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冬季降临北境。

    河沼县的芦苇荡覆着厚雪，城堡壁炉的烟柱笔直刺入铅灰天空，偶尔有雪橇的铃铛声从雪原中飘来，惊起三两渡鸦。

    随着道路与河流的冻结，白河领各地都迅速更换了交通工具，通讯速度并未出现显著下降。

    城堡书房内，林恩正与核心下属们探讨那封由雪橇带来的奥托亲笔信。

    “奥托已经回到了琥珀港，现在应当正在筹备加冕的各项事宜，他向我承诺，只要我愿意尊他为北境之王，他就会在加冕后授予我公爵的头衔。”

    林恩站在立起来的北境地图旁，在阐述信上大致内容的同时，视线则在王冠领地上不断梭巡。

    按照目前汇总的情报，沼地公爵洛泰尔在战败后逃回了河湾堡，又又又在舔舐伤口。

    似乎受伤的总是他。

    在科伦城北取得大捷的奥托三世则并未追击到底，在打扫完战场后，他带着俘获的大批王领贵族返回琥珀港，准备加冕为王。

    王冠领地的战事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受限于严寒天气，奥托最快也要到明年二月才能再次用兵，沼地公爵将获得一小段难得的喘息时间。

    毫无疑问，奥托是王冠领地争夺战的最终胜者，他能够利用手头的‘尊贵’俘虏们整合王领资源，且将成为林恩的最强劲敌。

    至于南边的谷地公爵领，局势同样明了。

    镜铁伯爵瓦萨已经得到了大部分本地贵族的效忠，麾下数千军队将白鹰堡围得严严实实，只等气温回暖就将发动最终攻势。

    在这个时候，奥托突然派人来招揽林恩，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分化瓦解北境的本土势力，为加冕为王扫清最后的阻碍。

    外交部长卡列博坐在壁炉边上，仰头看着地图，一针见血地分析道：“奥托应该也给镜铁伯爵与草地公爵送了信，内容与您手中这封估计没太大区别。

    奥托消化掉王冠领地需要大约一年的时间，在明年结束前他肯定不愿意与三块公爵领同时开战，若是这三大领地的实际控制者都愿意承认他的国王身份，那他就将获得宝贵的周旋时间。”

    在卡列博看来，奥托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消化王领这块大肥肉，并想办法分化瓦解内陆地区的三大公爵领。

    王冠领地占地面积不算大，但人口较为稠密，约等于三大公爵领之和。

    奥托的确是击败了沼地公爵，还俘虏了大批本地贵族，可他要想彻底吞下这片土地，那还得花费不少的精力与时间。

    而且在轮番大战的影响以及沼地公爵麾下军队的‘精耕细作’下，王领北部的农业生产已濒临崩溃，重新恢复该地区的正常生产也需要时间。

    这段时间就是林恩发育的黄金时间，向西攻克金鹿堡，向东招揽王领贵族，整合势力，到后年就可与奥托既分生死、也决高下。

    书记官维克多负责在旁记录会议，他皱着眉头记录下了卡列博的发言。

    待卡列博结束后，他便放下鹅毛笔，迫不及待地表达个人见解：

    “我认为你的分析不够合理，如果我是奥托，完全可以做得更决绝一点，干脆就将俘虏的王领贵族都送上断头台，将领地全分给投靠他的南境贵族，也就是仿效征服之王的做法。”

    征服之王就是初代北境之王，此人对北境的原住民实行了彻底的灭绝政策，并将土地分封给了追随他北上的南境人，迫使荒民们不得不远遁荒原。

    维克多的意思也很明确，现在北境的本地贵族们就是昔日的荒民，而奥托就是两百多年前的征服之王。

    且北境的本土势力们在大敌临头之际依然在搞内讧，这更是与内部矛盾重重的荒民九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卡列博闻言摇了摇头：“奥托要真将俘虏们全送上断头台，那就是逼着全体北境人联合起来，我不认为他会走这步险棋，这太过冒险，也不符合理性，他要真想这么做，又何必再派人来拉拢伯爵大人呢？”

    要知道王冠领地依然有半数土地握在沼地公爵手里，他是败了又不是死了。

    奥托要真将俘虏来的贵族全砍了，那无论是草地公爵还是镜铁伯爵都会立刻与沼地公爵站在一起，并督促林恩也出兵共同对抗奥托。

    也就林恩的势力比较特别，白河领是几乎没有贵族基础的新兴势力，大部分核心将领与官员都出身草根阶层，与传统的贵族势力难以共情。

    维克多立刻出言反驳：“奥托有什么好害怕的？他可以从南境不停招募落魄贵族，别看现在他手头就一万多人。等到明年夏天，他麾下的军队就能膨胀到两万乃至三万人，还都是训练有素的贵族军队，整个北境的军队加起来都不如他，你对于南境知道的太少了。

    至于他为何要拉拢伯爵大人，那不过就是个障眼法，只是为了避免伯爵大人出兵支援沼地公爵。”

    林恩依旧站在地图边，默默听着两人的争执。

    在他看来，两人说得其实都有道理，但归根到底只是对奥托下一步行动的推测，谁也不能确定真实的未来长什么模样。

    对于奥托的秉性，林恩知道的不多，毕竟他又没在南境混过，对奥托的了解都源于各种传闻。

    但站在他个人的角度，他当然是希望奥托能留那些俘虏一命，最好再和沼地公爵纠缠个一年半载。

    一个较为松散的北境明显对林恩更为有利。

    以白河领目前的发展水平与发展速度，他压根就不怕所谓的南境贵族军队。

    奥托麾下的势力越杂乱，在战场上就越好对付。

    比起训练有素的新时代职业军队，贵族军队就是应该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落后玩意。

    老四约瑟夫就坐在卡列博的身边，他听着两人的争执，不解地问道：“奥托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呗，我们现在又影响不了琥珀港，做好自己不就行了么？”

    约瑟夫最近升任了‘白河军团’的指挥官，正在猛猛操练麾下的两千士兵。

    乱世里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军队是真的。

    在他眼里，只要能将军队训练到天下无敌，那就没必要去猜测敌人的动向，战场上比拼的都是硬实力。

    不等卡列博开口，维克多就替他回道：“可伯爵大人目前正面临着抉择，要么拒绝奥托的拉拢，要么认可他的王权，没有中间路可以走。”

    对于林恩而言，现在不是干涉不干涉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做出一个明确的答复，这也将影响白河领后续的外交环境与发展规划。

    林恩环顾屋内文武官员，视线最终落到卡列博的身上，随后他毫不迟疑地下达了指令：

    “卡列博，我就不见奥托的使者了，散会后你去一趟三河城，告诉他，就说奥托没资格册封我，我也不会接受他的任何好意，北境只能是北境人的北境。”

    卡列博的神情很是凝重，他当然清楚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这摆明了就是要与奥托死磕到底，同时也会向全北境暴露林恩意图染指北境最高权力的野心。

    但林恩不在乎。

    他随后又吩咐道：“向镜铁伯爵与草地公爵派出使者，告诉他们我的选择，也让他们掂量掂量与我为敌的后果，奥托远在琥珀港，而我就在他们身边，对了，王领那边也别忘记，各地贵族都必须要听到我的真实声音。”

    卡列博起身回道：“我明白了，大人。”

    一旁的秘书官维克多则是埋头奋笔疾书，将伯爵大人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录了下来，

    将来，若是林恩当真完成了统一北境的大业，那他今天的这番话必将流芳千古。

    这时林恩又看向老四，微笑道：“约瑟夫，你刚才说的话就很有道理，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那就没人能与我们匹敌。”

    林恩对自己一手创立的政权与军队都有着绝对的自信。

    现在他一共设立了四大军团，由他亲自统领的四千人荒民军团、老四约瑟夫的白河军团、老三扬统领的湍流军团，以及老二休戈的骑兵军团。

    四大军团合计近九千战兵，放在强权林立的南境都算是一股举足轻重的军事力量。

    也就是奥托太过犯规，凭借北境王国这张超级大饼，他能够从南境源源不断招募各种雇佣兵与落魄贵族，还都是不用花钱的，只需在战后兑现领地的承诺即可。

    要说落魄贵族，在南境那可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斗争中失去领地的贵族、贵族家庭的非继承人儿子、各种贵族的私生子，这些都能算在落魄贵族的行列内。

    这些人都接受过专业的骑士训练，精通骑术以及各种杀人技艺，在战场上单兵能力作战极强。

    可在林恩眼中，他们就是土鸡瓦狗，完全不足为虑。

    他目前最担忧的，就是奥托在王冠领地沉下心来整合军队。

    按照克萝莉斯提供的情报，奥托其实拥有一支高素质的直属军队，人数约在四千人左右。

    这支军队应该是由他在南境的王室领地直接供养，忠诚度较高。

    不过这支军队并未随奥托远征北境，而是留在南境保卫鲁伊王国。

    但这说明奥托有整合军队的能力与经验，眼下他已经占领了王冠领地较为富庶的沿海地区，又俘虏了大批北境的骑士。

    若是他愿意花时间整合军队，只需半年左右，他应当就能在北境练出一支训练有素的直属军队。

    当然，林恩相信从南境来的落魄贵族们不会给奥托这个空间与时间。

    任何借助外力的做法，其实都是一柄双刃剑。

    奥托享受了南境贵族们带来的红利，就得忍受这些贵族的贪婪与索取，他还会被这些贵族架起来，不断发动战争、攻占领地，导致没时间整顿军队。

    在会议的后半段，林恩着重讨论了军队建设与官吏培训这两大问题。

    军队建设方面，四大军团的操练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哪怕是远在湍流郡的老三也正在加紧训练从本地招募的一千新兵。

    将领们都知道，一旦气候回暖，林恩就将继续对外扩张，必须尽快将这些新兵训练为合格的士兵。

    官吏培训则是老六蒂莫的工作。

    开设在苍鹭县的官吏学校又进行了一轮扩张，招收了二十多名从外地来的年轻知识分子。

    “大人，我已经在学校内新设立了一个速成官吏班级，请来了苍鹭县的县长奥列格担任老师，目的是要让这些外地来的年轻人熟悉白河领的各项政策，他们最低都有修道院毕业生的水平，基础很好，培训几个月就是优质的官吏。”

    蒂莫在处理学校教学事务上愈发老练，针对学生们不同的背景与基础，他能够制定相对应的教学计划。

    当然，这一切都离不开林恩的支持。

    没有他的首肯，堂堂县长哪会去学校客串一把老师？尤其这奥列格还是林恩重点培养的对象，将来大概率能够执掌一郡。

    不过蒂莫与奥列格私交很深，他在明年就会成为奥列格妹夫。

    林恩听罢，吩咐身旁的维克多道：“等这批外来的年轻人毕业，就让他们先在白河领的基层历练一段时间，当当税吏，管管码头，确定能够胜任工作后，再考虑升迁。”

    在攻克湍流郡后，林恩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不需要他去招募，各地都有年轻知识分子主动来投。

    这批年轻人扩充了后备官吏数量，再加上苍鹭县的学校依旧在源源不断生产合格官吏，这也是林恩能够彻底取缔贵族领地的底气所在。

    官僚集团纵有一万个不是，也总比割据的贵族集团来得强不是？

    况且林恩麾下的的官僚集团才刚刚诞生，还没来得及腐化，正是行政效率最高的阶段。

    会议结束后，林恩在城堡餐厅举行了午宴，招待一众文武官员。

    这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激情的面孔，将是他统一北境的核心班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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