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穷人不能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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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抢救室外,玉河立刻扑过来,冰凉的小手紧紧抓住吴婷的手腕。
“别怕,玉河,你娘会没事的。”吴婷蹲下身,将她冰凉的身体搂进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被推开。
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命抢回来了,暂时脱离危险,但情况不太乐观,晚期肺结核合并大血管破裂,这次是命大,下次就不好说了,得立刻转隔离病房,不过这治疗费,挺高的,你们家属好好考虑下。”
最后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吴婷心上。
她知道,医生的言外之意是——医药费很高,但能不能救回来不一定。
吴婷想了想,看着玉河难受的小脸,下定某种决心:“医生,请一定救她!钱,我会想办法!”
上辈子,她就是死在有病却没钱医的痛苦和绝望中,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救人的能力,她要救玉河妈,就当是救上辈子的自己吧。
医生有些意外,但点点头:“那就先去办手续吧。”
玉河妈的命,暂时吊住了,可压向吴婷肩头的担子,却沉重了数倍。
玉河妈的治疗费,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方才那点因管尧掀起的心潮,被冰冷的现实巨浪拍得粉碎,连一丝涟漪都没剩下。
情情爱爱,在生死和生存面前,显得奢侈又遥远。
吴婷带着玉河回了家。
刘阿妮正坐在小马扎上择明天早上要炒的菜,抬头看见吴婷身后多了个怯生生的小尾巴,眼睛瞪得溜圆。
刘阿妮放下手里的菜,站起身,目光在玉河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婶子,她是谁啊?”
吴婷把玉河往屋里带,简短解释道:“这是玉河,许家村的,她妈病得厉害,在医院隔离病房,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孩子没地方去,先跟着我们住几天。”
刘阿妮没吭声,看着玉河瘦小的身影,好嘛,有她这个大拖油瓶还不够,又捡个小的,她婶子可真是个大好人。
玉河很乖,也很懂事。
吴婷天不亮就得开着面包车去市场,精打细算地挑拣性价比最高的时令菜。
回到家,厨房里立刻响起急促而有节奏的“笃笃”声,菜刀在砧板上快速切剁。
吴婷忙得额角冒汗,玉河蹭到厨房门口,小声说:“婶子,我也会做饭。我可以帮你吗?”
她仰着小脸,眼神里带着恳求和急于证明自己有用的迫切。
吴婷想起之前尝过的酱肉,挪开位置:“行,你小心点,你就帮我做那个酱肉吧。”
果然,玉河的手艺很快就成了吴婷盒饭摊上的“新秘密武器”。
连着几天,工地上的汉子们,挤在吴婷的面包车前,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老板娘!今天还有酱肉不?给我多来两块!”
“嘿,就冲着这口酱肉来的!”
“你别说,你那酱肉真的好吃,我都想从你这儿另外买点当晚饭吃呢。”
玉河开始每天踩在板凳上帮吴婷炒菜。
她一边费力地翻动锅里的菜,一边小声却清晰地对吴婷说:“婶子,我和娘没钱,我知道你给娘治病,要花好多好多钱。我给你做工,就当还账。”
旁边的刘阿妮正蹲在地上洗菜,手里的动作僵住了,难以言喻的羞愧和酸楚涌上鼻尖。
她发现自己这么大个人了,竟还不如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懂事。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玉河专注炒菜的侧影,脸上火辣辣的。
那天下午,刘阿妮破天荒地没去找白谦约会,闷头干完了所有的活,下午还把吴婷发给她的五百块工钱,一分没留全塞进信封,寄回了老家。
这是她来海城后,第一次给家里寄钱。
收拾完家里,吴婷牵着玉河走向海城医院。
她们是来隔离病房外探视玉河妈的。
说是探视,其实根本看不到人,隔离病房的门永远都是紧闭的,只有一个小小的玻璃观察窗。她们只能透过那层模糊的玻璃,远远地望一眼里面床上裹在白色被单里插着管子的人影。
玉河扒着门缝,嘴里小声念叨着:“娘,我好想你啊……”
吴婷将玉河拉开,用自己粗糙却温热的手掌轻轻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低声说:“别急,你娘在里面养着,会慢慢好起来的。”
两人从隔离病房走出来,吴婷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目光悄然飘向走廊的另一端。
管尧的病房门通常会虚掩着一条缝隙。
透过那窄窄的缝隙,吴婷曾瞥见过他,他经常侧身躺着,被子盖到胸口,露出的手臂瘦得惊人,有时王阳和几个同事下班后会过来看他,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削着苹果,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吴婷经常站在一般人看不见的位置,偷偷的、隐秘的看着他。
日子就在这种无声的煎熬和沉重的忙碌中一天天滑过。
有了玉河酱肉的金字招牌,吴婷的盒饭生意越来越好,甚至有几个新工地的包工头慕名而来,下了长期订餐的单子,海城百分之七十的工地,都有吴婷的盒饭。
玉河妈的病情也像走钢丝,时好时坏,医生每次谈话都带着“随时可能”的沉重前缀。
这天中午,卖完最后一份盒饭,吴婷带玉河去缴费。
吴婷每次缴完费,心底都不由得感慨:人啊,真的不能生病,尤其是穷人。
像过去许多天一样,她习惯性地绕到管尧的病房外,却发现那扇熟悉的病房门,此刻大敞着。
远远地,她就觉得不对劲。
走到门口,她愣住了,病房里空空荡荡,白色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玉河感觉到吴婷手心收紧,茫然地抬头看她。
吴婷顾不得解释,踉跄着冲到护士站:“同志,请问原先住那间病房的人呢?”
她指了指那个空荡荡的房间。
值班护士正低头写着什么,闻言抬起头:“哦,管尧啊?出院了,上午办的手续。人恢复得挺好,医生就批准出院了。”
哦,幸好,幸好是出院了。
吴婷长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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