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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8章 千里挑一


高时明的话说得刘克敬心下一凛,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瞥向一旁的方正化。此时,方正化正四平八稳地安坐着,目光一直落在对面的刘克敬身上。刘克敬瞥过去,便与他迎面碰上,看了个对眼。

    刘克敬慌忙地移开视线,想干笑两声掩饰这小小的尴尬,却不料喉间一阵痒意翻涌,当即“咳、咳、咳”地咳嗽了起来。

    刘克敬剧烈地咳了好几下,咳得肩膀发颤,脸色也比刚才更白了几分。

    “干爹!”身后的刘典见状,连忙快步过来,伸出手轻轻地拍打刘克敬的后背,语气里满是担忧。“您还好吧?”

    咳嗽好一会儿,刘克敬终于缓过气来。他抬手推开刘典,并对正要关心他的高时明等人摆了摆,说:“没事、没事.我就是喉头干痒刺挠,没什么大碍,喝两口茶润润嗓子就好。”

    说罢,刘克敬便端起了自己的茶,先小口啜了一口,后又仰脖灌了一大口,直将盏里的茶水喝去了一半。

    放下茶盏时,高时明关切的声音刚好飘了过来:“行简兄,你真的没事吧?你要是实在撑不住,难受得紧,就先回屋歇着,咱们改日再聊也无妨。”

    刘克敬舔了舔略显苍白的嘴唇,勉强笑了笑:“没事,真没事的,我自己的身子,我还不知道吗。再说永升兄这一去闽粤,真怕是明年才能相见了,难得遇上,总得好好儿说说话。”

    “去闽粤?”高时明被刘克敬说得一愣,“我不去闽粤啊。”

    “啊?”刘克敬也是一怔。“不去闽粤?”

    “是啊,我这趟就只到天津。”高时明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那边。”

    “永升兄刚才不是说要拆分市舶司,并设立海关分关吗?”刘克敬问道,“市舶司一个在闽,一个在粤,这不就得到福建、广东去安排吗?”

    “嗐。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高时明笑着摆了摆手,“眼下总署还没正式挂牌,天津那边的事情也没理顺,福建、广东的市舶司暂且还是维持现状,按以往的旧例来办。”

    “那永升兄去天津是要”刘克敬又咳了两声,只不过这次比刚才要短促得多。

    “协同户部及饷部官员,那批洋货验收了送去辽东,”高时明说。“并把后续的进出口章程定下来。”

    这时候,刘典见在座的众人都喝过了茶,便小声唤来先前那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小黄门过来给众人添水。

    两个孩子一个提着陶壶,另一个则空手跟着准备帮忙移开盏盖,挪动茶盏。两人脚步轻悄地走过来,先凑到了刘克敬身后,还没开始动作,刘克敬便又说话了。

    “永升兄说的洋货,”刘克敬瞥了那个挪他茶盏的小黄门一眼,“是指那些西洋人从南洋海面上运来的粮食吧?”

    高时明点点头,并补充道:“还有粗铁。”

    “怎么还要买粗铁?”刘克敬疑惑道,“这千里迢迢地运过来,价钱怕是比咱们自己开采冶炼要贵吧?”

    “寻常年份自然是很不划算的。”高时明叹了口气,“可辽东那边的需求实在是太大了。铸炮、铸铳、铸甲、铸剑。一下子多了上百万斤的缺口。兵部和兵仗局的库存几乎都要掏干净了,遵化那边儿的铁厂就算是铆劲儿生产也还是赶不上。南洋那边儿既然能开出铁矿,产出粗铁,弥补缺口,也就无妨价钱再贵点了。粮食也一样,虽说全国都能产,哪里都能长,但能从外头买些,也能减轻百姓的负担。”

    刘克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视线不自觉跟着那两个默默添水的小黄门转了半圈,最后还是落在高时明的身上:“那朝廷准备用什么东西来交换这些粮食和粗铁呢?”

    高时明主动揭开茶盏盖,把杯子推向小黄门,声音随着动作放缓了些:“今年,或许还有明年,大概会用最近抄家得来的器物,跟那些西洋人换粮、换铁。往后,宫里会在天津开办织造、烧造的厂子,专门生产出口的货。到时候,就用这些东西换。”说着,高时明还侧头看了身旁的庞天寿一眼。

    刘克敬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笑着问道:“这么说,庞公公和方公公也是去天津的?”

    “没错,他们也是去天津。”高时明捧起那盏刚添过水的茶,抿了一口,“不过各有各的差事。”

    “稽查、审计。听二位的职名就知道,你们是去算账的。”刘克敬打趣道。

    庞天寿跟着笑了笑,但他只是点点头,没搭腔。

    方正化倒是说话了。不过他不是接着刘克敬的话,说自己的差事,而是盯着那两个给自己添水的小黄门,问刘克敬道:“刘公公,这两个孩子,怕不是宫里登记在册的内使吧?”

    刘克敬面色一滞,笑容凝在了脸上。“他们.这.我.”他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门边候着的刘策快步走了进来,对着小他许多的方正化作了个揖:“回方稽查的话,这两个孩子,确实不是宫里登记在册的内使。而是在下在河南收买的自净男童。”

    那两个小黄门被这骤然紧绷的气氛吓得手都抖了,陶壶里的水溅出几滴,落在茶几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但即便这样,他们也还是颤巍巍地给方正化添满了茶。

    方正化转头看向刘策,眼神里带着些许审视:“这位师兄难道不知,如今宫里已经不许私自收买自净男童了吗?”

    “我们.”刘典走到师兄身边,小声辩解道。“我们也是看他们无父无母、孤苦无依,所以才收留的。”

    “孤苦无依不是理由。也没有理由。”方正化看向刘典,语气没有缓和半分,“规矩就是规矩,不许收就是不许收。”

    眼看气氛要僵住,高时明出来打圆场了。他按着扶手探出身子望向方正化,温和地说:“方稽查。不许私收内使,自然是宫里的规矩定例,没人敢坏。但他们把孩子买下来当自家仆僮,伺候起居,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说着,高时明又给刘克敬去了个眼神,“行简兄,你说呢?”

    高时明出来说话,刘克敬的脸色一下子好看了许多,他连忙接上话茬,不住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干儿他,买下这两个孩子,就是当仆僮伺候起居用的。绝不敢往宫里带!”

    “如果只是放在家里伺候,宫里当然也不会管。”方正化眨眨眼,把锋芒收了起来,语气也缓和些:“我这边也只是提醒一下,宫里有这么个规矩。刘公公们只要负担得起就行。”

    刘克敬小松了一口气,抬手按了按发沉的额头,笑道:“不过是管个吃食,我们的俸禄还是支得起的。”

    “呵呵。好了好了,也别光说我们事情啊。”高时明见气氛缓和,于是趁热打铁,笑着又往外圆了一下,将话头引向刘克敬的差事:“行简兄,你们这趟南下选婚,一路走下来还顺利吗?”

    刘克敬也连忙接上话:“挺顺利的,各地官府都不敢怠慢,安排食宿、传递消息,都很周全,省了我们不少工夫。而且应征前来参选的姑娘也很多,简直要把贡院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在科举考试的时候贡院自然是作为考场使用,而在空闲时节,各省的贡院就会承担一些公共性质的活动。刘克敬他们这回外出选婚,大多就是驻在贡院进行面试初挑。

    “哦?有这么夸张吗?”高时明好奇地追问。

    “就是有咳咳”刘克敬按着发紧的喉咙,咳嗽两声才道:“有这么夸张。我到地方后,从凤阳到徐州,再到河南,前前后后游了近一个月,看过的适龄女子,至少得有两三千人。”

    “两三千人?”高时明微微挑眉,“那最后选了几位淑女?”

    刘克敬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我这边精挑细选,定了两位。杨汝谐那边,选了一位。其他几位选婚使的情况,我就不是太清楚了。”

    “三位淑女?”刚沉默了没一会儿的方正化又突然插话进来,“就三位淑女,能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刘克敬心里“咯噔”一下,刚放松的神经又绷了起来,他咳得比刚才更急了些:“什么.这么大的阵仗?”

    “你们二位公公,加上三位淑女,竟然能凑出三百号人,把整个河西务水驿都占得只剩一间院子。”方正化的目光落在刘克敬脸上,没带什么情绪,却让空气又添了几分滞涩,“这随行的人马,是不是太多了些?”

    “嗨嗨.”刘克敬苦笑一声,连忙解释道:“方稽查有所不知,淑女虽然只有三位,但她们的父母兄弟、妯娌姊妹,都要跟着去京师共襄盛举。再加上伺候的仆人、赶车的车夫、喂马的马夫,以及官府派来的护卫,林林总总加起来,凑出个二百六七十人也不算奇怪吧?”

    “那这一路的花销,怕是不少吧?”方正化又追问了一句。

    刘克敬摇摇头,摆手笑道:“嗨呀,方稽查不必担心。这趟差事,根本就不必花宫里的钱,沿途的食宿、车马,都是地方衙门承担的。我们这些人也就是出京的时候,拿了一笔差旅费。这笔差旅费,到现在还剩不少,正想着回京之后就退回去呢。”

    高时明见方正化还要再问,忙岔开话头,免得气氛又僵住:“不说这些了。行简兄,你选的那两位淑女,品性容貌如何?毕竟是给小爷选的太子妃,这可马虎不得。”

    刘克敬闻言,神色立刻郑重起来。他稍一沉吟,斟酌了一下说:“皇上如此信重我,把选婚这么大的事情托付给我,我岂敢不尽心?那两位淑女,都是容貌端丽、身家清白、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就在这时,淅淅沥沥的雨声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叮铃哐当”的金木碰撞声,仔细一听,原来是门环撞击门面的声音。

    刘克敬眼眉一凝,转头朝刘典扬了扬下巴:“快去看看,是谁来了。”

    “是。”刘典应了一声,立刻迈开步子沿着走廊,往大门方向走去。

    刘克敬揉了揉喉头,对高时明三人解释:“应该是这两天给我看病的谢大夫来了。刚才你们的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到了呢。”

    “既是大夫来了,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了。”高时明闻言,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拱手朝刘克敬笑道:“你还是安心养病,等我回京交差,咱们再好好叙叙。”

    刘克敬的心里其实早就不想再跟方正化纠缠了。但这会儿,他还是先假意挽留道:“不妨事的!大夫过来,也就是号脉开方,碍不着咱们说话,再坐会儿嘛。”

    高时明踱步走到窗边,隔着雨帘望向院门口,只见刘典已经伸手取下了门闩:“治病康复,哪里是看过病,开了方就能好的,还是得卧床静养才好得快。”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了刘典的声音:“干爹,谢大夫来了!”

    “快请人家进来啊!”高时明做主喊了一声,随后顺势转过身,带着已经走到他身边的方正化和庞天寿,朝刘克敬作揖告辞:“行简兄,我们接下来再去汝谐兄那边看看,这就先告辞了。”

    “好吧,”刘克敬撑着椅子扶手,费力地站起身,想送他们到门口。“我送你们出去。”

    “别送了别送了。”高时明连忙抬头,止住他的步伐。“你身子虚,这雨又没停,万一再着凉,那可就麻烦了。安心在屋里等着大夫看病吧。”说罢,高时明便拿起伞,带着方正化和庞天寿离开了会客厅。

    刘克敬没有跟上去,却一直目送着三人。直到三人与挎着药箱的谢大夫点头示意,擦肩而过,他才缓缓坐下。

    刘克敬抬手按了按发沉的额头。方才被方正化几番追问,倒比跟人说上半天的话还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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