“少了‘女色在前’四字。”
“呸,荒淫无道的昏君~”
黛玉手帕握嘴羞笑,又看着他说:“多谢你今晚不再欺辱我。”
楚延奇道:“你还没求我,我也没答应,怎么就谢我了?”
黛玉朝他笑道:“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今晚与我说笑,就不会再强要我到你跟前,我说的可对?”
楚延正想说你错了,可转念一想,以林妹妹的伶俐,肯定猜到他会有逆反心理,他一说,林妹妹怕是就会笑起来。
但又一想,这是不是也在她预料中?
与黛玉对上眼神后,两人都笑起来,楚延是无奈,黛玉是则是几分得意。
“罢了。”
楚延起身,伸手拉她柔滑的小手,一起出到外边院子,命晴雯搬来桌椅,坐下纳凉。
黛玉抿了一口茶,方才说道:“若是云丫头在此,定能热闹起来。”
湘云和公主就住在侧殿,喊一声她们就能过来。
楚延摇头:“今晚我想抱一抱林妹妹,不叫她们来了。”
黛玉脸上红了,轻叹一声:“我被你欺辱一番,换外祖母和舅母安稳生活……既如此,等会子你就来抱我,我闭上眼睛随你就是!”
见她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楚延笑起来,转而说:“林妹妹可知道?我当皇帝前,就给自己定了一个每年花多少银子的预算,让我不至于过苦日子,却也不过分奢靡。”
黛玉聪明,立刻听出他话中意思:“大观宫的花销也在这笔银子内?”
“没错。”
楚延道:“朝廷如今能收的税就只有两三千万两,皇帝用得多了,朝廷和百姓用的银子就少了。”
黛玉想了好一会,才叹道:“陛下心中存着天下黎民百姓,是我任性妄为,我也不再求陛下开恩留下老太太和太太屋内的人,遣她们出去嫁人就是。”
楚延笑道:“林妹妹是否是真心话?”
黛玉恼道:“你既不信,我仍给你抱就是!”
这话一出,她脸上比刚才更羞红几分,忙避开他眼睛审视,低下头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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