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山。

    断裂的青铜戈戟、锈迹斑斑的铁甲、破碎的陶俑头颅……这些本该深埋黄土的遗迹，如今与冰冷的金属垃圾纠缠不清。

    一把布满铜绿的青铜剑，斜插在一个半透明的有机玻璃机箱上；一片华丽的琉璃瓦，覆盖着一段裸露的、滋滋作响的电缆。

    无数垃圾粉碎又粘稠，年轮一般，在千年的岁月中堆叠成山。

    那是历史的残渣沉淀、挤压、堆积而成的庞然怪物，每一座都高达数百米，投下巨大扭曲的阴影。

    四座垃圾山，环绕着一座城。

    这城本身就像是从垃圾山的缝隙里顽强生长出来的苔藓，建筑低矮、密集、杂乱无章。

    锈蚀的金属板、塑料布、甚至是被掏空的古代石棺……构成了歪斜的墙壁和棚顶。无数粗细不一、颜色各异的管线如同藤蔓般在建筑表面攀爬、缠绕，输送着勉强维持城市运转的能源。

    在这片昏暗、潮湿、弥漫着金属锈味、尸臭味和淡淡腐木气息的垃圾之城中，人影绰绰。

    许多人背负着巨大的背篓，里面塞满了刚刚从垃圾山上刨下来的“宝贝”。他们裸露的皮肤上腐烂着基因崩溃的脓疮，眼神警惕而麻木，在垃圾堆和狭窄的巷道间快速穿行，如同觅食的老鼠。

    “娃啊，怎么样呀，吃饱了吗？”

    此刻，一处垃圾形成的凹陷处，一个小屋搭建在上面。说是屋子，其实就是沿着垃圾山挖出的一个洞，里面深邃，看不见尽头。

    小屋的门打开着，升腾着说不出怪味的炊烟。

    一条小臂长的肉腿正在一簇蓝色的火苗上烤制着。火苗升腾的位置，是一个古怪的剑柄，此刻被接上了迸着火花的电缆，喷涌出蓝白色的火焰，烤得肉腿“滋滋”冒出脓水。

    “哧溜——”

    一名穿着破袄子，脚底蹬着一双脏兮兮虎头鞋的小女孩，正捧着一个碎裂的兜鍪，大口喝着里面的糊糊。

    听到对面的问话，小丫头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道：“奶奶，没吃饱呢。”

    “呵呵。”

    对面，一只干枯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拨动着肉腿，道：“好好好。”

    “这死人鼠的大腿，都给你吃了。”

    “谢谢奶奶！”

    对面小丫头抓住热腾腾的老鼠腿，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这死人鼠显然是劣等货色，肌肉里还生着含着脓水的瘤子。小丫头精准的用手指挖出瘤子，啃着那白惨惨的鼠肉。

    “呵呵呵。”

    对面，穿着灰色布袍的老太太笑呵呵的，脸上褶子一层一层，半张脸被机械覆盖，一只血红色义眼死死盯着女孩。

    而她的另一半脸，眼神慈祥，默默看着女孩将那足有她小腿长的鼠肉吃掉。

    “奶奶，饱饱了。”

    小丫头舔着指尖，笑嘻嘻道：“我先走了！”

    啪！

    此刻，那老人金属义肢突然抓住了女孩纤细的手腕，道：“哎呀，这么急做什么。”

    “奶奶这里还有很多好玩具呢。”

    “是吗？”

    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当即凑上去，道：“我想看看！”

    “呵呵，来！”

    老人立刻握住了女孩的小手，力道适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暖。

    “奶奶这里呀，有很多小伙伴哦。”

    哒哒哒！

    两人老人朝着屋舍的深处走，这里竟然被挖出了一个深入垃圾山的洞。

    很快，两人面前出现了一个石门，以及一个歪倒的墓碑。

    这里，之前应该是一处古墓。

    当当当！

    “奶奶，这是什么声音？”

    “哦，这是小朋友在切肉做饭呢。”

    刺啦——刺啦——

    “奶奶，这是什么声音？”

    “哦，这是小朋友在弹布料，做新衣服呢。”

    哗啦啦——

    “奶奶，这又是什么声音呀？”

    “哦，这是小朋友们在洗澡呢。”

    此刻，随着两人迈入了石室，老人握住女孩的手越来越紧。

    嗡嗡嗡——

    机器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当两人迈过一道门槛，豁然开朗！

    石室内，是一处巨大的，足足七八十米长的生产线。而更为震撼的，则是石室上方，一个数百米长的深邃通路掏空了整个垃圾山，直达山巅！

    一缕清冷的阳光，从数百米高的山巅呈现出一团白金色的圆团。

    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变种人，正在生产线上劳动着。

    此刻，一名全身除了脑袋，全部替换成钢铁的老头，正站在烘干机前。

    那烘干机上运输出一盒盒粉末，老人捏起，伸出舌头舔一舔，将其分门别类。

    差一些的，压实后，用清凉草叶子卷起来。

    中等的，用嫩人皮卷起来。

    上等的，则是用一枚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鱼鳞卷起来。

    这些如香烟一般的东西，便是基因鸦片。

    每一根都像是雪茄般粗壮。

    绿色、黄色、彩色。

    绿色的被老头丢进了身后的一个巨大竹篓里，黄色的，被老头摆放在了身后的货架上。

    至于彩色的，老头拉了拉身后的一个摇铃，一道粗大钢索吊着的鎏金匣子落下，老头小心翼翼的将那彩色的基因鸦片卷塞进了其中。

    然后吊索平稳上升。

    这时，老头才不急不慢的看向老太与女孩。

    “呦呵，萧花子，又弄来了个嫩叶子？”

    “嘿嘿，厉老，您验验货。”

    咔嚓嚓！

    此刻，老太的金属手臂突然弹出，化为了一根钢索，刷拉一下！彻底锁住了女孩的手臂。

    这些拍花子，都是为这个基因工厂服务，类似这里的生产线，这座山上有几十条。

    杀了变种人或拐卖来了变种人，都可以进来交易。

    那对面的老头打量了一下，当即眼神一亮。

    “不错不错。”

    “基因都没有崩溃到皮肤，基因种子应该还没变色，这种材料后劲最足。”

    “能成上等货。”

    老人抚了抚须，甩出了一个布袋，道：“500币。”

    “敞亮！”

    老太接过钱袋子，喜笑颜开。

    “还得是四老峰讲信用。”

    此刻，老太猩红的异眼森然的看着女娃，笑道：“桀桀，小丫头。”

    “你还真敢自己一个人离开变种村，来垃圾山啊。”

    “你大人没交代过你，一旦出了村，路边的一只辐射鼠都不能信吗？桀桀，单纯的像傻子！”

    “没有哦，奶奶。”

    此刻，那小丫头出奇的平静。

    她歪头看着生产线。

    烘干机另一端，输送进来的是黑红色的肉糜。

    朝前，传送带上则是输送着一具具倒挂的人。

    当当当——剁骨分割。

    刺啦、刺啦——剥皮扯发。

    哗啦啦——冲血剜肉。

    最终，那些沾染着基因突破部分的肉块被粉碎，加入提纯药剂，然后过滤、去腥、染色、添加香料，最终被捶打成肉糜，烘干成粉。

    这些基因鸦片含有未衰变的基因养分，变种人可以依靠吸食来维持自己身体的基因稳定。

    只是，一旦停止吸食，就会迅速反噬，爆发性的基因崩溃。除非……一直吸。

    此刻。

    这边的动静，丝毫没有影响生产线上的工人。

    那生产线上的变种人一个个都只保留了身体，脑袋是金属的脑袋。

    他们的头颅被保存在了后面的橱柜里，为了提高生产效率，这些工人只有下班后才能换上自己的脑袋。

    “我常来这里的。”

    “常来？”

    老太与那老头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你这样的雏儿，一接近垃圾山，就会被人卖了！”

    女孩不语，只是盯着后面的柜子，道：“伯伯。”

    “我其实想问一下，变种村G13，是不是都被送来了你这里。”

    “哦？”

    那老头一愣，眉头微皱。

    有字母标号的变种村，一般都是缴纳税款及时的贱民村。自己有印象。

    他淡淡看向女孩，道：“有。”

    “昨天一伙儿不知哪来的强人，带着几百具变种人尸体来过。”

    “有你说的那个村子。”

    “是吗？”

    女孩被捆着双手，道：“那您知道那些人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老人抬手，机械手化为了一柄锋利的钩子，道：“你也没有必要知道。”

    “很快，你也可以和他们一样。”

    女孩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道：“有一个女人，瞎了眼睛，基因异变有些高，也已经加工了吗？”

    “都加工了。”

    老人漠然道：“那个村子的质量不错，基本都能加工成中等批次。”

    “当然……不错哦。”

    女孩缓缓抬头，老人脸色一僵。

    女孩的眼皮缓缓生长，包裹了她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睛。

    “整个村子，我养的好好的……”

    “你们给毁了……爹爹回来……我怎么交代？”

    “我答应过，保护好娘的。”

    噗呲——轰！

    此刻，老人的脸色骇然！和旁边的老太尽皆色变！

    “你！！！”

    噗！

    女孩的身影膨胀，身上穿刺出一道道漆黑的利刃！

    “异噬体！！！”

    “V形异噬体！！”

    老头尖叫着冲向后方，想要按下警报！

    噗呲！

    但是一根锋利漆黑的尾刺，瞬间贯穿了他的胸膛！

    “唔！！！”

    老头眼球爆凸！整个人机械身躯不停的抽搐，紫黑色的基因体蛛网一般的覆盖他的全身，吸收着他体内的能量。

    “救……救我……”

    那老太被一只巨大的利爪捏爆了脑袋，尸体还在抽搐。

    生产线上，一板一眼的工人机械脑中只有设定的工作程序，丝毫不会受到环境的影响。

    哪怕监工死在眼前，也不会影响生产效率。

    当！

    捆束女孩的锁链断裂。

    原本女孩的位置，出现了一头异噬体。

    它背生鱼鳍，脸上生长六只眼睛，下方则是尖刺一般的鼻子和粉碎机形成的巨口。

    它身高足足一丈半，正人立而起，粗壮的后腿拖着长而大的双臂，血肉中生长出密密麻麻的黑色金属刀刃，在那青紫色的肌肤上随着移动闪烁出寒芒。

    臃肿，又凶悍。

    嗡嗡嗡！！！

    粉碎机形成的口器生长着苍白的利齿，发出了低沉的轰鸣和女孩尖利的嘶吼！

    “我要……吃了你们！！”

    老人拼命的撑起机械义体，哀嚎道：“不！！”

    “你不能杀我！”

    “四老峰，是仙都爷的！他们就在山顶！！”

    “你再不跑，就死定了！！！”

    咔嚓！

    咔嚓——

    回应他的，只有那巨大的口器。

    噗呲！

    铁屑与猩红，霎时横飞！

    ……

    “前面就是垃圾山了。”

    此刻，季然等人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垃圾山。

    “这里的四座山，已经屹立了三四百年，是仙都与外界的重要纽带。”

    陈膏给三人解释着，诉说着垃圾山的辉煌与历史。

    “这么高，不会塌吗？”

    “当然不会，山峰被专门设计过，被仙都的大人物控制着，成为了四个专营……”

    轰！！！！

    就在此刻，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炸响！

    其中一座垃圾山，在半山腰处……轰然坍塌！！

    陈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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