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右翼已经包围了突入进来的敌军！”

    “大人，沼地公爵拉斯洛已被击毙！”

    “大人，冲入右翼的敌军骑兵已经开始投降！”

    自两军交战以来，一封又一封的捷报接连从右翼送到林恩的手中。

    不过他的面容却始终严肃，并没有因为右翼的大获全胜而动容。

    敌军名义上的主帅的确死在了右翼，可这对于整体战况的影响并不一定有多大。

    林恩的右翼就两千兵力，自开战以来伤亡率大约在一成到两成之间，为了狙击敌军左翼同等兵力的步骑兵，还几乎打光了所有的箭矢。

    接下来，右翼的士兵还得抓捕与看押成百上千的俘虏，短时间内兴许无法支援中军与左翼。

    一念至此，林恩将目光投向中军。

    他距离中军最近，能看到己方中军正与敌军处于相持阶段。

    部署在中军的步兵与荒民弓手堪称是全白河领最精华的一部分，担任阵前指挥的卢卡斯与小索瓦德也是年轻将领中的领军人物。

    可奈何敌军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冲击中军的敌军人数近乎是林恩方的两倍还多。

    这些敌军先是顶着漫天箭雨前进，而后又用人命填平了壕沟、搬开了栅栏，并与林恩的中军展开了正面攻防。

    列阵步兵之间的作战是比较公式化的，长枪兵与对方的长枪兵互相突刺，一旦前排士兵战死，后排士兵就需要立刻补位。

    在如林的长枪下方，则有身后灵活的士兵手持短兵与圆盾匍匐前进，不仅要防备敌方士兵突入己方阵中，还要想方设法突入敌阵，砍杀敌军的前排长枪兵。

    此次中军对决中，林恩方面的兵员质量明显要强于敌军，他的前排长枪兵比敌军士兵装备更精良、力气也更大，在长兵比拼中占据明显优势。

    负责突击的剑盾兵大多是更换了武器的荒民弓手，这些弓手都接受了卡露拉教官的严苛训练，在短兵作战中同样占尽优势，几乎能够碾压金鹿堡方面的那些农奴兵。

    林恩看得很清楚，每当己方一名中军士兵倒下，敌方至少要付出两人甚至更多的伤亡。

    可问题在于，敌方中军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安娜在战前可是给金鹿堡的中军配备了足足四千人，后续又将预备队几乎全砸进了中军，她本人甚至都带领亲卫队前移到了中军后方，试图以绝对兵力优势一鼓作气直接突破林恩的薄弱中军。

    卢卡斯位于白河领中军的最前线，他最能感受到敌方中军施加的庞大压力。

    敌军的士兵的确在各方面都处于劣势，可敌军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每倒下一个立刻就有人补位，一眼望去，敌人的军阵厚度就像是北境严冬的积雪，实在是深不见底。

    反观白河领这边的中军，为了维持足够的战场宽度，军阵厚度几乎就不存在，每一名长枪兵仅有一到两名替补，一旦伤亡过多，就势必只能收缩战线。

    而若是战线出现收缩，那中军的战场宽度就无法保证，会被敌方中军从两翼包围，陷入愈战愈险的窘境。

    为了填补空缺，担任阵前指挥官的卢卡斯甚至都得亲自填线。

    可即便如此，在他脸上也看不到任何惧意。

    他不断将手中长枪收回并捅出，嘴上则不断怒吼：

    “伯爵有令，一步也不许撤退！”

    最前线的士兵几乎都没吭声，只是沉默不语继续战斗。

    事实上，即便没有卢卡斯的强调，这些士兵也深知坚守阵地的重要性。

    从双方正面交锋开始，两支军队就都拥有了绝对不能撤退的理由。

    这可是最血腥残酷的战场，一旦有一方出现了撤退的迹象，那另一方就肯定会誓死追杀到底。

    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谁能放过？

    ‘兵败如山倒’在任何时空都是至理名言，军阵出现溃退，那组成军阵的士兵就像是沙滩上倒塌的城堡，没有一粒沙子能逃脱这场崩塌。

    在这等级别的战场上，生与死往往就在一线之间。

    因此，即便金鹿堡方面的中军大多是农奴兵，他们也只能咬紧牙关血拼到底。

    况且他们身后不仅有督战队明晃晃的染血长剑，还有源源不断赶来支援的后备部队，他们相信己方能够获得最终胜利。

    在金鹿堡中军的后方，有将领欣喜道：“夫人，敌方的中军就快坚持不住了！”

    安娜闻言，将目光从己方的右翼收了回来，语气淡然道：“嗯，命令中军骑兵向前推进，要在半小时内彻底突破敌方中军！”

    金鹿堡的右翼目前陷入了苦战，与白河领的左翼看起来战得是难解难分。

    但要不了多久，那边的战局就会分出胜负。

    金鹿堡的右翼可是进攻方，不仅要面临箭矢的骚扰，还要面对壕沟与栅栏的阻断，兵力还没占优，只是用一腔悍勇去拖住白河领左翼罢了。

    在安娜的计划里，右翼的那批返聘宫廷骑兵本就是弃子，眼下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只要能突破白河领的中军，此战就是她的大获全胜。

    在她的命令下，中军后方的战鼓敲得更为响亮，仅剩不多的几百名宫廷骑兵也被她派上了战场，用于突破白河领中军的左右薄弱部位。

    可就在这时，她的另一名亲信将领忽然结结巴巴地喊道：“夫人，左翼，金鹿旗金鹿旗倒了！”

    安娜闻言面色一变，视线瞬间看向了左翼，只见那面屹立在敌军右翼中的金鹿旗不知何时竟然消失了。

    那面金鹿旗象征着年轻的沼地公爵，是己方左翼的象征，是士兵们必须拼死捍卫的图腾。

    旗帜的倒下，说明拉斯洛的核心亲卫部队大抵已经全军覆没，拉斯洛本人兴许也已遭不测。

    还不等安娜开口，另一名亲信将领就矢口否认：“不可能，绝对是看错了！又或者，公爵大人已经带领军队突入敌军的腹地，导致我们看不见那面旗帜。”

    这种时候，即便拉斯洛与左翼的骑兵真的全军覆没，也只能先当做没看见。

    决不能让左翼的溃败影响到局势大好的中军。

    公爵的牺牲固然令人悲伤，但只要能拿下这场战争，那金鹿堡依旧能统治整个沼地领。

    况且洛泰尔又不是只有拉斯洛一个儿子，他的次子这会还在金鹿堡暂时治理领地呢。

    安娜这时也无暇顾及自己的长子，焦急问道：“派往左翼支援的骑兵呢，为何还没有突入敌军右翼中？”

    为了鼓舞中军，她早已离开了布阵时的高地哨塔，此刻已经突入到战场的中央，视线受阻，很难再顾及到战场全貌。

    有将领眯着眼打量片刻，回道：“看烟尘扬起的位置，目前应该正在与敌军骑兵交战！”

    此前，安娜注意到东边橡树林里的动静，特意抽调了八百骑兵去左翼支援长子。

    看起来，这批骑兵似乎是被林恩的后手给挡住了，没有起到支援的作用。

    就在这关键时刻，那名报丧的将领忽地又喊道：“夫人，不好，左翼的步兵溃退了！”

    金鹿堡的左翼在战前共有两千兵力，步骑各半。

    其中骑兵跟随拉斯洛从侧面突入敌军右翼，步兵则从正面发动常规攻势，试图与骑兵两面夹击拿下敌军右翼，

    在金鹿旗倒塌后，那些本就士气一般的步兵再也无法维持攻势，只能仓皇后撤。

    况且他们还要时刻面临荒民弓手的箭雨攻势，伤亡人数已然到了临界点，几乎丧失了战斗力。

    可噩耗还未结束，就在短短十分钟后，金鹿堡的右翼也传来噩耗。

    “夫人，加埃伯爵亲自突击时身受重伤，右翼也开始撤退了！”

    这加埃伯爵正是金鹿堡中的一名宫廷伯爵，负责指挥右翼。

    此时，右翼的血腥拉锯战已经持续了近四十分钟，他的重伤宣告着右翼也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安娜霎时间脸色一黑，差点就从战马上栽了下去。

    左右两翼同时溃退，这势必会解放敌军的两翼兵力。

    只要林恩不是个蠢蛋，就一定会命令两翼向前迂回，配合中军从三个方向包围金鹿堡最为强大的中军。

    而一旦中军被围，这场战役也就彻底失去了悬念。

    安娜腰刚一软，她身边的亲信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肩膀：“夫人，当心！”

    很快，又一名亲信也扶住了她另一边肩膀。

    在两人的提醒下，安娜勉强恢复了清醒，她用力一咬舌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扶住她的一名亲信焦急地提议道：“夫人，要不撤退吧？只要您能返回金鹿堡，我们就还有反击的机会！”

    撤退，在此时是一个较为明智的选择。

    敌军的左右翼尚未发动全面反击，己方的中军也依然还占据上风。

    只要舍弃中军的一半士兵，安娜就有很大机会带着核心将领们逃回金鹿堡。

    去年冬天，沼地公爵洛泰尔也是靠着‘壮士断腕’，丢弃了寒风伯爵等王领贵族，带着残余的宫廷骑兵们逃回了河湾堡。

    面对亲信的提议，安娜却是不假思索地断然拒绝：“不，我不会撤退，我是沼地领的安娜，我此生还从未当过逃兵！传我命令，全军向前冲击，以最快速度突破敌方中军！”

    在生与死的选择面前，安娜选择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要冒着被左右合围的风险，尝试着尽快突破林恩的中军。

    逃回金鹿堡？

    她绝不会这么做。

    丈夫的教训就摆在面前，洛泰尔的确是安全逃回了河湾堡，可转眼他就被叛军割了脑袋送给琥珀港的奥托。

    安娜若是带着残兵败将逃回金鹿堡，难保下边人不会起心思。

    况且逃跑也并非她的性格，她自幼要强，面对他人发起的决斗从不逃避。

    安娜这会已经全看明白了，林恩故意将中军布置得比较单薄，就是要引诱她将预备部队投入到中路，最后再以较强的左右翼击破金鹿堡的两翼，并对中军完成合围。

    眼下她不想后退，那就只能将计就计，搏获胜的那一丝机会。

    听了安娜的命令，一干亲信将领顿时面色一凝。

    但从他们眼中看不到多少害怕与恐惧，只有钦佩与无穷的战意。

    年轻公爵大人或许已然战死，但他可是率先冲入敌阵的勇士，其勇气值得钦佩。

    而今主母又悍不畏死，想要对敌人的中军发起最后的绝命冲锋。

    这让将领们如何能不舍命相陪？

    北境的男人可以战死，但一定不能后背中剑而死！

    安娜拔出了丈夫出征前送给她的长剑，眼中充斥着决绝与战意：“贵族就要有贵族的气度与勇气，诸位，请随我冲锋！”

    明知前方是地狱，她也不愿逃避。

    “是，夫人！”

    一干将领纷纷拔剑回应。

    未多时，安娜就领着这批最核心的将领向前突进。

    在他们的感染下，金鹿堡中军士气大振。

    中军的士兵们都裹挟在军阵之中，看不到两翼的战况，他们还以为是己方即将大获全胜，准备收割战局呢！

    维克多看着这一幕，差点惊讶到跳了起来：“大人，在两翼溃退后安娜却不想着撤退，反而还带领最后的部队向我军发起了冲击！”

    “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军发动反击吗？有点意思。”林恩站在中军后方，看得清楚。

    只见己方中军前线面临的压力陡增，随着伤亡的增多战线也开始出现萎缩。

    但中军剩余的一千多名士兵依旧勇猛应敌，阵线大体没有后移。

    林恩扫了眼右翼的情况，当即下达指令：“右翼也休息一段时间了，命令扬立刻带领部队出击，还有休戈的骑兵，也要尽快向中军靠拢！”

    在击毙拉斯洛之后，右翼士兵花了些时间扫清战场，主要是击杀不愿投降的宫廷骑兵，并配合随后赶来的五百骑兵学徒收降了余下的宫廷骑兵。

    休戈那边的五百重骑则与敌军的八百骑陷入了缠斗，只不过这些重骑兵的装备要远好于对方。

    即便人数上处于劣势，却能在战场上占据上风。

    还没等林恩的命令传达下去，休戈那边就击败了八百骑兵，领着几百骑开始向南边移动。

    很显然，休戈也注意到了局势的变化，无需命令就知道要包抄敌人中军。

    林恩立刻又下达一道指令：“再给左翼下达指令，命令约瑟夫全军出击，在追击敌军溃兵的同时，尽可能绕到敌军后方！”

    待传令兵离开，林恩也拔出腰间长剑，仰天高呼：“亲卫队，随我支援中军！”

    敌军的主帅已经出动，那他自然也要有所表示，正好也能支援看似摇摇欲坠的中军。

    片刻之后，他亲率百骑驰援中军，并指挥中军抵挡住了敌军最后一波也是最疯狂的攻势。

    待到左右两翼与休戈的骑兵包抄到位，这场战争也彻底失去了悬念。

    位于中军的金鹿堡士兵意识到了己方两翼的溃败，抵抗一段时间后，他们逐渐失去了战斗意志。

    战斗从上午打响，到中午终于进入尾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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