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姝坐的车是蒋天枭的专属座驾，那辆拉风的野兽，别说只是流弹，爆炸都是小意思。

所以他们离开的很顺利。

车内，顺子一直提防着黎姝会跳下去捡宋楚红的尸体。

但从始至终，黎姝只是看着车外。

看着一切越来越远，直到大地都融进无垠的夜色中。

顺子素来油嘴滑舌，可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黎姝才开口。

“你们怎么跟宋楚红联系上的。”

“啊？呃。”

顺子斟酌着用词，“其实我们能这么顺利的知道毒气罐子跟您在哪，是宋姨跑出来通风报信的。本来我说让她跟我们一起进去救您，但是宋姨说……”

彼时的宋楚红为了爬过那土坡子出去求救，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她一翻白眼，“那个死丫头，要是真死了，我不在旁边听着，怎么知道她把钱藏在哪里了？我可得亲自回去盯着！”

说完，她只揣了个小型电棍就又风风火火的折回去。

她以为，宋楚红是怕炸弹爆炸，才躲了。

但她不是。

黎姝恍然忆起方才车内的情形，宋楚红谄媚的跟程中海搭话。

宋楚红在风月圈里混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眉眼高低。

她是故意那样说让程中海难堪的。

就因为婚礼那天，她冲宋楚红喊出来的那句，‘程煜他爸点过你！’

宋楚红生养她这么多年，很清楚她听到这话的时候，会有多难堪。

可是宋楚红什么都没有，她没有权势，没有钱，没有尊严。

她能用的方式，就是把自己摔进泥里，用激起的污秽去涂抹那些大人物的脸。

现在，黎姝终于摆脱了宋楚红，摆脱了那个带给她耻辱跟生命的女人。

她该高兴的。

她该笑的。

她看着车窗里自己的笑脸，艳丽妩媚。

像她，又像宋楚红。

像她很小很小时候的宋楚红，那个时候宋楚红的脸还不像现在这样衰败市侩。

她抱着她在明亮的出租屋里摇来摇去，“乖乖，我们就在这住几天，等你爸爸来接我们去过好日子。”

那段记忆太短，太少。

很快就被后面的污秽不堪覆盖。

以至于，她现在每次回想起来，都是她跟宋楚红的争吵。

从记事开始她就没叫过宋楚红一声妈，总是指名道姓的喊她宋楚红。仿佛这样，她就不是她的女儿一般。

而宋楚红也没再叫过她乖乖，她说她是没良心的死丫头，不知道孝敬老娘的讨债鬼。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好像是那一天，她们因为拖欠房租被赶出来。

她哇哇大哭。

宋楚红涂上许久未用的口红，剪碎了很多照片，重新钻进了那一片灯红酒绿。

她的背影是摇曳的，风情的。

可当她转过头时，黎姝看到的，是车窗里倒影的这张脸。

她想摆脱的到底是宋楚红，还是她自己，她已经分不清了。

因为宋楚红已经死了。

她死在了她面前，没有一句遗言，只剩下最后那一声本能喊出的‘乖乖’。

……

黎姝抬眼，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那些惊心动魄，那些生死一线都已经随着黑夜消散。

好似什么都没有改变。

见黎姝久久的不说话，顺子小心道，“黎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啊。”

黎姝转过头，面上不见一点伤心，她甚至还笑了出来。

“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我死里逃生庆祝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事？”

顺子愣了愣，接话道，“那是，我早就说过黎小姐是天仙下凡。那天仙的妈妈嘛，就是王母娘娘，现在肯定是功德圆满回天上享福了，以后更是会长长久久的保佑黎小姐大富大贵诸事顺遂的。”

王母娘娘？

呵，有下凡当妓女的神仙吗？

黎姝不相信，可是她没反驳。

她看着手上干涸的血，“顺子，你的位置距离开枪的地方最近，你看到是谁放的冷枪了么？”

说起这个，顺子也正色了许多。

他摇了摇头，“那辆车藏的很隐蔽，比我们所有人到的都早，像是早早看好了地形一样。如果是岳峰跟程中海的人，应该对三爷下手才是，但是他们好像是冲着……”

“是冲着我来的。”

那一枪，是实打实奔着要她命去的。

而且一击不中，他们立刻撤退了。

消失的无影无踪。

顺子皱着脸，“那车藏的很隐蔽，专门等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面的时候动手，要不是宋姨……恐怕您已经被暗杀了。”

他看向黎姝，“您有得罪过什么人，或是谁想要至您于死地的吗？”

黎姝眼神怨毒，“我得罪过很多人，但是这么恨我，想要我死的，只有一个。”

岳、栀、微。

岳峰既然早早就埋伏在那了，选择一个狙击地也不是难事。

这么好的机会，这么乱的局势，如果她死了，完全可以推给程中海，甚至是蒋天枭。

谁会知道，那一颗子弹，到底是谁放出来的？

岳栀微的时机，真是选的好。

长久以来，跟岳栀微的交锋里，黎姝一直是被动的。

她的手段太阴毒，她的出身太高贵。

她们一个从小跟着爷爷看兵法谋略，一个跟着妈妈看男人裤裆。

一直生活在烂泥里的黎姝很有自知之明，论心计，论计谋，她再活一次都没法跟岳栀微抗衡。

更不要说，她的小叔是岳峰。

就连霍翊之生母去世他都没有跟岳家撕破脸，足可见岳家的根基。

所以她一直都避免跟岳栀微正面交锋。

因为她知道，拿男人的那点子情爱去挑战实打实的权势，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可是现在……

黎姝攥紧了她的掌心，眼里升起熊熊火焰。

岳栀微要了她的一条命，那么，她一定要她还她这条命！

车子突然停住。

车门打开了，裹挟着初冬的冷冽。

不等黎姝回神，她就被裹进一个有力的怀抱。

她深深埋入那个胸膛，比他抱她的力道更紧。

他身上的滚烫暖意像是融化了她身上的坚冰，她的鼻尖在这一瞬间发酸，发胀。

“蒋天枭，宋楚红死了，她给我挡枪，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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