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要去投胎吗？”

    宋澜神色淡淡的问了一句，似乎是怕小鬼不明白，又道：“如果你想的话，我便让人为你安排。”

    “孤魂野鬼在人间逗留久了，沾染了太多人间的浊气，地府不收，天师不容，确实是宿命。”

    宋澜拍了拍小鬼的脑袋：“可我这个人向来最不信命。”

    “我说能让你投胎，便没有人敢说不。”

    嘶！

    众多孤魂野鬼都有些被宋澜这大口气的话给惊到了。

    这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竟然这般大的口气。

    可奇怪的是，他们竟然莫名的心生信服，好像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怀疑宋澜做不到。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对宋澜所说的投胎，很感兴趣。

    如果有机会的话，谁愿意在这人间逗留，做孤魂野鬼呢？

    或许最开始他们的确能够感觉到逍遥自在。

    可随着时光渐渐流逝，他们能记住有关于这人间的事儿，越来越少。

    也就渐渐变得没有了归属感。

    甚至也忘记了当初因何而逗留。

    只不过是整日漫无目的的继续飘荡着，等着魂飞魄散的那天。

    如今听到，有人说可以让他们去投胎。

    他们自然无法不心动。

    只是宋澜面前他们也不敢造次。

    宋澜只是问小鬼：“你想投胎吗？”

    眼看着小鬼还没有回答，众多孤魂野鬼都着急的不行。

    恨不能上前去替她回答：想啊想啊想啊。

    这么好的事情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必须想啊！

    可小鬼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仰起头来，看着宋澜：“投胎是很好的事情吗？如果我去投胎了，还能再见到漂亮姐姐跟爷爷吗？”

    宋澜闻言，目光看向老鬼。

    “也许是可以再见的，也许不可以。”

    她神色淡淡：“不过无论你们是再见了，还是没再见，那时的你们已经彼此不再认识彼此。”

    “为什么？”小鬼不懂。

    “要去投胎，必先喝下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

    宋澜道：“所以即便有一天，你们再次相遇，彼此之间也不会相识。”

    “包括我在内。”

    “即便你投胎之后再见到我，也不会认识我的。”

    小鬼听完这话立马就有了决定：“那我不要去投胎了！”

    众孤魂野鬼都着急的不得了。

    这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真是不知道轻重！！

    投胎这样好的事情她竟然拒绝了！！

    立马有看不过去的孤魂野鬼，蹦跶起来大声喊道：“大人大人，她不愿意去，我愿意啊！”

    “大人让我去投胎吧。”

    有了第一个敢说话的，自然很快就会有第二个。

    没多一会儿，众鬼便七嘴八舌的喊着他们要去投胎。

    宋澜神色冷淡着，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众鬼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样，顿时偃旗息鼓，再不敢出声。

    “我说了，我是让你们过来给我做鬼鬼仆。”

    “你们自然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不愿意留下的，现在尽可以离去。”

    如果是在之前听到这话，他们一个个自然会心里长草似的，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可现在，知道宋澜能让他们去投胎，哪里还会愿意离开？

    只恨不能速速抱住宋澜的大腿才好。

    “愿意留下的，只要好好做事儿，不作奸犯科、偷奸耍滑，未来，或许也会有投胎的的机会。”

    宋澜目光扫过诸鬼：“就算不想去投胎，也可以当个鬼修，来日若是能造化，修炼至鬼将，又或者是更上一步，成为一方鬼王……”

    这大饼可以说是，画的相当大了。

    彻底勾起了诸鬼心中的热火。

    轮回投胎的诱惑，他们或许可以拒绝的了。

    但成为鬼修，甚至是鬼将、鬼王，这样的诱惑他们实在是没办法拒绝。

    一个个只恨不得立马给宋澜当牛做马。

    “……看样子，你们心中应当是已经有了，比较心仪的选择。”

    宋澜嘴角微微上扬：“那么，愿意留下的，就劳烦诸位先将这宅子打扫干净。”

    “我希望在我回来之时，能看到这宅子已经焕然一新，改头换面。”

    “同时我也希望，诸位手头上能够有些分寸，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更不要弄出奇怪的动静，以免惊吓到在这附近住着的居民。”

    “可能做到？”

    诸鬼自然是满口应承。

    收拾屋子而已，小菜一碟的啦！

    只要想到，未来有机会成为鬼王，他们就浑身干劲十足。

    争先恐后的要去抢着干活。

    生怕表现的不够好了，会白白错失机会。

-

    “女鬼大人！！”

    宋澜才刚走到西市，想着要去哪里吃饭，就听见了刘武的声音。

    她有些意外，挑眉看着气喘吁吁，朝着她跑过来的刘武。

    “有事儿？”

    宋澜声音略有些冷漠。

    其实杀了裴元始……不，确切的说，应该是让裴元始去送死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了准备。

    想着刘武也好，苏娴韵也好，多多少少的，都会被她的冷漠，甚至可以说是冷血给吓到。

    所以她自己就走了，没有多做停留。

    更没有想过再回去。

    却没有想到，刘武竟然会又找了过来。

    难道是薛家的事儿，太过于棘手，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又或者是有人太过拘谨，吃的荔枝不够多，所以体内深种的煞气，排出的不够干净？

    宋澜想了很多。

    唯独没有想过，刘武还打算继续给她做小跟班儿的事儿。

    纯粹之人，心地善良的同时，往往也更加的爱憎分明。

    哪怕裴元始在之前，与他们三观不合，可到底，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的。

    也并肩作战过，更是一起死里逃生过。

    即便最后意见不和，也只是想着往后各奔东西，桥归桥，路归路，互不打扰就好了。

    刘武绝对没有想过，让裴元始去死。

    但宋澜却眼睁睁的，甚至可以算是，诱导裴元始去死。

    这在刘武这样心性纯粹的人眼中，可以算是十恶不赦了。

    宋澜一早就有了刘武会无法面对她的准备。

    没想到——

    “女鬼大人！！”

    刘武跑到宋澜跟前儿，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总算是找到你了，女鬼大人。”

    刘武呼哧着气说道：“可、可是累坏我了！”

    “你一直在找我？”

    宋澜有些迷茫，似乎是不明白刘武为什么还愿意来找她。

    “是啊！”

    刘武用力的点头。

    “为什么？”

    宋澜直白的问了出来：“我杀了裴元始，你就不怕跟着我，未来也会被杀掉吗？”

    刘武摇头。

    “不怕！”他声音坚定，毫不迟疑。

    宋澜更加意外。

    “我相信，即便再重来一次，裴兄弟一样会做如此选择。”

    “甚至，如果女鬼大人，是让我去做那个被牺牲掉的人，我也一样会毫不犹豫。”

    刘武的话，让宋澜更加皱眉不解。

    “为什么？”

    宋澜：“你难道不会觉得我残忍吗？不会觉得我明明有能力阻止，明明可以不让任何人牺牲，却非要视而不见、置之不理，让你们丢掉性命。”

    “这难道不是天理不容的事情吗？”

    宋澜不明白，为什么刘武看起来，好像丝毫不责怪她。

    刘武像是很讶异：“我为何要觉得女鬼大人残忍？”

    “纵使女鬼大人有能力阻止这些事情，可也不是，必须要管这些事情的呀。”

    刘武一脸正经：“我相信女鬼大人如此选择，自然有女鬼大人的道理。”

    “就算没有也没有关系。”

    “女鬼大人做自己觉得开心的事情就可以。”

    “女鬼大人愿意救，是情分。”

    “女鬼大人不愿意救，无论是任何人，都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指责女鬼大人。”

    刘武：“如果那些人非常想要去救人，大可以自己挺身而出，替裴兄弟去，做那个被牺牲掉的人。”

    “而不是指责女鬼大人，要女鬼大人去救。”

    宋澜有些意外。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她笑了笑：“不过也不重要。至少有句话你确实说对了，帮，是情分，不是义务，不帮，也是我的权利。”

    更何况，这本就是裴元始要渡的劫。

    没有这次，也会有下次。

    除非——

    宋澜想到解除裴元始必惨死宿命的关键，心里泛起冷笑，偏头瞪了眼晏钧。

    晏钧莫名就有些心虚。

    他怎么总感觉，宋澜知道了什么？

    可，不应该啊！

    宋澜神色淡淡，没有再说什么。

    刘武愿意跟，便跟着好了。

    “女鬼大人，你和姐夫哥这是要去哪？”

    姐夫哥？！

    什么鬼？！

    宋澜皱眉，心生不悦。

    刘武却不由得委屈……女鬼大人已经跟晏侍卫成亲了，叫姐夫哥，不是很正常的吗？

    不然，应该叫什么啊？

    “去吃饭。”

    宋澜瞪了眼晏钧，暂缓生闷气。

    “听说西市这边，有家糯米糖包不错。”

    “我去尝尝。”

    刘武“啊”了一声，十分惊讶：“糯米糖包？这……”

    什么黑暗料理？

    能好吃吗？！

    不过宋澜说要吃，他自然是要舍命陪君子的。

    “女鬼大人，你难道就不好奇，薛家之事儿，最后如何处理了吗？”

    “今天的事儿，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刘武见气氛安静，一路上嘟嘟囔囔说个不停。

    奈何，宋澜是个话少的。

    晏钧更像是个哑巴……

    两人全都只顾着走路，谁都没搭理他。

    刘武：……

    ～～～

    柏记馒头铺。

    说是来吃糯米糖包的，可不巧的，今儿刚好是卖完了。

    “倒是还有蟹黄包、笋丁辣肉包，还有新鲜的野荠菜包子跟茴香肉包，您看，要不要尝尝？”

    “咱家还有特色酱腌小菜儿和肉丸汤。”

    馒头铺老板卖力的介绍着自家的特色，看着倒很像是个憨厚老实的男人。

    不过……

    “这个季节，似乎不是吃蟹的好时节，老板你这馒头铺，还有蟹黄包卖？”

    宋澜淡淡的笑了笑：“这蟹黄包的用料，做起来可最是麻烦。”

    “不瞒您说，这蟹黄确实不是现在这个季节，新做出来的，是去年秋天的时候，我们提前做好了蟹黄酱，存到现如今的。”

    “如今剩下的也是不多了。”

    老板看起来倒是十分坦诚，宋澜挑眉，没有细究，让老板把每样包子都上了一份。

    “女鬼大人怎么知晓这里有家馒头铺的？”

    刘武实在压不住好奇，眼睛四处打量着这家很不起眼的馒头铺。

    “这地方偏僻的，就算是馒头蒸笼天天接连不断的出锅新馒头，那馒头香味儿都飘不出去吧？”

    可看着屋里头堂食的人，似乎……

    也不少。

    好诡异的感觉。

    宋澜轻“唔”了声：“在一个人的灵魂底色上看到的。”

    “啊？”

    什么上面看到的？

    灵魂底色？！

    不止刘武震惊，晏钧也很震惊。

    晏钧最震惊的是，宋澜她这是……装都不装了吗？

    这么简单直白的，就、就把那些话给说了出来。

    “都说了我是恶鬼。”

    “身为恶鬼，能看见死人生前的生平，与鬼魂死后的归宿……这应该很正常吧？”

    宋澜神色淡淡。

    刘武：……

    晏钧：……

    不是，这哪里正常了啊？！

    晏钧正想说什么，刘武像是终于把宋澜说的话，给消化掉了。

    “女鬼大人这样说，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对。”

    晏钧：……

    不是？兄弟，你站哪边的啊？！

    可惜刘武根本不知道晏钧心中所想，否则必定会坚定不移、掷地有声的说：我当然是站在女鬼大人这边的！

    女鬼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晏钧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窥探他人的灵魂底色，泄露天机，是要……”遭天谴的！

    “凡人窥视天意，天怒，能奈何得了人，自然就是天谴。”

    宋澜浑不在意的笑笑：“可我又不是凡人。”

    她嘴角的笑意讥诮：“我是恶鬼！”

    “天，又能奈我何？”

    晏钧：……

    这话，他当真还就没办法反驳。

    若是老天真能劈死她，也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重生，更不会有他们这些人，绞尽脑汁，要想尽办法，去抚平宋澜心中的怨恨，消弭怨气。

    没办法，宋澜身有百世功德，世世皆为大善之人，明明可以肉身成圣，却世世为守人世安稳，身毁道消。

    她这样身具百世功德的人，却在上辈子，成了好人没好报的典型。

    半生饱受折磨摧残，最后痛苦死去，还成了恶鬼……本就是天道失察之过。

    当然，他们地府也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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