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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高高的菜头


  对于咸菜,浩楠当然懂得,这样的菜只有当地才有,其他地方没有,即便有,也不正宗。

咸菜就是大头菜,也是诸葛亮菜,据说是孔明发明的,给士兵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吃,这样的菜非常有名,也是当地人常常吃的,像浩楠早上到食堂买一个馒头,掰开馒头,里面夹上一点咸菜,就是一顿饭。

这样的家常菜,不足为奇。

平时,不想炒菜,就吃点大头菜,不管吃馒头还是吃稀饭,都能凑合,在条件差的地方,这是最好的菜。

条件好的家庭一般不吃这个,吃油条豆浆或者豆腐脑,或者清汤,要么就是热干面或者炸酱面,这些东西,只有国营饭馆里才有。

浩楠偶尔去吃了一次,味道果然好,只是花钱,让浩楠有负疚感,觉得花了父母的钱,实在不应该。

这咸菜是好东西,悬挂在黑板上方,全班同学都看着,一看到咸菜,就让人咽口水,看到大头菜就觉得嘴里很咸,需要口水来中和中和。

叶同学从此再也没有偷咸菜。酒精也不带了,哪怕他父亲天天还是烂醉如泥。他说他父亲也想改,但是那一帮酒友不干了,说人生在世,不吸烟不喝酒,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并且拿出一些例子,说谁谁谁喝酒,活了九十九,谁谁谁吸烟,赛过活神仙,谁谁谁又吸烟又喝酒,结果活了八十五。总之,喝酒吸烟能长寿。

这些话让叶同学的爸坚信不疑,总之对自己有利的,总是相信。

叶同学的爸选择性相信,看来也没有谁能做到了,简直无懈可击。他只看到那些名人吸烟喝酒的长寿,没看到民间有多少吸烟喝酒的健康出问题。

叶同学的成绩有所提高,但以前的基础太差,他爸又不让留级,花了钱,开了后门,也是这样,结果没留级,基础就差,想要补上来,谈何容易?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也算对自己有个交代。

在浩楠住的院子旁边的小院里,住着他的同学,女的,陈燕。

她有个弟弟,叫陈默。

陈燕的妈是女强人,很聪明,也很泼辣和干练,擅长搞人际关系。陈燕的爸沉默,不爱说话,长得帅,就是个儿不高,看来比较适合干技术活。的确,她爸是汽车修理工。这个技术活可不简单。每次工地上回来的车,都在汽修车间维修。浩楠的爸也在汽修车间呆过,因为他是人才,能说,会写,写文章,写大字,书法造诣很深。单位看中了他,哪怕他再三请求在汽修车间呆着,也不允许,说要服从大局,根据工作需要来调整。因为单位里的确找不到世和这样的人才。

陈燕的妈对陈燕的要求非常严格。浩楠经常去她家里玩。陈燕的妈对浩楠打心底里瞧不起,浩楠开始没觉察出来。因为陈燕的妈眼睛朝上看,对上级和有钱人,是一个看法,对那些不如她的往往不来不往,不想和那些弱势群体说话,只想为自己捞好处。

陈燕的爸和妈表面上和睦,其实暗潮汹涌,不过已经有了一女一儿,考虑到影响,两人没有离婚,再说,离婚在当时不被允许。也很少有人去办离婚。因为没有多少选择的机会。结婚是一个错误,离婚不是弥补过错的方法。只有好好经营,才能将日子过得幸福美满。

浩楠喜欢看小人书,陈燕家里有,但是陈燕的妈把小人书藏起来,不知道藏在哪里,浩楠没找到,估计是不想让孩子看,影响学习。也可能是怕浩楠来家玩,故意藏起来,不让他看。他知道浩楠喜欢看书,特别是小人书。

陈燕长得像她爸,双眼皮,比较文静,不张扬,可能和她所处的环境有关。

她的妈妈强势,当家,好像是公鸡下蛋,母鸡司晨,结果有些混乱。陈燕的爸虽然是修车高手,但是修理不好人,特别是女人,尤其是自己的女人,更不用说自己的妈还有自己的女儿,总之,女性的复杂程度比车要多得多,和浩楠的爸在一个车间,浩楠都怀疑一个文人如何修车的,修车需要耐心,也需要经验,当然,不怕脏,不怕累,不怕冷,不怕热,也不怕流汗,汽修工是所有工种中很特别的。

陈燕爸的修车的技术过硬,可是在他强势的妻子面前,就显得有些心虚,或者为了孩子,选择让步,他觉得男人应该大度,不该小肚鸡肠,和女人一般见识。

他的个子没有他妻子大,看来,有些自卑,他在家庭里的地位,看来不是很高,他总是沉默,很少见到他的笑容。这样沉默的丈夫、爸爸形象,在很多场合都能看到,不苟言笑,但内心有着对孩子的爱。不用说出口,但任何强壮的爸爸在孩子面前都表现的十分温柔。

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到四年级,都是他骑车带浩楠回家或者上学。对陈燕的爱,超过一切,这种爱,甚至延伸到陈燕的同学身上,也就是浩楠也享受到了专车待遇。

他是浩楠的专职司机,他只要顺便,都把浩楠带上,这样,浩楠的小学时光很幸福,低年级先是跟着何老师,可以开小灶,学到很多课堂上没讲过的东西,然后是陈燕的爸,汽修高手专职司机带浩楠上学放学。

他骑的车是二八大杠,陈燕坐在前面的横杠上,浩楠坐在后面的支架上,上车都是上活的,等他骑车刚要走,很慢的时候,浩楠一下就能坐上去。

他把浩楠当成自己的儿子在接送,直到陈燕的弟弟到了上学的年纪,开始带他上学放学,浩楠也就不好意思经常搭便车,就自己走路上学放学。

没有父母或者其他亲戚来接送他,他相对来说比较自由。

陈燕总不爱说话,性格类似她的父亲,或者说在强势的母亲面前,变得不够自信。

在她家,浩楠第一次吃到了木瓜,从来没吃过,见都没见到过。陈燕的妈帮助单位采购物资,采购后,东西入库,看看计划表,再去购买新的,经常外出,就会接触一些稀奇古怪的水果,她在外弄到的水果,不是一人享用,而是带回家给孩子,几乎天下所有的父母都会想着孩子,不会只顾自己。

另外,浩楠第一次看到了绞肉机,将肉块放进去,摇动手柄,出来的肉就是一条一条的,非常均匀。

浩楠偶尔去陈燕家玩,看到陈燕在院子里写作业,她的妈妈坐在旁边,摇着蒲扇,驱赶蚊子。

在小桌子旁边,她们母女坐在一块,旁边的地上,放着燃烧的蚊香。

这个地方只有两户人家,旁边是一个姓郭的家,姓郭的家有两个儿子,都是一个地方的,据说是才子配佳人。

都是老乡,来自一个地方,能住一起,也是单位做的安排。

看来,都是有能力的,要不然不会这样安排。

都是双职工,都是两个孩子,所以格外照顾。

对浩楠的瞧不起,也可见一斑。

因为浩楠来自半边户,只有他父亲有户口,而且是集体户口。

他们自然有优越感,和浩楠相比较,他们自然显得有优越感。

秋,梧桐叶开始飘落在红卫东路小学门口。

浩楠缩着脖子,看着同班的陈燕从黑色桑塔纳里跳出来,她脖子上的红围巾像团燃烧的火焰,与浩楠洗得发白的蓝布外套形成刺眼的对比。

陈燕妈妈摇下车窗,涂着指甲油的手指递出保温饭盒:“宝贝,中午别吃学校食堂,脏。”

香水味随着风飘进浩楠鼻子,他下意识往后退,脚跟撞上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架。

“浩楠又走路来上学啊?”陈燕蹦跳着跑过来,马尾辫上的蝴蝶结晃得人眼花。浩楠攥紧书包带,指腹摩挲着边缘的补丁,嗫嚅道:“嗯……我爸自行车今天送货去了。”

陈燕妈妈隔着车窗打量浩楠,眉头皱得像打结的毛衣:“燕燕,离他远点,没户口的孩子容易惹麻烦。”

这句话像把尖锐的冰碴,直直刺进浩楠心里,让他耳尖瞬间发烫。

午休时,浩楠独自蹲在操场角落啃干巴巴的馒头。陈燕和几个女生围坐在紫藤架下,分食着精致的奶油蛋糕。

“浩楠,你吃这个!”陈燕突然跑过来,手里举着蛋糕。

浩楠刚要伸手,却瞥见陈燕身后女生们捂着嘴偷笑,他慌忙把手缩回来,指尖在裤缝上蹭出两道灰印:“我……我不饿。”

晚上,昏黄的台灯下,浩楠听见父亲任世和在客厅唉声叹气。“跑了三趟派出所,还是不行……”

父亲粗糙的手掌反复揉搓着泛黄的文件,烟灰在桌上堆成小山。浩楠悄悄推开房门,看见父亲鬓角又添了几缕白发,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弯曲。

“爸,我不想上学了……”浩楠的声音带着哭腔。

任世和猛地转过头,烟灰缸被碰翻,烟头在地板上烫出个小黑点:“胡说!爸就算砸锅卖铁,也得给你个户口!”

第二天清晨,浩楠在校门口撞见陈燕和她妈妈。

陈燕正踮脚往宣传栏贴画,不小心撕破了一角。

“肯定是浩楠干的!”陈燕妈妈不分青红皂白,揪着浩楠的衣领,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肤。

浩楠涨红了脸,拼命摇头:“我没碰……”可陈燕妈妈根本不听,尖锐的指责声引来了围观的同学。

浩楠望着陈燕惊慌失措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像只掉进陷阱的小兽,孤立无援,满心都是无法言说的委屈与自卑。

院子里堆满了钢筋,这些钢筋是用来做预制板的,还有工棚,用来加工钢筋构件骨架,这个地方,相当于四合院,住在里面,十分舒服。

陈燕跟浩楠没什么,相处交往都很平常,没有激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都觉得平淡生活就行。

在工棚外面,就是生产预制板的场地。

非常大,院墙那边就是民居,各式各样的小楼,郁郁葱葱的树木。

在预制场的一个角落,也有一户人家,然后就是一些单身汉,房子十分简陋,冬天很冷,夏天很热。

单身狗所住的是平房,也有工具房,也有住房,都是单间。

一扇门,两个窗。

这样简陋的居住环境,只是用来休息,偶尔做点饭,基本上在食堂吃。

以路为界限,路以北基本都是生产区,路以南是家属区,也有两个车间还有其他预制场。

陈燕的爸在汽修车间,和浩楠的爸在一个车间,算是工友。

傍晚五点,夕阳把加工厂的大铁门染成暖橙色。

陈父推着那辆二八自行车出来时,浩楠早就在门卫室旁的墙根候着了。

自行车的链条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车铃上的红塑料皮掉了一半,像只缺了耳朵的兔子。

“浩楠,上车!”陈父扯着沙哑的嗓子招呼,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泛着油光。

浩楠麻溜地跳上后座,双手紧紧抓住车座下方的铁架。

这时,陈燕像只花蝴蝶般从校门里冲出来,马尾辫上的橡皮筋松松垮垮,几缕碎发在风中乱舞。

“爸!”陈燕娇声喊道,熟练地跨坐在车梁上。

陈父弯腰调整她脚蹬的位置,粗糙的手掌触到女儿崭新的白球鞋时,动作格外轻柔:“坐好咯,别晃。”

随后,他直起腰,转动车把,自行车前轮在地面划出一道弧线,缓缓启动。

车轮碾过路边的石子,发出“咯哒咯哒”的脆响。

陈燕突然指着路边的糖葫芦摊尖叫:“爸,我要吃糖葫芦!”

陈父无奈地叹了口气,刹车时,自行车闸皮与车轮摩擦,发出尖锐的“刺啦”声。

他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五角纸币,递给小贩时,指尖还沾着机械厂的黑色油污。

浩楠坐在后座,鼻尖萦绕着糖葫芦的甜香,可心里却泛起一丝酸涩。

他低头看着自己磨破的解放鞋,鞋头的破洞里露出半截脚趾。

陈燕举着糖葫芦转过身,糖浆在夕阳下亮晶晶的:“浩楠,你吃一口!”

浩楠刚要伸手,又缩了回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车座上的裂痕。

自行车重新启动,晚风掠过耳际。

浩楠望着陈父宽厚的背影,汗水在他深蓝色的工装上晕染出深色的云纹。

链条转动的节奏声中,陈父突然开口:“浩楠,你爸最近咋样?”

浩楠愣了一下,嗫嚅道:“我爸……他还在跑户口的事。”

陈父沉默片刻,车轮碾过一片落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唉,不容易啊……”

暮色渐浓,路灯次第亮起。

自行车拐进小巷时,陈燕的白球鞋在车梁上晃来晃去,鞋帮上的污渍被灯光照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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