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衡见阿福眼眶泛红，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像个小大人似的板起脸：“你这话说的，朋友之间哪有什么辛苦劳累？再说我身手好着呢，那些看守的小厮笨得很，根本发现不了我。”

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你看，今日特意让厨房做了桂花定胜糕，软乎乎的，你刚能下床走动，吃这个正好。”

阿福捏着那块糕点，指尖都在发颤。

这些日子宴府的厨子每日变着花样做甜食，可他总觉得不如陆衍衡夜里带来的香。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少年脸上，映得那双眼睛亮闪闪的，像盛着星子。

“少爷，”阿福忽然低声道，“昨日宴青公子说，再过几日我就能回家休养了。”

陆衍衡猛地抬头：“真的？那太好了！那我就在府里等你回家，再也不用夜里偷偷跑了。”

他说着忽然压低声音，“我爹最近查得紧，前儿个差点被发现，幸好我钻柴房的缝隙躲过去了。”

阿福听得心惊肉跳，攥着糕点的手指更紧了：“都怪我……”

“又说傻话。”陆衍衡往他嘴里塞了块糕点，“等你好了，咱们还去城外的小溪摸鱼，我记得你上次说想学打水漂来着。”

阿福含着糕点点头，甜香漫过舌尖，眼眶却热得厉害。

他望着陆衍衡被夜露打湿的鬓角，忽然想起昨夜宴青公子站在廊下说的话：“陆家少爷为了你，可是费尽了心力。”

那时他还不懂，此刻看着少年眼里纯粹的笑意，忽然就明白了。

这份跨越了主仆的情谊，原是这般沉甸甸的。

窗外传来梆子声，已是四更天。

陆衍衡慌忙起身：“我得走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顿了顿，从袖袋里摸出个小瓷瓶，“这是我娘给的止痛膏，你夜里伤口要是疼，就抹一点。”

阿福攥着瓷瓶点头，看着陆衍衡像只灵巧的猫儿翻出窗台，身影很快消失在月色里。

他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将那半块定胜糕小心翼翼地包好，藏进枕下。

这是少爷带来的，得留着慢慢吃。

这几日，沐梓音每次经过翰林院的书斋，都会看见陆衍衡上课的时候在打瞌睡。

严重的黑眼袋，明显就是没有休息好的状态，就连夫子都看不下去了。

私下来找她叙话。

虽然知道沐梓音跟陆方洲已经和离了，但也清楚沐梓音并非绝情绝义之人，岂会对自己的亲骨肉置之不理，这段时间陆衍衡的精神状态着实堪忧。

夫子端坐在茶桌旁，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盏，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虑：“沐女史也看见了，衍衡这几日频频走神，昨日更是伏在案上睡了半个时辰，这般下去，怕是要耽误学业啊。”

沐梓音执壶的手微微一顿，碧色的茶汤落在白瓷杯里，泛起细碎的涟漪。

“劳夫子挂心了。”她将茶盏推到夫子面前，声音轻缓，“这孩子近来心里装着事，许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容我回去好好劝劝他，定不让他再耽误学习。”

夫子叹了口气：“衍衡本性纯良，只是性子执拗了些，前些日子他与同窗起了争执，说什么说朋友不分高低，虽失了些规矩，却也难得有这份赤子之心。”

沐梓音何尝不知陆衍衡的执拗，这性子，倒有几分像他父亲年轻时的模样，只是那份纯粹的热忱，却比陆方洲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柔软。

“夫子说的是。”她轻声应道：“我去问问这孩子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多谢夫子提醒，不过这事也需要跟孩子的父亲谈谈才是。”

夫子倒也不是什么事都要管，特别是家庭的事情，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内务的事情他一个教书的还是不便多管，也就尴尬地说了几句搪塞过去了。

毕竟发现了问题，他有责任去找家长，但是至于要如何谈判管教孩子，那不是他能管的事情，更何况这还是一对和离的夫妻，谁知道说得上几句话就会打起来，万一误伤可不好。

夫子匆忙离开，沐梓音淡笑，看破不说破，人性如此。

沐梓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修复手上的册子，忙碌的时间很快过，眨眼功夫太阳便下山了，这会儿她才想去要去找陆衍衡谈谈话，赶紧收拾好东西放好直奔翰林院书斋。

结果座位上早已不见陆衍衡的身影，怎的跑得这么快。

沐梓音赶紧追出去，看见了陆衍衡急切奔跑的身影，竟然不是朝着陆府的方向。

这孩子是要去哪？

沐梓音追上去，发现陆衍衡竟然去了宴府，瞧着熟门熟路的样子，应该是常客了。

恰逢宴青出诊回来，两人倒是意外，相视一笑。

宴青背着药箱上前询问：“你怎么来了？”

不等沐梓音出声，宴青忽然想到许是陆衍衡的关系，直接道：“里面说吧。”

进了宴府客厅，宴青刚坐下便沏了壶新茶，热气氤氲。

他看向沐梓音：“衍衡这几日几乎夜夜都来，说是探望阿福，那孩子伤得重，夜里总疼得睡不着，衍衡便陪着说说话，有时能待到四更天。”

沐梓音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难怪衍衡总打瞌睡，原是这般熬着。

“阿福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轻声问。

宴青反问她：“你不知道？”

沐梓音摇头：“知道我还问你作甚？”

宴青笑道：“这孩子，开始体会到什么是没有娘的滋味了，他那日偷偷去将军府找你，让阿福给假装自己在房间里学习，被陆方洲发现了，所以就家法伺候了呗。”

见沐梓音指尖一颤，宴青继续笑道：“这孩子竟然不顾大雨交加前来求我救人，我实在不忍心，所以就随他去了陆府，没想到阿福伤势太重了，衡儿担心阿福会死，所以就把他带回来了，但是这孩子对阿福的情意倒是超出了我对他的认知，何时竟然变得这般重情重义了？”

别说宴青了，就连沐梓音这个声母都觉得神奇，毕竟以前这对父子的眼里就只有林心瑶那个贱人，现在是从心瑶姐姐变成了阿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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