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千年之前（上）

    一千年前。

    妖族的疆域还不属于妖族，这里建造着人类的国家。

    强大的降妖师们在世上所有精怪妖鬼的体内下了封妖令，镇压住它们变幻无穷的本领，使它们为人驱使奴役，人族可以随意虐杀买卖它们而不必受任何惩戒，它们做着最辛苦低贱的工作，拿到的薪水却只能勉强维持温饱。

    靠着它们的血泪付出，人族之中就连寻常百姓也能拥有自己的奴隶，过上富足的日子。

    萧宝镜是生长在斗兽场外的一棵橘子树。

    前来观看斗兽的达官显贵喜欢在她的枝桠上挂满彩缎，祈祷他们能押注成功大赚一笔。

    经年累月她有了灵性，竟修炼出了自己的意识。

    她注意到有个小男孩儿常常跑到树下抱膝而坐，对着垂落的橘子花发呆。

    小男孩是个妖怪，看起来约莫八九岁的年纪，狐狸脸兽耳朵，穿着破烂戴着脚铐，瘦骨伶仃满身血污，大约是斗兽场里的小奴隶。

    他坐在那里，紧紧攥着稚嫩的拳头，竖着耳朵聆听斗兽场里的动静。

    萧宝镜也想听，可她只是一个法力微弱的小妖，只能听见一阵阵潮水般的喝彩声，根本听不见斗兽场里具体在发生什么。

    她看着小男孩儿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高兴地弯起狐狸眼，猜测大约是他很重要的人在斗兽场里参加比赛，毕竟那些达官显贵最喜欢看精怪和凶兽互相搏斗。

    她打了个呵欠，迎着春风舒展开柔韧的枝桠。

    纯白的橘子花簌簌跌落。

    落在小男孩儿的鼻尖，像是停顿的蝴蝶，携着浅浅的酸甜香气，被他垂着眼睛轻轻吹去。

    入夏的时候，萧宝镜结了一层薄薄的小小的青色橘子。

    她终于见到了小男孩儿心心念念的人。

    是个肩宽背阔容貌英俊的青年，衣衫褴褛浑身血污，也戴着沉重的脚铐，看得出来是斗兽场里身经百战的战士，赤裸在外的臂肌和胸肌异常漂亮健硕，阳光下泛着健康油亮的光泽感。

    他抱起小男孩儿，笑道：“阿兄又赢了！再赢十场，阿兄就能攒够给你赎身的钱了！”

    萧宝镜在夏风里歪了歪树冠。

    原来这个青年，是小男孩儿的阿兄呀！

    “阿兄是世上最厉害的战士！”小男孩儿搂住青年的脖颈，声音稚嫩而又坚定，“我最崇拜阿兄了！我要和阿兄一起回家！”

    青年发出爽朗大笑，狠狠亲了亲小男孩儿的脸蛋：“好，一起回家！”

    一辆华美的雕花檀香木马车在橘子树后徐徐停下。

    萧宝镜转动眼睛，看见侍女揭开桃粉色刺绣窗帘，对车里的姑娘低语道：“这个男人就是斗兽场里最骁勇善战的奴隶！公主您快瞧，他的抹额上镶嵌了二十二粒金珠，代表他赤手空拳打败了二十二头顶级凶兽，普通奴隶的抹额上能有一粒金珠就很了不起了呢！”

    阳光穿透碧绿枝叶。

    端坐在车厢里的少女杏眼琼鼻面若桃花，怀着几分好奇，小心翼翼地望向青年。

    许是若有所感，青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少女一惊，眼波潋滟开春水般的涟漪。

    她连忙以袖掩面收回视线，簪在髻旁的桃花凤钗金步摇却簌簌摇动，折射出碎粼粼的光芒，宛如一池摇曳的心旌。

    从夏天到金秋。

    萧宝镜挂在枝头的橘子渐渐金黄成熟。

    她还是一棵小树，结出来的果子并不甘甜可口，因此鲜少有人采摘。

    她爱惜地数着枝头的果子，拿绿叶紧紧护住它们，舍不得让经过的鸟雀啄食。

    她欣赏着自己开花结果，也注意到这几个月以来，小男孩儿的阿兄和那个美貌少女常常会在深夜来到橘子树下。

    用人族的话来说，这两个人是在“私会”。

    “阿巳，我有孕了……”

    少女伏在青年怀里，半是兴奋半是害怕，娇小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商巳身形一僵，英俊深邃的面庞上陡然涌出狂喜：“当真？！”

    “嗯！”少女娇怯地仰起小脸，“我带你去见父皇吧？我想让父皇答应我们的婚事！”

    商巳不知想到什么，两道好看的剑眉之间伏起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人妖殊途，你父皇不可能容许咱们在一起。”商巳很冷静，“咱们在一起的唯一办法，是离开这里。”

    “那就离开这里！”少女望向他的眼神天真纯稚而又缠绵多情，“阿巳，我早已下定决心，就算是海角天涯我也要与你在一起！”

    养在温室里的娇花，勇敢坚定得不像话。

    商巳心头一片柔软，倾身亲吻她的眉心和脸颊：“我虽能逃走，可阿九年岁尚幼法力微弱，挣不开镇压在身体里的封妖令，擅自逃走会被降妖师打碎魂魄。等打完明天的那场比赛，我就能攒够给阿九赎身的钱。知蕴，等阿九得了自由，我就带你们一起逃走！”

    可是没能等到商巳打完第二天的那场斗兽比赛，就出了事。

    几个壮汉将小男孩儿拖到斗兽场外，狠狠毒打了他一顿。

    鞭子和拳脚争相落在他瘦弱不堪的身体上，将他抽打得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他们又暴力的将他拴在树下，厉声对围观的百姓和精怪们道：“这贱奴的阿兄勾引公主，不知廉耻珠胎暗结，圣上已经处决公主和她肚子里的不伦孽种，并下旨处死他们兄弟二人！圣上有旨，不准人族和精怪通婚，再有犯者，这贱奴便是你们的下场！”

    他们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萧宝镜心惊肉跳，看着被拴在自己树干上的小男孩儿。

    他垂着头，鲜血顺着尖俏的下巴淌落，滴进她的根系之中。

    太阳越来越大。

    可是看守的壮汉不许旁人送水送饭，执意要将小男孩儿慢慢折磨死。

    趁着壮汉打盹儿的功夫，萧宝镜想了又想，慢慢倾下树枝。

    她收拢绿叶，露出树枝上结着的几颗圆滚滚金灿灿的橘子。

    她努力将橘子伸展到小男孩儿嘴边。

    酸甜的橘子香气，勾的小男孩儿从昏迷中苏醒。

    他虚弱地睁开满是血污的眼睛。

    月光皎洁，成了精的橘子树被风吹动发出沙沙声响，正费劲儿而笨拙的将枝桠上的橘子递到他嘴边，似乎是想要他吃上一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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