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流郡西南角有一座小规模的自治市，名为温德城，在大陆通用语中的意思大致为‘拐角’。

    离开这座城市向西北方向走个几公里，就是静河的拐角处。

    温德城的人口规模常年在两千上下徘徊，汇聚了全郡绝大部分商人与手工业者。

    去年林恩大举进攻湍流郡时，这座城市没有进行任何抵抗，乖乖交出了象征城市权力的铜钥匙，并向新领主宣誓效忠。

    因此这座城市幸运地躲过了战火洗礼，并维持住了自治市的地位，只是纳税的领主出现了变化。

    温德城虽小，却是五脏俱全，不仅有石质城墙，还有一座可以同时停靠十几条船的码头。

    三月中旬，扬带着一个大队的士兵与数百民夫准时抵达了该城市的码头，并指挥军民以最快速度卸载粮草与辎重。

    按理来说，领主的军队不可随意进入自治市。

    但在林恩的领地上，他拥有一切法律条文的解释权，他说能进那就能进，不服你们也得憋着。

    “男爵阁下，一共二十条运输船全部安全抵达，所有物资也没有出现任何损毁。”

    三河城市长利昂亲自随船监工，期间他调度有方，指挥船队避开了多处浮冰，确保了这趟运输工作的圆满完成。

    扬翻身下马，扫了眼码头上停泊的船只，淡然回复道：“辛苦你了，市长阁下，相关情况我都会确切地汇报给伯爵大人。”

    当天下午，他带来的军需官与地方官员就清点好了物资数量，征召来的民夫则将物资装上马车，并马不停蹄地运往北边几十公里的粮仓。

    水上航道固然能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最后的几十公里还是得依靠陆路运输。

    扬早已在湍流郡的边境地区修筑了一座粮仓，并将以此作为攻打橡树郡的前进大营。

    此行他带来了从全郡征召的民夫与挽马，方才勉强满足运力。

    主要那二十多尊青铜臼炮太吃挽马了，一尊炮有近五百公斤，哪怕装了带轮子的底座，为追求运载速度，也得三到四匹强壮挽马才能拉得动。

    次日，物资装卸完毕后，扬率领军队与民夫北上，利昂则带着船队顺流而下返回三河城。

    静河航道即将全面解冻通航，为保存实力，这支水军只能暂时缩回三河城的船坞里。

    等扬押送物资抵达前进大营时，此次远征的几大军团终于汇聚一堂。

    大营中央的军帐内，林恩手持指挥棒，站在地图前向将领们讲解军情：

    “根据目前汇总的情报，敌人在橡树郡采用死守策略，在接近五十公里宽的无人区上，有至少十五座城堡、庄园与市镇都驻守了大批敌军。”

    金鹿堡方面的确是在橡树郡制造了大范围的无人区，但只撤走了农奴、粮食与牲畜等资源，该区域内的城堡与庄园依然戒备森严。

    沼地领在郡之下不设县，而是以‘庄园’做为基层行政单位。

    庄园内除去少量管理人员，绝大部分人口皆为没有人身自由权的农奴。

    在沼地领，小规模的庄园管辖数千农奴，大的庄园则能拥有上万乃至数万人口，比白河领一个县的人口还要多。

    大型庄园内势必就会有抵御外敌的围墙，以及进行商业活动的市镇。

    “敌军以这些据点为中心，构筑了一条较为坚固的防线，小的城堡驻军六七十人，大型城堡、庄园与市镇则驻守数百人，一旦有据点遭到攻击，其他据点则可迅速支援，这些据点还能封锁侦查与进军线路，致使我军无法探测到后方敌情。”

    林恩一边讲解，一边用指挥棒在地图上点明每一处据点的确切位置。

    这张地图是他通过骑兵侦测与领主面板画出来的，据点守军人数或许会有出入，但位置绝对准确。

    该说不说，这历任沼地公爵打造出来的防线还挺难缠。

    橡树郡地形平坦无险可守，那就人为制造大量的据点与城堡。

    有几座城堡还建在了凸起来的矮山上，居高临下难以进攻。

    如果林恩手头的兵力再少点，同时再剔除他的那些青铜臼炮，那这仗还真不好打。

    但他这次也是有备而来，不仅兵精粮足，更是拥有了二十多尊青铜臼炮，足以轰开这些烦人的龟壳。

    随后他下达了最新作战指令。

    老四约瑟夫的两千步兵与小索瓦德的两千荒民弓手打头阵，携十门臼炮直扑正西方向一座驻军数百的大型城堡。

    老三扬领麾下一千五百人进攻西北方的一座小型城堡，同样携十门臼炮，另留一个大队五百士兵驻守湍流郡，确保后方与粮道安全。

    老二休戈的骑兵军团负责沿途侦查与扫荡工作，确保军队侧翼安全。

    至于林恩这位统帅，则与老四约瑟夫共同行动，居中指挥作战。

    近七千人的大军于次日陆续开拔，并在两天之后陆续抵达预定的战斗位置。

    老四约瑟夫骑着马在目标城堡边上转悠了一圈，回来后向林恩汇报道：

    “这城堡叫边境堡，据说是初代橡树伯爵为防范湍流伯爵而修建，因为修在两块领地的边境上而得名，我刚才围着城堡转了一圈，有两座圆形塔楼与一座主塔，城墙上有巡逻道，外头还有一条护城河，防备相当严密。”

    塔楼附着于城墙之上，类似东方古代城市的城门楼，通常是兼具瞭望与防御能力的据点，还会开射击孔，方便弩手射击蚁附攻城的敌军。

    林恩正在指挥炮兵们布置阵地，闻言眯着眼打量了一阵城墙上的塔楼，命令道：“按照惯例，先问问守军的意见，要是愿意投降，就留他们一条活路。”

    很快，一队大嗓门的士兵就骑着马来到了护城河外，仰头对着城内高喊：“城内的守军听着，你们已经被拉斯洛那个婊子养的给抛弃了！

    金鹿堡不会派出一个援兵支援你们，周围的城堡与庄园也不会管你们的生死，只要你们愿意效忠于伟大的白河伯爵，伯爵大人愿意赦免你们的一切罪行，并保证你们的安全！”

    城墙上先是一阵喧嚣，而后响起守军们的愤怒咆哮。

    “嘿嘿，林恩这个马匪头子要我们投降呢，兄弟们，你们认为该投降吗？”

    “他在做梦！我们的家乡和亲人就在后边，谁敢投降？”

    “说得对，他会劫掠我们的村庄、强奸我们的妻子，谁要敢说投降，我现在就敲烂他的脑袋！”

    “婊子养的马匪，不攻破这座城堡，你们就别想过去！

    林恩所在的炮兵阵地虽与城墙隔着有近两百米，但城墙上的怒吼他依然听得很是清楚。

    对此他也早有准备。

    只听护城河外的几名白河领士兵继续高喊：“守城的兄弟们，你们完全可以放心，白河伯爵保证不会劫掠你们的村庄，更不会强奸你们的妻子！

    即便是在去年秋天，伯爵的军队也不过是在湍流郡征收了一半的麦子，你们就住在湍流郡边上，你们应该很清楚东边发生了什么！

    伯爵知道耕种季的重要性，他是为了统治橡树郡而来，是为了让你们成为自由民而来！他只会击败反对他的人，凡是愿意向他效忠者，都可以得到宽容与救赎！并免除未来一年的赋税！”

    这套口号自然是林恩提前准备好的。

    攻打敌人的领地，收揽民心为第一要务。

    为此他早已严格命令麾下士兵不得劫掠当地村庄，除非村民主动发起袭击。

    他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橡树郡，要的是这地方的十余万人口，绝非一块残破不堪的领地。

    听完士兵们的口号，城墙上明显沉寂了下来。

    这边境堡内的士兵大多是从本地招募，为了保护家乡与亲人他们能够拼死战斗。

    可若是敌人真的能饶恕他们，那他们哪还有战斗的理由呢？

    对于这年头的底层农奴而言，他们可没有什么所谓的国家与民族认同。

    他们所追求的唯有‘生存’二字而已。

    在高高在上的沼地公爵眼里，他们不过是提供赋税与兵员的社会底层。

    他们心里也清楚这事，因此绝不会对贵族之间的斗争有丝毫偏袒。

    被谁统治不是统治啊？

    都是农奴，怎么可能去操心老爷的事？

    况且农奴们大多是不愿意逃离家乡的。

    他们在家乡有房子有耕地还有延续数代人的社会关系，贸然去往异乡，拿什么立足生存？

    而且正如那些士兵所说，四月份北境就将迎来春耕的季节，这时候放弃耕地逃离家乡，到了冬天全家人吃西北风么？

    湍流郡那边的情况，他们或多或少听到过一些，毕竟是相邻的领地，彼此间有往来很正常。

    林恩的军队在去年秋季并未大肆劫掠，一些藏身在橡树郡的当地人都陆续返回了湍流郡。

    如果真的可以继续过上春种秋收的安稳日子，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可就在城墙上军心动摇之际，一名骑士模样的披甲将领已经反应过来，大声驳斥道：“放屁！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一个马匪吗？不过就是个马匪，还想当圣人啊？”

    另一名将领也随之附和道：“秋天地里都是粮食，他的确可以不劫掠，可现在是春天，他要是不劫掠他的军队吃什么？你们别被这马匪给骗了！”

    本地的守军们霎时间醒悟过来，很快城墙上又响起了骂声一片。

    老四约瑟夫问道：“大人，劝降似乎是失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打了再说，要注意外围的包围网，不要放跑了一个敌军。”说罢，林恩右手一挥，炮兵们就将十门臼炮齐齐推了上来，并打开了盖在臼炮上的防水木板。

    此前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初步的校准工作，瞄准的就是那两座圆形塔楼。

    随着盖板被揭开，城墙上的守军自然注意到了这些新鲜玩意。

    “那是什么兵器？从没见过啊！”

    “看起来像是城堡里的铜钟？”

    “这就不是兵器，应该是类似号角之类的军中乐器吧。”

    很显然，从未见识过臼炮的守军们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林恩很快就会让他们知道何为真理。

    “开炮！”

    随着他一声令下，炮兵们齐齐点燃引线。

    片刻后，十门青铜臼炮同时迸发震耳轰鸣，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砸向边境堡的塔楼。

    砖石与木块碎裂的脆响与守军的惊呼混杂在一起，城堡西侧的塔楼顶端应声崩塌，碎石与木屑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城墙上的巡逻道瞬间就被烟尘吞没。

    沦为废墟的塔楼里，残存的守军刚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断壁残垣以及同袍们支离破碎的躯体。

    这些守军或是手脚并用爬到墙角，抱紧脑袋瑟瑟发抖，或是干脆就头也不回地逃离塔楼。

    城墙上的守军同样争先恐后地往下方逃窜，一边逃还一边鬼哭狼嚎：“魔鬼，这是魔鬼的攻击！”

    他们都被这十门臼炮的齐射吓到胆寒，好不容易鼓起来的斗志也瞬间烟消云散。

    城外的白河领士兵同样目瞪口呆，绝大部分士兵压根就不知道这臼炮的存在，更未曾见识过臼炮在攻城战中的威力。

    今日得见，大部分士兵在震惊之后下意识地就开始欢呼雀跃。

    在敌人眼里，这种恐怖的兵器毫无疑问是魔鬼。

    可在自己人眼里，这玩意就是神迹啊！

    一阵雷霆般的响声，敌人防御严密的塔楼就应声崩塌，这给攻城省去了多少功夫？又让多少士兵免去了强攻城堡的死伤？

    “哈哈，瞧瞧，这就是不向白河伯爵效忠的下场，神明降下了神罚！”

    “我听说这东西是白河伯爵命人制造出来的，这应该不是神罚。”

    “管他呢，伟大的白河伯爵万岁！”

    “对，伟大的白河伯爵万岁！”

    城外的士兵们欢欣鼓舞，城内的守军却是哀鸿遍野。

    但林恩只是冷静下达指令：“装填炮弹，继续射击，将另一座塔楼也给我砸烂！”

    很快，又是一轮炮响，边境堡的两座塔楼至此全部报废，城墙上的守军数量也十不存一，绝大部分守军都只想着逃离魔鬼的视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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