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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 监护摄政会议(上)


泰昌元年五月二十二日,上午卯时。天刚蒙蒙亮,敦化门前就已经人头攒动了。

    领议政朴承宗一脸忐忑地站在门边,额头上盈满了汗水。他的身后,一府六曹以及备边司堂上官们,正像往常那样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李参赞。您觉得袁监护相公召我们开会是要议什么?”工曹判书郑经世小步挪移到李廷龟的身边,在朴承宗的窥视下小声问道。

    “郑工书怎么觉得我会知道?”李廷龟反问道。

    “李参赞不是直到昨天才和袁相公分开吗?”郑经世轻轻一笑。“你应该知道点情况吧?”

    “我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向议政府报告过了。郑工书要想知道,不妨问问朴领相。”李廷龟望向朴承宗,一下子就和他看了个对眼。

    “这”郑经世一噎。

    “哼!”李尔瞻走过来,喷出一缕鼻息。然后以一种不高不低,但明显是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有什么好打听的!无非是查账算账。就是不知道某些人的账目是不是那么经得起查。”

    “身正不怕影子斜!”朴承宗面上义正词严,但心脏却跟打鼓似的,一直在狂跳。

    从看见监护檄文的那天起,朴承宗和他的儿子朴自兴就一直在疯狂地篡改乃至那些不支持出兵援明的留存章奏,并新添建议出兵的“密揭”。这些天,朴承宗删了很多章奏,改了很多章奏,也添了很多章奏。但这些删改新添能不能骗到钦差,又会不会被李尔瞻这样的家伙揭破,朴承宗的心里真是一点儿底也没有。

    “嚯哟!朴领相说的真是好。”李尔瞻一扬,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朴承宗的肩膀。“您觉得,我这影子.直吗?”

    “哼哼。直啊,直啊。你这身子真是正得很啊!”朴承宗不甘示弱。他一边装模作样地打量李尔瞻,一边反唇相讥道:“说不定从今天开始,你就要成为钦差眼下第一红人啦.如果只有那些事的话。”

    一听见这话,李尔瞻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霾。他确实是一直坚持朝鲜应该恪尽藩守职分,但他毫无疑问又是废王李珲手下最会咬人的那条恶狗。如果钦差真的要通过清洗废王的党羽,进一步树立威信,那么他无疑会是一个很好的靶子

    就在李尔瞻搜肠刮肚的准备在苦恼中再一次回敬朴承宗的时候,敦化门开了。

    ————————

    “臣袁可立,拜见摄政王世子邸下。”

    “臣沈有容,拜见摄政王世子邸下。”

    “臣骆养性,拜见摄政王世子邸下。”

    半个时辰后,姗姗来迟的钦差监护使袁可立,带着一道赶来的提督沈有容,和锦衣卫骆养性联袂进殿,先后向坐在高台上的李祬行礼。

    在宗藩体系下,大明使臣以皇帝代言人身份出使,但直接面对藩属国君主时,仍需以个人身份行臣子之礼,以示“天子之使不辱君命”。李祬虽然只是权摄,而且还没有王印,但总归也是圣旨明谕的待封藩属国君。袁、沈二人不想落人口实,在国内被言官弹劾,骆养性则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过于特立独行,高袁、沈一等,所以这番表面功夫,三人都做得非常周正。

    见来迟的三人板正地给自己行礼,李祬那颗悬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在正式会面之前,他还真是担心这些天朝大官摆出一副天上人的姿态当众给自己难堪。更要命的是,就算给这些天朝大官真的给李祬难堪,他也只能受着。

    李祬撑着扶手,前倾着身子从王座旁的椅子上站起。接着四步迈下八阶台,走到袁可立的身边,一脸亲切地搀住他的手臂。“袁相公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多谢摄政。”袁可立淡淡一笑,再作一揖之后来到李祬指给他的位置坐下。

    待袁可立坐了,李祬又走到了沈有容的身边,如先前那般扶住他坚实有力的臂膀。“沈总戎,您请这边坐。”

    “多谢摄政。”沈有容也学着袁可立的样子,再作一揖之后坐到李祬指给他的位置上。

    李祬深吸一口气,最后移步到骆养性的面前,带着细微的颤音对他说:“骆少帅,您这边儿坐。”

    李祬早已经知道了面前这个姓骆的锦衣卫,就是锦衣卫帅骆思恭嫡亲的好大儿。

    这几天,骆养性一直带着锦衣卫们在义禁府里搞东搞西。虽然李祬自忖清白,与姜弘立、金景瑞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每当面对这位少帅的时候,他也还是不免紧张。

    李祬现在最希望看见的事情就是骆养性上门勒索,在他看来,花钱不是事儿,花的越多越好,只要能把这些锦衣卫喂饱弄脏,那王位的事情也就没什么悬念了。

    “您客气。”骆养性甚至不像袁、沈二人那样再作一揖。他只轻轻地点了个头,就去台基下的最后一张空椅子上坐下了。

    和袁、沈二人相比,骆养性显然要无礼得多,但李祬并不在意,或者不敢在意。待骆养性也坐定,他才又一步一阶地走上台基,在台上朝三人拱手。“请开始吧。”

    “遵命。”袁可立起身还礼,在李祬及朝鲜群臣的注视下快步绕到摆在台基另一侧的巨幅朝鲜地图边,拿起了那根用槐木制成的指挥棒。

    就这样,朝鲜国史无前例的监护摄政会议就在一张空着的王座前召开了。

    ————————

    “仰赖皇上如天圣明,我天朝将兵实心用命,这辽东糜烂的局势总算是稍微稳定下来了。但是!”袁可立拿着指挥棒,挺直身子伸长手臂,在地图的最左侧也就是朝鲜的西北方向重重地拍了拍。“退敌十万的大捷,毕竟不是歼敌十万的大捷!奴贼仍旧盘踞东北,虎视眈眈。既窥我辽东沃土,又伺尔朝鲜山川!”

    袁可立的这番话完全是用汉语说的,说完之后也没有什么通事从中翻译,但在场的朝鲜人都听懂了。

    这年头,写汉字说汉语是朝鲜高层的基本功。要是没有这些基本功,就算是靠着通婚联姻进入了朝鲜朝廷的核心决策层,也得遭人白眼。当年,朴承宗靠着和李尔瞻结亲,挤进北派的圈子,就是因为汉语水平不行而被人嘲笑好一阵子。

    袁可立停了一会儿,环视一圈,接着将指挥棒南移到与义州只一江之隔的镇江上:“诸位也知道,我是从镇江那边下来的。在镇江停留期间,当地的夜不收传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

    袁可立看台前的朝鲜官员一个个的都低着脑袋,仿佛师长授课时走神的学生,于是突然决定换一种讲法。

    “奇右相!”袁可立突然喊人,直接把右议政奇自献喊了个激灵。

    “在!”奇自献鬼叫似的应了一声,抬起头才发现众人的视线都已经投到了他的身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备边司的总摄都提调?”袁可立问道。

    奇自献下意识地瞥了柳希奋一眼。却见柳希奋也正看着他。两人对上视线,柳希奋惶恐摇头,嘴唇嚅动:“应下来,求你应下来。”

    在李珲最后一次行使国王职权的时候,曾将柳希奋任命为备边司堂上,并总摄备边司。但是这个任命在国王被皇帝罢黜,王世子被钦差当众责问之后,就变成了无署之乱命,根本经不起细问。

    奇自献领会到了这层意思,又偷偷地瞥了李祬一眼,见世子也是一脸惶然,轻轻摇头,便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回监护,是。”

    在奇自献应下这一声的时候,李祬和柳希奋同时松了一口气。不然袁可立真的上纲上线,李祬非得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跪下来再请一回罪。

    这一番眼神交错只发生在须臾间。袁可立不知内情,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奇自献应声之后,他的指挥棒便移到镇江以北的空白画幅上。“奇右相既然管着备边司,应该知道这是哪里。”

    奇自献虚着眼睛,望着地图,额头上很快就布上了一层冷汗。“这不是一片空白吗?”

    “地图是空白,但镇江以北,鸭江上游可不是什么无人白地。”袁可立说。

    “监护老爷说的是险山堡?”奇自献猜了一个最靠近镇江的北部堡垒,

    “我说的是宽甸。”袁可立拿着指挥棒在空白处重重地敲了几下,“这什么地图?怎么画到镇江就没了!”

    “请监护恕罪,我这就派人去取新的地图!”李祬立刻站起来表态。奇自献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不必麻烦。这张地图差不多也够了。”袁可立是有些不满,但也自觉理亏。

    昨天下午,他派人打给李祬招呼,说是要召开议政会议,并让李祬派人把包含朝鲜边境的地图带到会场上来。

    在袁可立的理解中,朝鲜边境是应该包含着镇江、凤凰、宽甸,乃至奴贼老巢赫图阿拉的。但在朝鲜人理解中,所谓包含朝鲜边境的地图就是这张最大最全的朝鲜全图了。所以如果非要追究,这件事也能算是袁可立没把话说清楚。

    “是。”李祬讪讪地坐回去,只这一下他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奇右相也请起来吧,这毕竟是一片空白,说险山堡也不算错”袁可立看着奇自献,待他请罪起身,才接着说:“但险山堡这么点地方可驻不下五万奴贼。”

    “五万奴贼?”已经恢复了职务的兵曹参判张晚听见这话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随着他的这一声惊叫,在场的其他朝鲜官员也都开始交头接耳、面面相觑了起来。

    尽管最近这段时间,整个汉阳都围绕着“兴师问罪,监护朝鲜”在转,但在场众人都还记得,在明军的捷报传到汉阳之后,在朝野上下兴起的“奴贼西略辽沈不成,则必南图朝鲜”的传言与政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因为担心奴贼南图朝鲜,废王李珲才一再拒绝处死被奴贼使节礼送回国的姜弘立和金景瑞。

    “肃静!肃静!”李祬颤抖起身,面向众人,整顿秩序。

    李祬的喊声不小,但远没有袁可立的指挥棒管用。袁可立只用那根槐木棒在木质的地图架上轻轻地敲了两下,这闹哄哄的宣政殿就安静了下来。“看诸位的样子,似乎已经想到我要说什么了?”

    这对众一问,又让众人开始面面相觑。不过这回,没有一个人出声,别说搭话,就连交头接耳或者自言自语都没有。

    袁可立嘴角一动,本想问问再奇自献这位总摄备局的右议政,但在眼波流转的时候,却先碰见了张晚偷瞄过来的视线。“张兵曹。”

    张晚一凛,连忙应声:“在。”

    “你管着兵曹,对边事应该也很了解,说说吧。”袁可立在先前那个意表宽甸的空白处轻轻地点了一下,便收起指挥棒望向张晚了。

    他这一望,连带着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张晚的身上,就像刚才喊到奇自献时那样。

    张晚的思绪有些混乱,过了一会儿才稍稍厘清思绪:“其实早在今年三月份,也就是熊经略相公在沈阳城下击退奴贼之后不久,完平府院君李公元翼就给殿.给朝廷上过一本担忧奴贼南略的条陈,这个事情一度闹得很大。所以无论是庙堂上还是江湖外都有这般忧虑。在下只是没想到奴贼竟然一下子在宽甸聚集了五万人马。敢问监护老爷,这个消息属实吗?”

    “无论是出边侦查的夜不收,还是逃回汉地的百姓,乃至被活捉的奴贼都这么说,”袁可立缓缓开口,字字千钧:“而且本月十五,我在黄州收到了来自镇江的军报。军报上称,奴贼同时对凤凰、汤站、镇江等处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进攻。整个辽右烽火连天,炮声不绝。尽管军报上没有列示伤亡数字,但也足以证实奴贼确实在宽甸镇江一带部署了重兵。”

    “原来如此,”张晚表情凝重地朝着袁可立作了个揖。“多谢监护老爷不吝赐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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