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仁印象里，【精致】这个词，在未来世界已经被玩坏了。

    在那个时候，你会发现一切消费主义都在告诉你，这也要“精致”，那也要“精致”。

    而造成的实际结果就是，这也要花钱，那也要花钱。

    其中有人是被蛊惑圈套，也有人自愿上钩。

    但实际上，一个真正精致的人，一个真正精致的女人，从来都不是看她多能花钱，而是应该决定于她本人的聪慧，对生活的热爱等等。

    关仁能做出这样的评判，就是因为有关巧云这个鲜活的例子。

    ……

    关巧云从来没有穿过什么高档名牌。

    很多衣服甚至就和一些小老太太一样，是在街头那种搭着架子的地摊上挑选的。

    但不管是店里买，网上买，还是地摊买，关巧云每次买回来，都要仔细地洗一遍，晒一遍。

    同时她的审美水平，也同样比很多只会花钱的败家娘们儿要真正精致的多。

    所以每次哪怕再廉价的衣服，在关巧云的选择搭配下也总是能穿出高级感。

    比如初秋的天气里，跟儿子出来约会，关巧云就选了一件高领的白色雪纺衫，下身搭一条米色的修身套裙，带着一点儿斜裁的小开衩，垂至小腿中间。

    包裹双腿的黑色连裤丝袜，则是选了一条15D左右的，在这个季节正适宜，刚好透出一些肌肤的玉润肉色，优美的双足再踩一双墨绿色的七公分高跟鞋，将她完美身材的整段线条都从头到尾地延续下来。

    最后外面再套一件灰色的薄风衣，点缀两只吊坠耳环和一圈简约的银色项链。

    如此打扮过后的关巧云，可以说尽显婉约又大方，完美地诠释了这个年纪的母亲所特有的那种端庄而不失韵味的气质。

    以至于刚出门不久，身边的关仁时不时就忍不住要扭头看关巧云一眼。

    一开始关巧云还会假装没有发现他的目光。

    可关仁是自己养大的，他的一举一动，又怎能真的逃过关巧云的在意？

    于是走着走着，关巧云终究还是没忍住，明艳的凤眸一嗔，同时用不甚耐烦的表情来掩饰俏脸儿上那股莫名的红晕：

    “看看看…从出门看到现在，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大人了，走路能不能专心点儿？”

    “嘿，这不是以前没见过嘛。”

    “没见过？什么没见过？”

    “仙女下凡啊。”

    “……”

    关巧云抬手就去捏关仁油滑的嘴皮子，被关仁嬉皮笑脸地躲开，一蹦三丈远。

    “过来。”

    关巧云就“哒”地一驻足，收敛表情，母上的威严自然散发。

    “不会吧巧云姐？你要打我？”

    关仁故作夸张，关巧云懒得理他，嫣红双唇翕动，开始数数：

    “一…二…”

    “……”

    关仁就无语地凑回来，有些哭笑不得：

    “巧云姐，还说我多大了，结果你还数三，这不也是对付小孩儿的嘛…”

    “你才高二，不是小孩儿是什么？”

    关巧云看了一眼高高壮壮的儿子，面无表情：

    “别说高二，就是大学了工作了，或者就是长姚明那么高，你在你妈面前也永远是小孩子，懂不懂？”

    “懂懂懂。”

    关仁点头如啄米。

    关巧云看他乖巧，这才把他的胳膊扯过来，重新挽上：

    “走吧…”

    “哦。”

    ……

    江州县这样的小县城本来就不大。

    说逛街的话，其实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地方。

    比如新世纪百货，比如百货前的世纪广场。

    还有购物的人民路，草市街。

    吃饭的祥园路，曙光大道。

    晚上散步的话，还有一条水库旁的临江路。

    除了这些，基本就没了。

    但这并不重要。

    逛街这种事，本来最重要的就是人，而不是地方。

    不论是关仁还是关巧云，其实都很久没有逛街了。

    两个人一起逛，怕更是要追溯到关仁初中的时候。

    再加上关仁还有情怀加持，所以一路上还是感觉颇为精彩的。

    “巧云姐，那儿有套圈的，走不走？”

    “哎呀那个划不来，都是骗钱的…”

    “走嘛，试试运气，我出钱。”

    “还你出钱…”

    关巧云有些好笑地看他。

    他的钱不就是自己挣的？

    但另一方面，关巧云的身子也还是依着关仁的拉扯，来到套圈的摊位前。

    毕竟今天是他的生日嘛。

    儿子的要求，关巧云都会满足。

    “巧云姐，你想要哪个？”

    “你谁看着套呗，还能我想要哪个就哪个啊？”

    “那你先来。”

    摊位上，从拇指大小的劣质瓷摆件，到最后一排的bb弹玩具枪，应有尽有。

    关巧云就瞄准了一个钥匙扣，玉手小心翼翼地拿着一甩。

    没中。

    五块钱十个圈呢。

    关巧云继续套。

    这回倒是中了。

    不过塑料小圈在水泥地上的弹性特别足，套中的一瞬间弹了两下，不出所料地又蹦开了。

    “不行了。”

    关巧云无奈地把剩下的圈给关仁：

    “儿子，你来。”

    “？？？”

    一串问号，并非来自关仁。

    而是摊子周围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儿子？

    搞了半天这两人…不是情侣啊？

    本来以为最不济也得是姐弟吧？

    结果居然是娘俩，这着实让一些人感到惊讶。

    “圈还多呢，再试几个吧。”

    “那我要是套不中，你可别怪我浪费圈。”

    “不会不会，母亲大人开心最重要~”

    “我开心个什么，还不是陪你…”

    关巧云瘪了瘪唇儿，但自己心底却清楚，自己的确久违地对这种街头小游戏产生了一定的兴趣。

    关仁就继续在一旁乐呵呵地看她套。

    其实说起来，他还挺爱看关巧云套圈的。

    因为外人可能没注意到，但关仁却已经发现，关巧云套圈的时候很有意思。

    不仅手上动作小心翼翼，俏脸儿写着淡淡的紧张。

    每次甩出圈子的时候，她一只高跟鞋还会情不自禁抬起来，往后一翘。

    一来二去，关仁看在眼里，就觉得这样的母亲大人格外有些可爱，便想要多看她多套一会儿了。

    ……

    不过最终，几个圈子给她扔完了也什么都没有套到。

    “没意思，再也别弄这个了。”

    关巧云事后连连摇头，挽着关仁快步离开。

    一边走一边还在抱怨：

    “都说是假的，那个圈根本就不行！啧，明明有好几次都中了，又弹走…真气人…”

    看着一身风衣脚踩高跟鞋的熟美母亲，此时像个丢了糖果的少女一样碎碎念，关仁一阵好笑的同时，也不由想起很小时候的自己。

    ……

    那会儿的关仁才四岁。

    也是套圈一无所获，结果年幼的自己还钻了牛角尖，大热天的越想越不舒服，最后就在外面哇哇地哭起来。

    关巧云当场就狠狠地凶了关仁，把他的哭声止住。

    然后回了家，就给关仁熬爱喝的绿豆汤。

    等看着关仁喝完之后，再温温柔柔地拥过他的小身板儿，玉手轻轻拍在他的后背上。

    于是，憋了许久的关仁，才会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世上最温暖的地方，重新地大哭起来。

    哭完过后还抹着眼睛问：

    “妈妈…我这样子…还是不是小男子汉呀…？”

    “当然是呀。”

    关仁永远记得，那一刻的关巧云笑的特别好看，像清风，也像暖云：

    “仁儿永远是妈妈的人儿，也永远是妈妈的小男子汉~”

    “可是…可是小男子汉可以哭吗…？”

    “可以呀，但是仁儿你要记住，小男子汉能哭的地方，只有妈妈的怀里。”

    ……

    许久过去，关仁已经长大。

    但那句话似乎却成了某种本能的记忆，深深地铭记在心底。

    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再见关巧云时，关仁没有在办公室里哭出来，直到回家后第二天才在家里相拥而泣吧。

    ——————————

    套完了圈，母子俩继续逛，又尝试了几样其它街头的小玩意儿。

    比如那种抽奖的弹球。

    别说，关巧云还中了5块。

    只是她也知道这东西是骗局，下面有磁铁还是机括什么的，所以中完就坚持不玩了，让那小贩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

    当然，最让关巧云感兴趣的，果然还是购物。

    【…秋天的夜~凋零在漫天落叶里面~…】

    【…玫瑰花的葬礼~埋葬深深爱着的你~…】

    【…全场清仓大处理啊！最后三天了！全部两折！全部两折了啊！…】

    走在2011年小县城的购物街上，总是逃不了隔三差五就出现的大音响。

    关仁以前很嫌弃，但这会儿逛起来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关巧云则是一会儿把他往这个店挽，一会儿往那个店挽。

    但都只看不买。

    中途遇到了一件她特别喜欢的连衣裙，试穿的时候，关仁甚至从关巧云的眸底，看到了小女孩儿过年时穿新衣服的那种光芒。

    “这件多少钱？”

    “这件吗？只要299！”

    前台处，关仁取下出门时背着的双肩包，刚准备付钱，关巧云就哒哒哒杀了过来：

    “关仁，你做什么？”

    “给你买衣服啊。”

    “……”

    关巧云无语，把乱来的儿子扯到一边儿小声斥道：

    “看看就行了买什么买？还给我买…你哪来的钱？”

    “我挣的。”

    “是，从我这儿挣的！”

    关巧云脸上浮现出忧虑和不悦：

    “关仁你老实交代，我出差的时候你到底偷偷省了多少饭钱下来？你不会天天吃泡面吧？”

    “没有没有…”

    关仁乐呵呵地笑，并没有过多解释，就这样由她先误会着。

    两个原因。

    第一，这会儿才刚开始逛呢，关仁现在手头的钱也就一千来块，万一后面还有她更喜欢的呢？前面把钱花的太多了，自己到时候可就窘了。

    第二，依旧是因为这会儿时间太早，现在跟她解释自己真的挣钱了，会影响关巧云此刻的悠闲心情。

    “关仁过来，试试这个。”

    “不了不了，我不买。”

    “不买也试！”

    男装店里，关巧云一边儿把好看的衣服往帅气的儿子身上比划，一边儿也情不自禁地嘀咕：

    “今天明明是你过生，怎么弄的像我过一样…去，把这件换上我看看。”

    关仁乖乖听话去试了，结果还挺上瘾。

    但不是他上瘾。

    是关巧云上瘾。

    毫无疑问，打扮帅气的儿子，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关仁不忍打扰她的快乐，不过换了好几件之后还是受不了了，以天色将晚为由，赶紧继续带关巧云去逛其他的地方。

    最后不出关仁所料，等逛的差不多的时候，关巧云又发现了一个很喜欢的东西。

    一双酒红色的绒面高跟鞋。

    关巧云看了许久，一开始还很怀疑：

    “酒红色适不适合我啊…”

    “肯定适合！巧云姐，赶快试下吧！肯定好看！”

    “你急个什么…？”

    关巧云奇怪地望了关仁一眼，感觉自己给他试衣服的时候都没这么期待。

    但总而言之，在关仁的催促下，关巧云就坐下来，一双柔美嫩足轻轻抽出，先抬起手指，扯了扯有些歪掉的加固的丝袜袜尖儿，再小心翼翼地将精巧的脚儿一点点揉进新鞋子里。

    “怎…怎么样啊？诶？关仁？”

    在镜子前看了一会儿，关巧云越看越喜欢，却也略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回头想问问关仁的意见，却发现他已经在收银台，将一叠钞票给了出去。

    “关仁！”

    他居然真付钱了，关巧云就一急，但又怕把店里的鞋子穿坏了，只好老老实实先换回来。

    等再走过去的时候，售货员已经把一双仓库拿来的全新36码同款高跟鞋，包装好交给了关仁。

    “不是！你这孩子怎么…”

    “嘘…”

    看她着急的模样，关仁只是笑呵呵地示意噤声，牵着她的手快步走出店外，在通往临江路的路上再跟她解释了一句：

    “巧云姐，我真的挣钱了，暂时不多，一双鞋还是买的起的。”

    “你…”

    关巧云听着他的话，略单薄的手儿被他宽大的手掌握着，心里稍微平静了一点儿，但疑惑却丝毫未减：

    “关仁你不会真的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了吧？”

    “没有，巧云姐，我现在有正经的兼职工作，咱们先去吃饭吧，到了地方再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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