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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8.第434章 生了


第434章  生了

    “阿兄!疼!我疼!”

    王姮娇气了二十年,从未受过苦,从未经历过这般疼痛。

    年幼时,被迫跳进沂河,在冰冷的河水里拼命挣扎,便是她人生中在最大的劫难之一。

    还有那年,她不愿打破现状,千里逃婚,骑马磨得大腿破皮,是她所遭受的另一大劫难。

    除了这两次,王姮从未体验过来自于心理或是身体的痛。

    而今日,王姮生产,身心都遭受着难以忍受的折磨。

    疼!

    浑身的骨头、皮肉都在疼。

    仿佛要被拆开了、撕碎了,灵魂都要脱离出身体。

    毫不夸张的说,王姮甚至有了濒临死亡的巨大痛苦与深深绝望。

    “阿兄!我不生了!我不要生孩子了!”

    产房里,王姮控制不住的哭着、呻吟着。

    门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楼彧,头一次脸色惨白,双腿几乎要撑不住身体。

    他握紧拳头,勉力支撑着身体,素来温和的声音有些发抖:“阿、阿姮,莫怕!阿兄在呢!”

    “不生了!以后我们都不生了!”

    楼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傲人的自控力,还有绝对的理智与淡定,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乌有。

    他的五感仿佛都被什么给屏蔽了,听不到周遭的声音,看不到四周的景象。

    他只能听到阿姮的痛呼,只能看到奴婢们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

    血!

    刺眼的红!

    这些都是阿姮的?

    楼彧骨子里就是嗜血的,还是个黄口小儿的时候,看到血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怕,而是兴奋。

    长大后,经历了铁与血的战场,见多了人世间的阴暗与残酷。

    楼彧对于死亡、对于流血,总能淡然到近乎淡漠。

    这种冷漠与残酷,不只是对别人,就是对自己,他也能狠得下心来。

    战场上,身体被刺穿,剧烈的疼痛,汩汩的鲜血,他都能够忽略,他只要对方死。

    靠着骨子里的这股狠劲儿,楼彧才能在战场、在官场都能肆意纵横,让他总能站在胜利之巅。

    楼彧唯一的软肋,只有阿姮。

    过去,楼彧就有所觉察。

    而此刻,这种感觉无比深刻。

    听到阿姮的痛哭,比他自己遭受千刀万剐都要难以忍受。

    原本冷硬、坚固的一颗心,此刻却仿佛被剥去了外壳,只有脆弱的、柔嫩的软肉,被狠狠的攥住。

    疼!

    窒息般的疼!

    楼彧恨不能以身相待。

    阿姮,他的小丫头,他从小娇养的绝世娇花,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他错了,他不该让阿姮遭受这些!

    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一向睿智冷静、条理分明的楼彧,脑子一片混沌。

    他似乎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大脑充斥着本能的胡思乱想。

    纷乱的思绪,让他除了心疼,还有着深深的恐惧——

    阿姮,会不会有事儿?

    女子生产,无异于闯鬼门关。

    一尸两命的情况,总有发生。

    横生!

    难产!

    血崩!

    不、不会的!

    阿姮最是有福运,为了生产,他们夫妻更是准备充分,经验丰富、熟用产钳的稳婆,提前几个月就特意从京城接到了南州。

    还有神医李明堂坐镇,即便真的到了危急关头,楼彧也会选择“保大”。

    孩子,远远比不上他的阿姮。

    他只要阿姮!

    “阿姮!一定要确保阿姮的安全!”

    楼彧的状态颇有点儿失常。

    他似乎沉浸在了自己幻想出来的某种场景中。

    他满头大汗,微颤的身体实在撑不住,索性靠在了墙上。

    他,可是规矩端方、高冷自持的楼彧楼含章啊。

    京中出了名的温润君子、玉面郎君。

    此刻,却全无往日的风仪。

    他形容狼狈,他惶恐不安,他……几近疯狂。

    是的,随着产室里的呻吟声渐渐降低,楼彧本就幽深的眼底,仿佛要被黑暗吞噬。

    微微上扬的眼角,染上了猩红。

    守在院中的护卫,看到这样的楼彧,禁不住心肝儿颤抖:

    郎君这是……天哪,若公主有个万一,郎君定会疯魔!

    偏偏还真有人不长眼,非要在这个时候生事。

    “……郎君,山中夷獠作乱,混入了府城,城内亦有近百贼子响应,他们正在冲击府衙后街!”

    一个差役,噔噔噔的从西侧角门跑了进来。

    他行至院中,顾不得行礼,冲着楼彧大声喊着。

    与之相伴的则是越来越近的鼓噪声、喊杀声。

    他们似乎还有些脑子,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而是自称山匪。

    “姓楼的狗官,是从京城来的贵人,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外头卖的盐就是这狗官弄出来的,他们卖了那么多,定是赚了许多钱!”

    “冲啊!干他一票大的,耶耶们便金盆洗手,换个地方做富家翁!”

    除了山匪,这些人还冒充黎、程、方几家的“幸存者”——

    “该死的楼彧,他心狠手辣,他灭了我全家,我要杀了他,为家人报仇!”

    “姓楼的,没想到吧,你以为我们家都死绝了,我们却侥幸活了下来!我要用你、用你婆娘的人头,祭奠我枉死的族人!”

    “……冲进去!冲啊!杀啊!”

    几十号人,穿着各异的服饰,手里或是拿着弯刀,或是举着锄头,他们更多的是呼喝。

    倒不是他们不想真的攻破府衙后街的防卫,而是他们突不破。

    楼彧将二百公主亲卫全都调集到了后街。

    三人一组,十人一队,将整条街都护得密不透风。

    那些“山匪”,冲到后街,便先与这些护卫战到了一起。

    兵器碰撞,嘶吼连天。

    是的,“山匪”们都在扯着嗓子喊,比战斗更为积极!

    府衙后街距离后院,只有十几步的距离。

    声音大一些,后院便能听得清清楚楚。

    “杀啊!冲啊!”的嘶吼声,还有乒乒乓乓的金属碰撞声,宛若一层层的声浪,蔓延到了后院。

    这些声响,惊醒了楼彧。

    楼彧咬紧牙关,抬眼看向后街的方向,一股股的杀气,再也控制不住的释放出来。

    “好!好得很!这些人,真真该死!”

    楼彧这般聪明,哪里会猜不到那些“山匪”的意图——

    攻破府衙后院是假,惊扰生产中的王姮是真!

    他们很清楚,就他们这点儿人手,是不可能正面对抗刺史府的护卫的。

    靠着武力,他们根本无法进入刺史府,更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刺史府今日有特殊情况——

    王姮生产!

    女子生产的时候,本就身心都在遭受折磨。

    若是这般要紧关头,有个什么突发意外,产妇很容易受到惊吓,继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他们竟想谋害阿姮!”

    想要阿姮来个一尸两命!

    楼彧用力掐着掌心,手指没有去摸大拇指上的红线。

    不控制了!

    他现在就想疯一疯!

    “杀!”

    楼彧的声音很低,仿若梦中呢喃。

    今日是阿姮生产的大日子,楼彧本不愿多造杀孽。

    然则,那些人非要找死,楼彧也不好不成全。

    既然非要作死,那就都别活着了!

    “是!”

    一道身影,飞快的闪现,然后就去传达命令。

    不多时,后街的喊杀声便减弱了不少。

    倒不是这暗卫瞬移到后街,然后立刻诛杀了那些贼人。

    而是,原本守在后街的护卫,已经消灭了不少人。

    近百人的山匪,经过几轮的厮杀,死伤过半。

    这些人明明已经被不断倒下的同伴的尸体震慑到,却还是强忍着畏惧,继续喊着。

    “冲啊!冲进去!杀狗官!抢财货!”

    “杀啊!把他们都杀光!”

    哪怕已经被砍伤,血流了一地,也要在临死前再喊几句狠话!

    暗卫闪现到后街的时候,贼人的战损已经达到了三分之二。

    残存的二三十人,眼中、脸上全是惧色,双腿都在发抖,却还是咬牙坚持。

    暗卫也不废话,直接冷声道:“郎君有令,杀!”

    随着一声“杀”,那些本就拼命厮杀的护卫们,变得愈发悍不畏死。

    他们几乎就是以一种以命换命、同归于尽的决绝冲了过去。

    一个冲锋,二三十贼人,悉数倒地。

    不算宽阔的府衙后街,从街口到府衙后门,横七竖八的全是死尸。

    粘稠的血液,几乎将整个街面都涂满了。

    还、没完!

    楼彧的命令是“杀”,不只是这些冲击府衙的贼人,还有隐藏在州府城内的所有不安定分子。

    比如上次逃过一劫的阿诗琳。

    这一次,罪名都是确凿的——

    “冲击府衙,形同造反!”

    阿诗琳再无脱罪的可能。

    “放肆!我是南邦王女!我、我——”

    楼彧的亲卫,抓到阿诗琳的时候,她正换了装扮,试图趁乱逃出府城。

    可惜,人刚到城门口,就被守卫识破,并当场擒获。

    阿诗琳拼命的挣扎,还不忘色厉内荏的训斥着。

    “南邦?哪里有什么南邦?分明都是我大虞的南州!”

    护卫统领冷笑一声,看向阿诗琳的目光中,没有半点对于贵人的敬畏,而是充满了鄙夷、不屑。

    区区蛮夷,竟也敢自封王女?

    南邦王也只是大虞的乱臣贼子,不过是借着中原战乱,这才趁机自立。

    王?

    沐猴而冠的小丑罢了!

    之前没有处置,不过是大虞地域辽阔,大事要事都忙不过来,暂时无暇计较。

    阿诗琳、南邦王却野心勃勃,将手伸到了京城,还跟蜀王有了不清不楚的牵扯,慢说朝廷了,就是楼彧都不能容忍。

    阿诗琳却还嫌不够,竟主动跳出来找死,楼彧更加不会放过!

    之前还顾忌“出师无名”,阿诗琳就送来了把柄。

    南邦都派兵来攻打南州刺史府衙了,就算是番邦,亦是对大虞皇朝的挑衅,甚至是攻伐。

    楼彧出兵,便是名正言顺。

    “杀!”

    楼彧不只要杀掉再三作妖的阿诗琳,还要趁机将南邦的所谓王权摧毁!

    这世上,将再无南邦,有且只有一个南州!

    ……

    “……疼!好疼啊!”

    煎熬了一个多时辰,外面的天色从晨曦到艳阳高照,王姮即将力竭。

    太疼了!

    开骨缝,一指又一指的开产道,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

    王姮只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搁浅的鱼,艰难挣扎,频临死亡。

    她全身都在疼,还有着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除了难以忍受的痛,还有无法言喻的累。

    好痛,好累,她、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公主!用力,用力啊!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用力!”

    稳婆又累又急又怕,这位可是琅琊公主啊。

    她若生产的时候有个万一,不只是门外的楼郎君不会饶过她,就是京城的姜贵妃,也绝不会放过。

    贵人们,才不会管这事儿是意外、还是人为。

    因为对于贵人来说,出了事儿,那就是下头的人办事不力。

    很不巧,这次,她便是那个即便无错也要被严惩的可怜人儿。

    而且,若真的有事,不只是她一个人会没命,还会牵连全家!

    咬着牙,稳婆抖着声音,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大声的对王姮说道:

    “就差一步,公主,还请您再忍一忍!孩子马上就生出来了!”

    “用力!公主,用力啊!”

    “别卸力,千万别卸力!”

    “不要睡,公主,千万别睡!”

    若是卸了力、睡过去,可就真的麻烦了。

    当然,还可以用剖宫产,稳婆在京城,也是做过几例。

    开刀、缝合等,她都熟练。

    可面前的产妇,不是普通百姓,而是身娇体贵的公主。

    看看这一身的皮子,又白又嫩,就像水豆腐。

    都要临盆了,皮肤却还是那么的好,没有妊娠纹,没有暗沉斑点。

    这般完美无瑕的皮肤上,若是留下一条长长的蜈蚣。

    别说贵人受不了了,就是稳婆自己去想,也觉得可惜。

    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动刀子。

    不只是不够美观,还容易伤元气。

    王姮已经痛得快要灵魂出窍,但,稳婆的话,还是惊醒了她。

    对!

    她要坚持!

    她不能死,她的孩子,她的阿母,还有阿兄……她决不能抛下他们。

    用力咬紧牙关,王姮额角、脖颈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突破了那层屏障。

    噗!

    似是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啪啪的巴掌声,以及哇哇的哭声。

    “生了!生了!恭喜公主,是个小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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