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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海州城


崇祯九年(1636年),腊月七日(1637年1月3日)。

    晴空万里,海州城外,一片银装素裹。

    大清蒙古八旗正白旗牛录额真鄂尔吉特勒住胯下的战马,停驻于一处山岗上,手搭凉棚,凝神眺望着远处那座小城,青铜护腕下青筋微微跳动。

    “诺颜(蒙古传统对首领的尊称,在蒙古八旗中也泛指牛录额真),就是那个小城!”一名膀大腰圆的分得拨什库(队领)催动马匹,走到他近前,扯着嗓子喊道:“五日前,我们就是在城外的松林附近吃了大亏,折了七个兄弟。”

    “啪!”

    “啊!……”

    鄂尔吉特猛地挥动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在这名分得拨什库的左额上,一道血红的鞭印立时显现,痛得他捂脸不停地大声呼喊。

    他胯下的战马受惊前蹄扬起,差点将主人掀翻在地。

    “乌恩齐,再敢嚎叫,信不信我直接剁下你的脑袋!”鄂尔吉特手按刀柄,厉声喝道。

    一阵寒风吹来,卷起乌恩齐额头两侧凌乱的发辫,左额上一道猩红的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诺颜……”乌恩齐顿时住了嘴,强忍着剧痛,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一脸委屈地望过来。

    “蠢货!……给我再说一遍当时的情形。”鄂尔吉特的手离开了刀柄,轻轻地抚摸着马脖的鬃毛。

    “……”乌恩齐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畏惧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那一日,我领着一队三十余甲骑巡视至此,发现一支朝人部队,约千人之数,还拖着几门火炮。于是,我们便远远地缀在后面,看有没有机会将其冲散,夺了他们的火炮……”

    “狗奴才,你当这是在科尔沁草原撵兔子?你就几十个甲骑就敢冲阵千人的军队!”鄂尔吉特恨声斥道:“沈阳城外,你又不是没看过佟养性的汉军火炮操演?要是对方火炮齐射,岂不是要白白折损许多勇士。”

    “诺颜,朝人羸弱不堪,咱们从义州,到安州、平壤,再经开京,如赶羊群一般,将朝人军队撵得抱头鼠窜,从未敢反身一战。”乌恩齐舔了舔嘴唇,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在这一路上,我蒙古勇士仅凭数十人又不是没冲破过朝军千人规模的军队……”

    他突然噤声,惊恐地看着鄂尔吉特抽出腰间的蒙古弯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鄂尔吉特却将刀背重重砸在乌恩齐肩头:“接着说!“

    “……我看着那支朝军似乎要进入这座小城,却不知为何遭到守军阻拦,尽皆顿于城下。我寻思着,这支朝军部队人数不多,队伍散得像被风吹散的羊群,说不定在遭到我们甲骑冲阵时,会如此前那些朝军一般立即溃散。”

    “于是,我便领着三十甲骑从他们阵前掠过,抛射弓箭,以期将他们驱散,最后将其打崩。却未曾想到,那队朝军反应极快,迅速排列成阵,以鸟铳向我们射击。”

    “诺颜,你可能不知道。他们的火铳装填极快,我们尚未射出手中的箭支,便遭到他们的一波齐射。”乌恩齐想到那日的情形,立时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第一轮枪响刚落,后排士兵就冲上来补射。”

    “我们的马队在刚刚冲到百步之内,就被打倒了四五骑。我们见机不对,立即打马远去,又丢下两三骑……”

    鄂尔吉特听完,默不作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小城的方向。

    雪原上突然闪现出几道黑影,两名朝军探马似乎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正打马朝着海州城疾驰而去。

    “确定是朝鲜军队吗?”鄂尔吉特吐出一口浊气,冷声问道。

    “诺颜,在这里出现的军队,不是朝人,还会是其他什么人?”乌恩齐愕然地望着他。

    “若是当真朝人军队,那可就有些古怪了。”鄂尔吉特说着,催动马匹,朝坡下的部属奔了过去。

    “古怪?”乌恩齐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

    “传令下去。”奔至队伍前,鄂尔吉特猛地勒转马头,大声说道:“……全军结雁行阵。苏赫巴鲁,带五十甲骑绕到城东,杀死任何看到的朝人。”

    “图门台吉,带二十甲骑盯住通往东边的大路,任何风吹草动,立即回来报告。”

    他的目光扫过麾下整装待发的两百余铁骑,抽出腰下的弯刀,大声呼喝道:“儿郎们,让我们去打破那座小城,抢掠里面的财富和女人。长生天会保佑我们!……杀!”

    “呜呼!”

    两百余蒙古骑兵高呼着,跟在鄂尔吉特身后,朝远处的海州城杀了过去。

    这个时候,大清军队正在围攻朝鲜王京汉城,只待汉军乌真哈超的火炮抵达,便会破城而入,占领这座朝鲜最为核心、也是最为繁盛的城市。

    同时,另一部清军先锋部队正撵着朝鲜国王逃跑的方向,紧追不舍,进逼南汉山城,准备将朝鲜中枢一举擒获。

    为了分散朝军注意力,皇太极命汉蒙各旗以数百上千人的小规模兵力,大肆攻伐各地,阻杀朝军勤王之师。

    当然,此举也有犒劳赏赐的意味。

    最为富庶的汉城京畿一带为满洲八旗屠戮劫掠的区域,他们这些仆从部队只能挑一些油水不多的地方郡县下手。

    数日前,他们才在开京(今开城)享受了一顿极为丰盛的“饕餮大餐”,每个人都抢得腰包鼓鼓。

    却不想,听到部下来报,说是在位于海边的海州城遭遇一支还算堪战的朝鲜军队,袭杀了他们六七名探查的蒙古甲骑。

    作为牛录额真的鄂尔吉特当即点齐麾下士兵,跟着乌恩齐杀了过来。

    要知道,海州位于开京西南侧,距离仅一百四十多里,若是趁着我大清主力尽数扑向汉州之际,从后偷袭,或者摸向平州(今平山郡),骚扰我大清后勤补给路线,那可着实让人头疼不已。

    所以,不论是为了折在该地的六七名下属报仇,还是为了解除侧翼威胁,鄂尔吉特都有必要过来瞧一瞧。

——

    海州城西,都护府官库内,一名朝鲜老吏战战兢兢地递上府库账册。

    陈定远翻了几页,笑了笑,然后随意的丢在地上,淡淡地说道:“这些不够,我们需要都护府真实的府库资料。”

    老吏额头冒汗:“大人,城中委实……”

    “我知道你们藏了。”陈定远右手摸到了腰刀,轻声说道:“不要想着糊弄我们。这几日来,我们没杀人,并不意味着我们的脾气都很好。”

    “大人……”老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捣头如蒜。

    “好了,好了!”陈定远颇为不耐地说道:“你给我找出真实库藏,我保你全家性命。此间事了,你便跟着我们去新洲大陆享福,无需再留在朝鲜受苦了。”

    “……”老吏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与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些自称大明东江镇的天朝官军自五天前被都护府一众官员迎入安州城后,便迅速掌控了局势。

    他们一进城,便立即解除了城中朝军的武装,动作干脆利落。

    随后,他们以雷霆之势占领了各个要害地方,仿佛早有谋划。

    他们不顾都护府官员的苦苦哀求和阻拦,将积存于府库中的粮食、布帛、铁料、铜器以及金银等诸多物资统统打包,然后便征调朝鲜民夫和车辆,日夜不停地运往海边码头。

    待都护府官库里的物资被搬空后,他们又将目光瞄向了城中的富户商人,勒令那些“薄有资产者”捐献粮饷,以助天朝官军抗击入侵的建奴。

    他们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将一栋栋华宅豪府的大门敲开,规定每户应“捐纳”的粮食和金银份额。

    但有所缺,这些如狼似虎的“天朝官军”便会毫不客气地进屋搜检,将整栋宅邸搞得一片狼藉,抢掠一空。

    不过,庆幸的是,“天朝官军”并未对城中普通百姓动手。

    相反,他们却将都护府官库和城中富商宅邸里搜检而来的粮食和布帛,大量分发于穷苦的人家,竟赢得阖城百姓的拥护和支持。

    “天朝官军”还雇佣一些读书人,写了一份份告示,张贴于城中各处,召集工匠、医者、艺人。

    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报名求取,工钱和待遇翻倍。

    甚至,安州城里唱曲的艺妓、街头献艺的杂耍者、修补大车的木匠、栽稻的老农,皆统统在征召之列。

    所有人被塞入海边的大船,最终不知被运往何处。

    不少人已经意识到,这支部队并非天朝官军,而是来自其他势力。

    他们来到安州城,似乎也不是为了抵御建奴的入侵,倒像是趁火打劫。

    一些曾与白翎岛进行过走私交易的商人和富户在度过了初期的惶恐和惊惧后,也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新洲人!

    髡发,赤旗,还有带着铳剑的火枪,以及士兵标志性的灰布军服、大盖帽。

    这不就是跟大明东江军镇关系极为密切的新洲人嘛。

    听说,他们在辽东、山东等地大肆招揽流民,然后一船一船地拉回新洲大陆。

    他们还为东江镇供应大量的南方稻米,在很大程度上消缓了东江镇勒索和劫掠朝鲜的行径。

    他们更是为大明朝廷提供威力巨大的“新夷大炮”,部署于辽东及关内要隘重埠,以抵御建奴和流民的袭击。

    对这些新洲人,朝鲜人并未与之打过深入的交道。

    也只是旬月间,他们会从白翎岛进抵海岸边,交易一些日常生活物资。

    新洲人的态度倒也和善,跟普通的大明商人几无二致,甚至有时出手还很大方,支付的新洲银元也是成色十足,样式精美,受到诸多朝鲜商人的欢迎,都被当做窖藏钱币的首选。

    却不想,在清虏大举入侵之际,他们居然冒充大明天朝官军,袭占了海州城。

    就在此时,猛地听到城墙方向传来几声火炮轰鸣声,顿时引得官库中的人们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惶然之色。

    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在陈定远耳边低语几句。

    陈定远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朝着库房中的几名朝鲜书吏吩咐几句,便快步离去。

    城中的街道上,一队队新华武装民兵正不断向城头集结。

    还有一些朝鲜士兵则大声呼喝着,勒令所有居民立即返回家中,不得在城中随意走动。

    而在城外,数百蒙古骑兵在城下不断地兜着圈子,口中还发出疑似警告和示威的呼喝声。

    他们的马蹄声如雷鸣般震撼着大地,扬起的雪雾四散飞舞。

    城墙垛口伸出了一排排火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即将冲至近前的蒙古骑兵。

    两门火炮刚刚发射完,正冒出一股股青烟,弥漫了整个箭楼。

    鄂尔吉特一边策马飞奔,一边暗自观察这座小城,心中惊骇莫名。

    他没想到,城中的朝军竟然反应如此迅速,防御也是这般严密。

    更让他为之忌惮的是,城头竟然部署了火炮。

    刚才两发炮弹砸来,虽然没有伤到任何一名骑兵,但却成功地将他们远远地驱离了城墙。

    瞧这架势,这海州城似乎比他们此前打下的安州、开京还要难对付!

    想要借助我大清赫赫军势,吓得对方不战而降,主动让出城池,怕是不太现实了。

    从鸭绿江登岸后,我十余万大清铁蹄所向披靡,大城重埠可能会稍稍遇到一些麻烦,需要汉军乌真哈超的火炮支援,或者采用附蚁而攻的方式,才能将其拿下,但所费功夫都不多。

    至于像盐州、宣川、黄州、平州之类的小城,基本上都是一鼓而下,骑兵冲至城墙下,抛射如雨箭矢,便能将城头的朝鲜守军骇得惊魂失魄,丢下武器、脱去衣甲,落荒而逃,将整座城市留给我大清将士。

    若是在郊野旷原上,朝军更是不堪一击。

    往往十几二十余骑兵便能将数百上千的朝鲜军队冲垮、驱散,然后衔尾追击,轻松的收割人头。

    却没想到,在海边这座偏远小城,竟然遇到这么一股能打的朝军。

    在看到我蒙古骑兵袭来之时,不仅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做好了防御准备,于城头之上严阵以待。

    方才,可能是为了振奋己方士气,也为了遏制我蒙古骑兵的张扬之势,还施以火炮轰击,着实让人惊诧不已。

    这座小城规模不大,城墙也不是很高,但也不是他们数百蒙古骑兵就能轻易将之攻克的。

    他们最大的依仗,不过是武力恐吓、屠城威胁,让朝鲜守军感到害怕,感到绝望,继而献城投降。

    可如今倒好,对方不仅没有任何怯战畏缩之态,反而瞧着军势很是严整,行止也颇为有度。

    再加上,对方还有火炮,更有不少鸟铳,别说他们两三百蒙古骑兵,就是将他们整个蒙古正白旗部属都拉来,也未必啃得动这座小城。

    “诺颜,我们退了吧?”一名分得拨什库大声呼道:“咱们打不下这座城,再待下去,也是白费功夫。我们返回开京后,多带些兵过来,再召些汉军的火炮,方能有机会屠了此城!”

    鄂尔吉特虽然心中万分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名队领说得极是,他们根本奈何不了这座海州城。

    话说,这些朝军,果然是有些古怪!

    “撤!”鄂尔吉特挥舞着手中的弯刀,领着骑兵们迅速改变阵型,在城下兜了一个大圈,朝着来时的大道奔去。

    马蹄踏碎薄冰,蒙古骑兵扬起的雪幕中,一面赤色如血的五*星大旗在海州城头飞扬舞动,似在为击退清军而欢呼。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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