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风波无形,斗争处处
鉴星台上,足有八名考官同在。
但其中主考只有一位,便是这位礼部右侍郎冯兴。
其虽非大儒,却也文名远扬,著书十数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冯兴距离大儒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欠缺的,不是功力修为,而是某种玄之又玄的要点。
正所谓立德立功立言。
或提出某种学术理论,作为领头人使其成为流派并传播天下;
或走出自身独有之道,并著书立说,使世人认可;
或践行理念,影响一时一方,乃至于整个天下……
如此,或许才真正可称大儒。
冯兴在成为礼部右侍郎之前,曾历任翰林,做过编修,也做过侍读学士。
也曾外放为官,在各地辗转,或做辅官,或主政一方。
他资历足够了,只偏偏差一口气。
然而也正是这口气,使其一步之差,却又仿佛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天下读书人千千万,大儒却数十年未必能出三五个。
其中艰难,不仅在于天赋修行,有时候倒仿佛是气运机缘更重要些。
鉴星台上,冯兴叹息一声,在众人的注目下,他却又说:
“诸位,我读陈叙之诗,实则已非一首两首。
此子天赋超卓,诗性惊绝,旁人十数年也未必做出一首青烟诗,他却每每信手拈来,竟胜过旁人不知多少日夜的推敲琢磨。
其中尤其有一首《侠客行》,读来真是齿颊留香,有若天意纵横,不似人间手笔。
我至今尤爱那一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又或是‘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真是何其潇洒狂放,出尘脱俗。”
说到此处,冯兴面露微笑,言语间似有一种分外的洒脱酣畅。
然而就在此时,他却偏偏话锋一转,又道:
“但我今日,其实是真怕陈叙再写出一首与《侠客行》意象相近之诗。
诸位,《侠客行》杀气太重啊。
乡试场上,若得一首《侠客行》,它便是即刻诗成紫烟,诸位敢取吗?”
其余考官顿生哑然。
所有人都没想到,冯兴居然会从这个角度来解读陈叙今日之诗。
但仔细想想,冯兴实在言之有理。
好在冯兴也并不是一定要得到众人的回答,他自己给出答案道:
“今日这一首《田园夏至》,我甚欢喜。
陈叙虽能写十步杀一人,但好在他也能写梅子金黄杏子肥。
此子并非一味杀性,他也懂得何时应当修身养性。
依我瞧来,此篇可以取为试帖诗头名,我之评价为甲上,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还能以为如何?
下首,白发考官拱手应答:“好极,下官亦评价甲上。”
冯兴连忙说:“不敢当苏老这一声下官,苏老既然也评为甲上,本官便放心了。”
他给足了白发考官面子。
其余众考官顿时连声应和,至此,冯兴便算是在本次主考中,无形间又将话语权拔高了一筹。
是的,冯兴虽是主考,但乡试场上本来绝非他一言堂。
众多副考与其互相牵制,两方看似和谐,其实从冯兴空降至天南道的那一刻起,两方角力便从未停止。
主考官的名号是要高上一层,可副考却足足有七名。
倘若七名副考有志一同要与冯兴作对,冯兴也难免会被架空。
可今日此时,借着对陈叙诗篇的赏析,冯兴却不着痕迹地又将众人压制一次。
这一番无形的角力,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考场中,众考生自不知晓鉴星台上的一场较量。
鉴星台位置特殊,其上又炼制有阵法数座。
台上的考官们居高临下,能够清楚看到全场考生的考试动态,可东西文场的号舍中,却无一考生能够目视鉴星台动向。
鉴星台高高在上,贡院神秘沧桑。
考生们被困在号舍中,只知方寸天地,又要在其中写出锦绣万言。
其中煎熬,说一句水深火热也不为过。
青烟诗的风波终究是过去了。
考生们再如何惊疑、痛苦,乃至于怀疑自我,也终究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夜里,许多考生都没睡安稳。
茫茫号舍中,不知多少人辗转反侧,心焦难安。
空气里的气味越发难闻了,燥热与日俱增。
直到七月初四,如期而至。
这也就代表了,今次乡试的第二大场考试,终于到来了。
第二大场比之第一大场又有许多不同。
这一场,不再每日收卷,而是一开场就被发下了全部试题。
而所有试题,则尽数围绕了各种公文写作进行展开。
题目计有十道。
不要小看这十道题,须知科考之事,往往是题量越小,答题越难。
十道公文写作题,要想在三日内全部完成,实非易事。
于是,等到七月初四,第二大场的考试开始,整个考场的气氛竟又变了。
沉默、压抑、寂静。
这是现实,又是表象。
实际的真相则是,酷热笼罩考场,焦躁无声弥漫。
以至于整座考场有时候竟不像是考场,倒像是成了一座随时有可能轰然炸开的恐怖牢笼。
每个人都像是在走钢丝。
纤细的绳索将现实与号舍内的方寸天地连接,一双双登云靴踏足其上,挤挤挨挨,又颤颤巍巍。
如此日夜煎熬,时间走得极慢。
但一晃眼,三日却又过去了。
不知不觉间,乡试第二场,就此结束。
七月初六,傍晚时分。
魏源带着阿实悄悄土遁来到距离贡院不远处的一条小巷中,两只小妖无声无息地窜上一户人家的院墙。
它们又跳到了一处高高的屋脊上,踮起脚尖眺望贡院。
暮色四合,将此刻的贡院笼罩在夕阳的阴影中。
不知怎么,小鼠看着就觉得有些心慌。
它不免焦急道:“刺猬,怎么才七月初六啊,这考试怎就要那般久,怎地还没考完呢?”
魏源稳重许多,它以过来人的语气安抚小鼠道:“已经初六,乡试都过去两场了,再有三日陈兄便能出考场,你不要急。”
小鼠也知道自己不该焦急。
但它继承了些许九爷的望气术,虽然这本领时灵时不灵的,可在内心实在难安时,小鼠却心知,自己应当相信自己的直觉。
它踮起足尖,不由喃喃:“不知怎么,我瞧这贡院有些可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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