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光芒并不刺眼。

它温润，柔和，像一捧融化的月光，从玻璃罐中那颗沉寂的大脑沟回深处，静静地满溢出来。

它驱散了杂物间角落的昏暗，也短暂地驱散了林默心头那因“脑蛭虫灾”而起的阴霾。

他怀里的，不再是一件冰冷的、令人不安的生物器官。

而是一个正在苏醒的、纯净的灵魂。

林默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提示——【当品‘张小桃的大脑’已领悟特殊技能：超度冤魂（初级）！】——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一个被恶鬼所困，却心怀慈悲，最终得以解脱的……倩女幽魂。

“以后，就叫你小倩吧。”

林默对着玻璃罐，轻声说道。

仿佛作为回应，罐中那乳白色的光晕，轻轻闪烁了一下。

“品味不错，就是有点烂俗。”

黑猫“黑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它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林-默的脚边，仰着头，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手机屏幕上那三个古朴的篆体大字——【轮回簿】。

“比起给一个脑子起名字，我更关心这个。”

黑猫伸出爪子，虚空点了点屏幕。

“【轮回簿】……听起来，可比那个记流水账的破软件高级多了。”

它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风险投资人发现全新蓝海市场的兴奋。

“能锁定魂魄位置，还能显示状态。这不就是咱们这行的‘天眼查’吗？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接到烂尾项目了。”

林默的思绪被黑猫拉了回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小倩”觉醒的些微欣慰中抽离，重新聚焦于那个更大的、更棘手的麻烦上。

【目标锁定：周德才（菁华中学校长）。】

【状态：魂魄离体，正受‘一九四二届亡魂’分食之苦。】

一九四二年。

一个遥远到几乎被尘封的年份。

那一年，这座城市还在战火的蹂躏之下。

菁华中学，在那时，又发生过什么？

“分食之苦……”

林默的指尖划过那行血红色的文字，仿佛能感受到字里行间透出的、跨越了近一个世纪的怨毒与痛苦。

“掌柜的，你看这意思，是不是说那个校长，正在被一群老鬼撕着吃？”

黑猫的分析总是这么直白且血腥。

“这生意，风险可不小啊。一九四二年的鬼，那可是正经的‘古董’，怨气放了这么多年，比老坛酸菜都入味，又冲又上头。”

“而且，”黑猫话锋一转，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风险高，往往也意味着回报高。一个校长的魂，再加上一群陈年老鬼……这要是能做成一笔买卖，咱们的余额，怕不是要再往上翻一翻。”

林默没有理会它的商业分析。

他现在面临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

两条火线，同时烧到了他的脚下。

一边，是第一人民医院里，数十个被“脑蛭虫”折磨、命悬一线的活人。

另一边，是菁华中学校长办公室里，一个正在被陈年厉鬼“分食”魂魄的倒霉蛋，背后还牵扯着一桩陈年旧案。

“黑爷，你说，是先救人，还是先救鬼？”

林-默忽然问。

“这还用问？”

黑猫舔了舔爪子，语气理所当然。

“当然是先看哪个项目的利润率更高，回款周期更短。”

林默瞥了它一眼，摇了摇头。

他关掉手机屏幕，那足以让任何修行者疯狂的【轮回簿】界面，被他毫不留恋地按灭。

他抱紧了怀里的玻璃罐。

“我们先去停尸房。”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先把欠活人的债还了。”

“至于那些死了几十年的，不差再多等几个小时。”

黑猫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咕噜”声。

它没再反驳。

它知道，这才是它所认识的，或者说，正在重新认识的这位新掌柜。

总是在做一些……从商业角度看，不那么“明智”的决定。

但偏偏，就是这些决定，让他账户里的数字，涨得比谁都快。

……

榕城第一人民医院，地下一层。

通往停尸房的走廊，比楼上急诊大厅要安静得多，但也更冷。

那种冷，不只是温度上的，更是从墙壁、地砖、空气里渗透出来的、属于死亡的寂静。

惨白的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光线投在光洁的地面上，反射出森然的白光。

林默抱着玻璃罐走在前面。

罐子里，小倩散发出的乳白色光晕，成了这片死寂冰冷中唯一的光源与温暖。

黑猫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尾巴竖得笔直，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停尸房的金属大门紧锁着。

这对林默来说不是问题。

他甚至没用钥匙，只是将手掌贴在门锁上，一股微弱的阴德之力悄然流转。

【阴德支出：0.1点。】

【用途：开锁。】

咔哒。

一声轻响，门应声而开。

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与尸体腐败气息的、更加浓郁的寒气，扑面而来。

林默皱了皱眉，走了进去。

停尸房内，一排排不锈钢的停尸柜，像沉默的档案柜，整齐排列。

每一个柜子里，都存放着一段已经终结的人生。

“哪个是我们的‘货’？”

黑猫跳上一个空的推车，压低了声音问。

林默没有回答。

他闭上眼睛，属于典当铺掌柜的特殊感知，在这一刻被催动到了极致。

他能“看”到，那些停尸柜里，大部分都是一片死寂的灰色。

但其中一个，却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不属于死亡的“生机”。

那是一种……契约的联系。

是那个“意外身故者”在临死前，与典当铺签下的、用身体换取家人平安的当票，所留下的印记。

林-默径直走到中间一排，编号为“B07”的停尸柜前。

他拉开了柜门。

吱——

金属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冷气弥漫中，一个盖着白布的年轻女性身体，静静地躺在里面。

根据资料，她叫徐静，二十四岁，一场车祸的受害者，无亲无故，她的身体是自愿捐赠的。

林默掀开了白布。

那是一张年轻而平静的脸，仿佛只是睡着了。

“就是她了。”

林默将怀里的玻璃罐，轻轻放在了旁边的推车上。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现代医学的范畴。

这不是移植手术。

这是一场……灵魂与肉体的融合仪式。

“黑爷，替我护法。”

林默沉声说道。

黑猫从推车上跳下，走到停尸房门口，蹲坐下来，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如两盏警惕的灯。

林默伸出双手，悬停在徐静的身体与装着小倩大脑的玻璃罐之上。

他的神情变得无比庄重。

“以三济典当铺掌柜之名，遵循古老契约之法……”

他的声音在停尸-房内回荡，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沟通阴阳的力量。

“我将为当品‘张小桃’，重塑肉身，再续命轮！”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

他在心中，对那个刚刚升级的【轮回簿】，下达了一个清晰无比的指令。

“系统，执行【灵肉契合】仪式！”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轮回簿】的界面上，一行新的文字浮现。

【检测到掌柜指令：执行【灵肉契合】仪式。】

【该仪式将引导当品灵魂与指定躯壳进行深度融合，修复灵魂损伤，激活躯壳生机，成功率99%。】

【仪式消耗：五千点阴德。】

【是否确认执行？】

五千点。

这个数字，让林默的心脏都抽搐了一下。

这几乎是他刚刚到手的巨款的一半。

之前修复自己的身体，也不过花了一千九百多点。

仅仅是一场“换身手术”，就要五千点。

这代价，不可谓不巨大。

但林-默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个字。

“是。”

【阴德支出：五千点。】

【当前余额：4510点。】

【【灵肉契合】仪式，开始执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默的账户余额疯狂跳水。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精纯的能量，从【轮回簿】中涌出，顺着林默的手臂，灌注到了他的双掌之中！

他的左手，覆盖在玻璃罐上。

他的右手，悬停在徐静的胸口。

“嗡——”

玻璃罐剧烈地震动起来，罐中那颗大脑，瞬间光芒大放！

圣洁的乳白色光晕，如同一轮小太阳，将整个停尸房照得亮如白昼。

无数细微的、由光组成的符文，从大脑表面升腾而起，它们在空中汇聚、盘旋，最终形成了一个虚幻的、只有林默能看到的、属于张小桃的少女身影。

那身影，对着林默，深深一拜。

随即，化作一道流光，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林默的右手！

光芒顺着林默的右臂，瞬间涌入了徐静的身体。

原本冰冷、毫无生气的躯体，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

她的皮肤之下，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由光组成的金色  网格，那是正在被重新激活、修复的经络与神经。

她的胸口，开始有了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起伏。

一下。

两下。

心跳，恢复了。

原本苍白的嘴唇，也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林默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维持着这个仪式的输出，对他也是一个巨大的消耗。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直到，躺在停尸柜里的那个女孩，眼皮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仪式，完成了。

林默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感觉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那个已经重新拥有了心跳与呼吸的女孩，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

他做到了。

他对张明的承诺，兑现了。

“掌柜的！掌柜的！我回来了！”

就在这时，停尸房的大门被猛地推开，阿四扛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他满头大汗，衣服上还沾着泥点，但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完成史诗级任务的亢奋。

“全……全都买回来了！我把全榕城叫得上名号的中药铺，存货全给包圆了！那帮老板看我的眼神，就跟看财神爷似的！”

阿四将麻袋往地上一扔，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响。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停尸柜里那个正在呼吸的女孩，还有旁边那个已经变得平平无奇的、空了的玻璃罐。

阿四的嘴巴，再一次张成了“O”型。

“我……我操！掌柜的，你……你这就……完事了？”

“嗯。”

林-默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写着药方的纸。

“东西齐了就行，接下来，有的忙了。”

他拍了拍阿-四的肩膀。

“找个地方，生火，熬药。”

“救一个人，只是开始。”

“救一座城，才是我们这趟活儿的……主菜。”

……

几个小时后。

医院顶楼，一间废弃的杂物间里。

一个用砖头临时垒起来的灶台上，架着一口从食堂“借”来的大铁锅。

锅里，黑褐色的药汁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一股浓烈到近乎刺鼻的草药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阿四正拿着一把大勺，卖力地搅动着，被熏得眼泪直流。

黑猫卧在窗台上，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着那锅“黑暗料理”。

林默则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换身手术和熬制解药，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张小桃，或者说，现在应该叫徐静了，已经被他用阴德悄悄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单人病房，生命体征平稳，只等苏醒。

一切，似乎都在回归正轨。

林默靠在椅背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他刚才去病房时，用手机拍下的。

照片上，女孩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胸口平稳起伏，脸上带着一丝安详。

他将这张照片，用一颗图钉，钉在了面前斑驳的墙壁上。

在照片旁边，他又钉上了另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金牌。

一枚在当铺里，被他用阴德之力重新修复、擦拭到锃亮的、属于张明的奥数竞赛金牌。

照片，代表着妹妹的新生。

金牌，代表着哥哥的遗愿。

兄妹两人，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再一次“团聚”了。

林默看着墙上这两件东西，心中那股因奔波与消耗而来的疲惫，消散了不少。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杂物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灶膛里的火光，与窗外透进来的、城市的霓虹，在房间里交织。

一束昏黄的路灯光线，恰好穿过满是灰尘的玻璃，斜斜地打在墙上。

光线，穿过了那枚金牌。

也穿过了那张林默从张明遗物里找到的、随手钉在金牌旁的脑部CT片。

光影交错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张布满了复杂纹路的CT片，在光线的投射下，它的影子，映在了照片下方那片空白的墙壁上。

原本毫无意义的、代表着大脑沟回的黑色线条，在光影的扭曲与拉伸下，竟然……渐渐形成了一副模糊却可以辨认的……地图！

而在那地图的中心，有三个被金牌反射的光芒所点亮的、格外清晰的光点。

那光点，仿佛在微微地脉动着，像一个活物的心跳。

林默的眼睛，猛地睁开。

他死死地盯着墙上那片由光影构成的诡异地图，还有那三个光点所组成的、一个无比精确的……地址坐标。

***

三济典当铺流水账（戊戌年三月十三日亥时）

■阴德点收支

收入：零点。

支出：五千零点一（【灵肉契合】仪式项目开销：5000点；开锁服务费：0.1点。事实证明，高端业务永远是烧钱最快的途径）。

当前余额：4510点（资产腰斩，掌柜心情略有波动，但考虑到投资前景，仍属健康范畴）。

■特殊事项记录

�9�9本店核心系统正式升级为【轮回簿】，功能强大，可精准定位VIP客户（或高危目标），为本店业务拓展提供了无限可能。

�9�9【轮回簿】发布首个高危预警：【菁华中学校长魂魄分食事件】，背后牵扯【一九四二届亡魂】，项目风险评级：极高。

�9�9当品【张小桃的大脑】（现更名为“小倩”）在掌柜的慈悲行为感召下，成功觉醒【超度冤魂】技能，潜力巨大，建议加大培养力度。

�9�9【张小桃大脑换身计划】第一阶段（手术部分）已圆满完成，耗资巨大，成果喜人。

�9�9墙上的CT片与金牌在特定光线下，形成了新的线索地图，证明了艺术来源于生活，而线索来源于……物理学。

■物品损耗

�9�9阴德点x5000.1。

�9�9掌柜的体力与精力值（已通过短暂休息恢复60%）。

■人员状态

�9�9林默：成功完成一场惊天动地的“换魂”大手术，并发现了新的线索，成就感与使命感爆棚，已准备好迎接下一场挑战。

�9�9阿四：从“神豪采购员”无缝切换为“炼金术士学徒”，正在努力熬制【荡秽汤】，虽然被熏得够呛，但干劲十足。

�9�9黑猫（Hei爷）：对掌柜一掷千金的行为表示“心痛”，但对【轮回簿】与“小倩”的未来收益充满期待。它认为，这是一笔**险、高回报的长期投资。

■下步计划

�9�9首要任务：完成【荡秽汤】的熬制，并以“合理”的方式，分发给全院患者，解决“脑蛭虫灾”。

�9�9次要任务：前往【轮回簿】提示的菁华中学，调查校长与【一九四二届亡魂】事件。

�9�9隐藏议程：墙上那个新出现的坐标，究竟指向何方？林默觉得，自己的行程表，似乎又被排满了。他可能需要再来一万点阴德，作为下一阶段的启动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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