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源微微愣住，这种话能从李玉渊嘴里说出，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说实话，谁不想要一个避风港，在这体制内，想要踏踏实实做事，要么做好一辈子待在基层的打算，要么就别待在体制内。

但方思源很清楚，哪怕是李玉渊的承诺，能信几分也是个问题。

他能够有今天的待遇，也完全是凭借自己一步步闯出来的血路，若没有前面那些价值，也轮不到站在李玉渊面前的一天。

“师父，这话我可记住了，只是我就想看看…看看我能到哪种程度。”

听到这话，李玉渊轻笑，对于方思源的心理他还是很清楚的，因为他自己也算半个从基层爬起来的市长。

生活越是卑微，越是敢玩命。

为什么？

因为，卑微怕了。

想了想，李玉渊开口道，“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但千万别做错事。”

“错事是指？”方思源不太明白。

“让别人抓住把柄的事。”李玉渊依旧笑容，但这话却很有深意。

不止是受贿行贿，越是往上走所拥有的权利越多，权利越多围绕在身边的诱惑越多，如果一个人从基层爬起来，那些诱惑是很难抵抗的。

他曾经，就差点陷入如此深渊，但李玉渊心中有一口气，一口不满足的气，哪怕做到了常务副市长，依旧是被市长和市委书记压一头，他并不满足的。

就怕，方思源心中没有这口气。

方思源点头，“我明白，若是我做错事，恐怕我们就不是在这里对话了。”

两人相视而笑，闲聊了一些话题。

说是闲聊，但能从李玉渊嘴里说出的事情，也并非寻常问题。

关于钱忠，调任令已经明确，现在属于休假状态。

在中央巡查组下来的这个节点上退场，钱忠对自己的局势把控得很恰当。

虽然说调任也不影响调查，但在他身上的确没什么可查的。

“他这个人，做事一向干净。”

听着李玉渊的话，方思源微微皱眉，“师父是什么意思？”

李玉渊抬头，看向方思源不仅轻笑，“哈哈，你还年轻，很多时候你要明白没必要做事太绝对。”

“哈哈，我没那个意思。”

“我看你啊，就是杀红眼了。”

李玉渊讲话一阵见血，方思源这段时间的确面临的斗争太大，很多时候解决问题，都陷入了一个将对方拉下水的思维。

诚然，别人用在方思源身上的手段也不简单，不过这终究不是长久做事的办法。

再次交谈了片刻，李玉渊开口道，“你知道为什么省里的那位，我迟迟没动么？”

“您是说…周常军？”

“除了这位还有谁？”李玉渊笑脸盈盈。

方思源沉默了片刻，“师父为什么迟迟不动，这点我的确猜测不到，但这样做总是有道理的。”

李玉渊摇头，“你觉得，一个周常军下台了，下一个会更好吗？”

方思源摇头，“无法保证。”

“所以为什么要破坏眼前的稳定，去换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呢？”

这个道理，方思源并不是不明白，但总觉得李玉渊在点他什么，肯定不是单纯的说周常军的事情如此简单。

就算要告发周常军，这件事情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利益点，而且以周常军的社会关系，这种证据，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解决。

包括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这个u盘，方思源拿到手里就是烫手的山芋，差点死在了上面。

从鬼门关走过一趟，其实方思源的性格变了很多。

若是换做以前，他一定不死不休，少年心气终究是要被磨平的，没有那么多正义的角色。

甚至是那黎志元，哪怕知道自己人之将死，拿出u盘时依旧谨慎无比，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还有家人。

看着方思源沉思的模样，李玉渊微微点头。

“很多道理，需要去细想，这不仅仅是做人的道理，也有为官的道理。”

“感谢师父教诲。”方思源改了称呼，李玉渊欣然笑道，“好了，你在宏安市不用坐班，有时间就去看看董老吧。”

“他老人家不善言辞，但是个很重情义的人。”

“我明白。”

方思源起身，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才缓缓离开。

……

站在市政府大楼外，方思源点了根烟。

其实，这一路他想了很多，包括李玉渊的话，包括黎志元临刑前的做法。

还有林明辰……

这只老狐狸，稍有不慎就是炸弹，但就如同李玉渊所说，如何巧妙的利用，才是仕途开启的第一堂课。

就连方思源自己都没意识到，从某一刻开始，他的身份已经转变了。

不再是往前冲锋的大兵，需要考虑的事情更多。

从滞留处走了一趟，有很多人联系方思源，但想了想，方思源都不打算去见。

自己被关了一遭，就算有人知道又如何，见了又如何。

这次行程，方思源打算在见完董老之后，去见见自己那位技术大牛的老同学。

……

开满紫红色小花的院子里，董老够搂着身影，依旧是每日如常的照顾着这院落中的每一个生命。

仿佛他每天都在这里一样，但没人知道，这位老者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手段并不比任何一位低。

那个年代的官员，做事可讲不得太多规矩，一切都是结果为导向。

时代造就英雄，也必将带来迟暮。

当方思源出现在院落门口时，董老的脸色明显有些意外。

“你…来了？”

转而，董老这个倔强老头少有的露出笑脸，“来了就快坐，我这小地方可很少有人想得起。”

“董老，我可是时常念叨着。”

方思源走进院落，看着这开满的小花，心情也是放松了许多。

想到当时，方思源可是为了说服董老，亲手种下这一堆堆会‘开花’的种子。

董老放下水壶，撑了撑腰，“这院落有了些颜色，是不寂寞了。”

语气像是感慨，方思源轻笑，“董老，我给你斟茶吧。”

听到这话，董老轻笑，“可以，你会下棋吗？”

“陪我来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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