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暗影与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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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在阴影里播下王冠的种子,
有人以为自己是园丁,
却不知土壤下埋着的是毒藤。”
——《特瑞安宫廷密录·隐秘卷》
冯赫特老公爵的私邸,外墙在夜色中如一艘静止的黑色巨舰,紧闭的窗扇漏不出一丝灯光。
唯有正厅深处的密室,此刻金光微漾,低声的笑与酒杯的清脆碰撞声,在厚重的天鹅绒帷幕后若隐若现。
长桌以银器、珐琅与水晶盛放着无与伦比的奢侈——烤至油亮的乳鸽、佐以藏红花酱的羊排、陈封二十年的葡萄酒在烛火下映出血色光泽。
城外,饥民的呻吟被冷风送到这座高墙之内,化作宴席上的背景噪音,无人理会。
冯赫特端着高脚杯,目光扫过宾客——
诺维尔·巴列塔,眼神里燃着一种过早成熟的野心;
罗兰·特里斯侯爵少主,笑容温润却如刀锋暗藏;
女将军阿涅丝·雷特,银甲覆于军礼披风下,手握酒杯却不曾放松警觉;
以及,今夜的特别来客——卢西恩·黑山,新任黑山公爵。
卢西恩一身剪裁精确的深色礼服,肩章上绣着黑山家族的双峰徽记。
他举止平稳,然而当谈话绕至“圣贞洁塔”与“莉赛莉雅”时,目光深处的波澜还是不经意地透了出来。
在场的“伊索李·巴列塔”——司命的伪装身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的失守,嘴角浮现一抹似笑非笑。
“若特瑞安的未来必须由一位血统纯正的君主引领,”
诺维尔举杯,语调轻快如同谈论一场盛大的狩猎,“那位君主应当在我们羽翼下成长,在我们的保护下登上王座。”
“当然,”罗兰随声附和,“而这位君主的母亲——苏菲小姐,将享有国母的尊荣。”
冯赫特放下酒杯,意味深长地看向卢西恩:“您如何看待这位未来的王呢,阁下?”
卢西恩的指尖轻敲杯身,发出低沉而有节律的声响。
他缓缓答道:“王冠需要合适的头颅,而非被人推上去的木偶。”
话音落下,阿涅丝与诺维尔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
冯赫特则微微眯起眼——这句话像是随口而出,又像是刻意为之。
司命在心底记下这一点。
他知道,这位新任黑山公爵的棋,不会只走在桌面上。
烛光在银器与酒液间流转,映照着每个人脸上的礼貌微笑与眼底的暗影。
密室外的风声拍打着百叶窗,如同敲击着某个未揭的密封瓶。
“那就如此定了,”冯赫特用手杖轻敲地毯,作结般说道,“下一步,我们要确保宫里的苏菲和她的孩子万无一失。”
司命抬起酒杯,语调温和而笃定:“交给我吧。作为巴列塔家的人,我会亲自送去一份足以安抚宫廷与国母的贺礼。”
烛火微微摇曳,仿佛在为下一幕暗示帷幕将启。
苏菲的寝宫,位于王都内城一处古老的附属宫殿——曾经是王室的迎宾楼,
如今却被重新粉刷、镶金嵌银,仿佛要用一切可见的财富昭告她与腹中胎儿的尊贵。
柔软的猞猁皮地毯覆盖整间卧室,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温暖的雪上。
墙上悬挂的挂毯织着特瑞安的王家徽纹,金丝勾勒的双翼狮子在烛光下似乎随风而动。
空气中弥漫着罕见的白檀与玫瑰混合香气,那是从南境以十倍市价空运而来的香料,只为安抚她的情绪。
苏菲半倚在由象牙与天鹅绒制成的榻上,怀中抱着厚软的枕垫,手轻轻抚过自己隆起的腹部。
侍女正蹲在她脚边,将温热的山羊奶缓缓倒入镀金银盆中,乳白色的液面荡起细腻涟漪。
她闭上眼,享受着奶香与暖意渗入皮肤的触感,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与腹中的生命。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心底默念着:“等你出生时,这个王国的一切都将属于你……属于我们。”
那语调里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温柔。
然而,奢华的表象之下,笼罩着另一种无声的冷意。
寝宫的每一扇窗都挂着厚重的天鹅绒帷幕,帷幕后暗藏着微小的缝隙——在那背后,守卫的神恩骑士随时可以窥见宫内动静。
走廊两端各立着身披白银甲的侍卫,他们面无表情,却将手常年按在佩剑剑柄上。
角落里摆放的一尊青铜香炉,形制优美,雕刻着圣塔的花纹。
然而若有人走近,便会察觉炉座中隐藏的细孔——那是梅黛丝亲自下令安置的音讯水晶,能够将寝宫内的一切声息传回王宫暗室。
苏菲或许知道,或许选择不去深究。
她只是用镶着宝石的长匙搅动着银盘里的山羊奶,悠然地对侍女说道:“去,把那些腌制的海雀蛋拿来……记住,只要最好的。”
侍女低头行礼,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刚没入门廊阴影,另一道更深的黑影便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归于寂静。
窗外,黄昏的最后一抹光正被夜色吞没。
寝宫的灯火被点亮,如同孤岛上的灯塔,温暖而明亮——也像一枚镶嵌在镀金笼中的宝石,供人观赏,亦供人监视。
苏菲凝望着烛焰,神情在柔和与冷漠之间游移。
她知道,自己是这场权力博弈的筹码,而她愿意用这份筹码换取唯一的目标——让腹中的孩子戴上那顶王冠。
王宫深处的圣塔暗室内,灯火常年不灭。
墙壁镶嵌着整面银白色的圣骨石,寒光逼人;中央的长桌上铺满了最新送来的情报卷宗与沙盘。
梅黛丝女王静静地坐在高背椅中,金色长发垂落,面容在烛光下显得冷峻而庄严。
她一手托着下颌,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转动着一颗金色棋子——一顶迷你王冠形状的国王子。
棋盘上的布局如同阿莱斯顿城的缩影,黑白棋子交错,仿佛在无声地厮杀。
一枚透明水晶立于桌侧,水晶内部映出苏菲寝宫的画面:
猞猁皮地毯、猩红帷幕、银盆中的山羊奶——以及她半闭双眸、抚腹微笑的神情。
梅黛丝的唇角微微弯起,却并非温情,而是一种猎人般的耐心与算计。
“她看不见笼子的锁链,就以为自己在走向自由。”
女王的声音低沉,既是自言自语,也是对身旁的近侍兼神恩骑士团长——赛菲尔·格兰德——的提醒。
赛菲尔单膝跪地,银甲在烛光下闪着冷光:“陛下,她的行动一切在控。寝宫的所有出入都已记录,私信无一漏网。
只是……诺维尔·巴列塔在外结交频繁,近来又与黑山公爵的继承人卢西恩关系密切,恐怕意在结成新的盟约。”
梅黛丝手指在棋盘上轻轻推下一颗白色骑士子,正好堵住黑棋的前进路线。
“卢西恩……奥利昂的旧友,莉赛莉雅的暗慕者。”
她淡淡道,“这样的人不会安于现状,也不会拒绝成为棋局中的搅局者。”
烛焰微颤,梅黛丝的眼神锋利如刃。
“他们的目标无非是两点——苏菲腹中的胎儿,和圣贞洁塔中的莉赛莉雅。既然如此,就先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赛菲尔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安:“陛下的意思是……放任他们行动?”
“放任,并不等于无备。”
梅黛丝缓缓起身,走到暗室另一端的壁柜前,取出一枚刻着神圣纹路的银色徽章,递到赛菲尔手中,
“把这枚徽章交给你最信任的人,进入内城的地下甬道——他们会以为找到了通向圣贞洁塔的秘道,而我,会在那里等他们。”
赛菲尔接过徽章,深鞠一躬:“遵命。”
梅黛丝重新坐回王座,手指轻轻落在棋盘的中央——那枚金色的王冠棋子下方,隐约刻着一条细微的裂痕。
她的声音轻若呢喃,却清晰传遍暗室每个角落:
“让他们走到棋盘中央……越接近王冠,落子便越无处可退。”
阿莱斯顿·黑山府的会客厅里,壁炉的火焰低沉跳动,映得整间房都带着温吞的橙色晕光。
窗外是深夜的雪与雾,封锁着一切声息。
卢西恩·黑山公爵倚在壁炉旁,披着深色披风,鬓发微乱。
他的侧影在火光下格外锐利——鼻梁高挺,眼神像常年掩在山影后的湖面,平静中藏着深流。
对面,诺维尔·巴列塔端着酒杯,目光闪烁。
桌上摊着一张用炭笔绘制的草图——圣贞洁塔的平面与地下甬道的推测走向。
“你真打算动她?”卢西恩的声音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神圣的名字。
“莉赛莉雅殿下若不出塔,这局就没有胜算。”
诺维尔将一枚小棋子轻轻放在地图中央,“她的存在,比任何军队、任何金币都重要。”
卢西恩的手微微收紧,指节在披风下发白。
那一瞬,他仿佛又回到少年时的王城花园——奥利昂与莉赛莉雅并肩走在晨光中,他落在两人之后,心底有说不出的光与热。
“奥利昂死得不明不白,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卢西恩抬眼,语气冷了下来,“我曾发誓,若有机会,我要替他收回属于他的东西。莉赛莉雅……是他唯一的妹妹,我不会让她死在梅黛丝的手里。”
诺维尔听后缓缓一笑,举杯向他:“那我们想要的,便是一致的——救出莉赛莉雅,
让她见证苏菲的孩子登上王座。届时,你要什么位置,我都可以替你争取。”
火光在卢西恩的眼底晃动,映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神色。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反手从披风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黑檀木盒,推到诺维尔面前。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家徽戒。黑山家的誓言不会轻许——既然今晚你让我说出口,那就是血与刃的承诺。”
诺维尔看了看,指尖触到戒面上的浮雕,是一座山峰下交错的双刃斧,线条如同在岩石中刻成。
两人对视,杯中的红酒在烛光下仿佛淌成血色。
“那就为了特瑞安的新王。”
“为了黑山与巴列塔的复兴。”
酒杯相击,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厅堂中久久回荡。
然而他们未曾察觉,壁炉烟道的阴影中,一道极细的银线正悄无声息地震颤——那是某个不知名的监听符文,将他们的每一句话,传向圣塔深处。
阿莱斯顿的下水道深处,潮湿的空气混合着铁锈与腐泥的气味,犹如一条盘踞在城下的死蛇。
塞莉安倚在一根裂开的石柱旁,背后的黑色披风早已沾满污水与灰尘,猩红的眸子在黑暗中如同两点微光。
她能听见上方的喧嚣——神恩骑士团正拖着沉重的靴子在街面巡查,偶尔有一两道圣光穿透井口,犹如刀锋般扫过她的藏身处。
她舔了舔唇角,露出细微的獠牙,低声喃喃:
“猎物?不……我才是猎人。”
一只老鼠沿着湿滑的石壁窜过,她指尖微动,指甲化为细长的血刃,轻轻一挥,
空气中立刻泛起一丝甜腥的味道——那是对上方追踪者的暗示:她依旧在这里,依旧危险。
与此同时,晨曦庄园的西翼书房内,司命静静站在铺满星纹的地面上。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室内唯一的光源来自法阵中央那一簇摇曳的烛火。
法阵由银粉、秘诡墨水与数十种未知材料勾勒而成,盘旋交织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每一道线条的终点汇聚到他脚下。
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嗡鸣声,仿佛有无形之物在注视并回应他的呼唤。
他俯身,指尖蘸取最后一滴来自血族王女的血液,在法阵缺失的一角勾下终笔——细如发丝,
却令整个阵图骤然如呼吸般起伏,银光自线条间涌出,折射在司命的瞳孔中。
“谎言,已刻入星灾的轨道。”
他的声音轻到几乎淹没在烛火的噼啪声里。
王宫的祭坛,梅黛丝赤足立于血色圣环之中,身后高耸的窗外是低悬的血月。
她已日夜祭献数月,此刻,那枚悬挂在天穹的血色圆盘,忽然发出一声满足的、近乎低吟的哀叹——宛如某个超越人世的存在,在回应她的献祭。
圣贞洁之塔内,莉赛莉雅端坐在暗影中,银色长发如潮水般垂落,幽森的双眼仿佛两口通向虚无的黑洞。
她的耳边,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哀星低语”正在吟唱,那歌声为她即将到来的晋升献上颂词,像是在为未知的、不可名状的重生预演。
苏菲的寝宫,柔软的猞猁皮上,她半倚着抱枕,手抚隆起的腹部。
胎儿忽然顽皮地踢了一下,让她眉头轻蹙,却又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满足的笑。
可在她耳边,城中死者的哀嚎与殿堂内王公贵族的谄媚恭维交织成一首诡异的乐章——那是帝国的挽歌,既甜腻又腐败。
就在此刻,地底的塞莉安仿佛感应到什么,猛地抬头,凝视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唇角绽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她知道,自己拖住的时间已经足够。
庄园的烛火忽然一颤,仿佛回应着地底传来的讯号。司命抬起手,缓缓熄灭了那根蜡烛。
黑暗中,法阵的光芒依旧在跳动,像是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
“血月叹息,哀星吟唱,帝国的心脏在腐烂中跳动。
当最后一笔落下,灾厄便有了归宿——
而归宿之处,即是覆灭之源。”
——《谎言星灾秘录·卷三·隐匿者的手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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