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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如今一刻钟顶过去俩小时


今天天气挺好,海上风不大。

    波涛徐徐,阳光照耀下,水花像融化的金子般在海面上流淌。

    单篷船的船身随着轻浪微微起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都检查利索没?”刘旺财站在船头,古铜色的脸上皱纹里夹着海风刻下的盐霜。

    撒网收网都是力气活,老队长把绿军装给脱了,露出里面全是破洞碎眼儿的汗衫。

    钱进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刘队长,你身上这汗衫能当渔网用了。”

    刘旺财也笑,腰间别着的铜烟锅随着船身摇晃拍在腰间悬挂的钥匙上叮当作响。

    “网具清点完毕!”尽管船上只有三个人,可是一切还是按照标准化流程进行。

    宗航沉声说道:“拖网一条,沉子60个,浮子40个,网衣无破损。”

    “缆绳够长!”

    他正把拇指粗细的尼龙缆一圈圈盘好,黝黑的肌肉紧绷着。

    拖网很占空间。

    所以这条12米长的单篷船明明能满载四五十号社员却只带了二十来人,原因就是人得给渔网留空间,给后面的渔获预留空间。

    一切准备就绪。

    柴油机重新轰鸣,推进器搅起雪白的浪花。

    木船像匹被抽了一鞭子的骏马,猛地窜了出去。

    “乖乖!”尽管已经坐了好一阵子的快船,可是老队长每次还是忍不住感叹,“九匹马力就是厉害,咱这船跟海军的快艇一样,可比公社的机动船带劲多了!”

    船行至龙蛇岛东南约三海里处,他举起缠着红布条的竹竿:“停船,就这儿!下网!”

    这推进器有前进也有倒退功能,可谓是非常先进了。

    随着宗航按下推进器的怠速按钮,柴油机转为低沉的“砰砰”声。

    刘旺财指挥钱进协助自己抬起卷成捆的网衣口中吆喝着:

    “一、二、三——放!”

    随着号子声,沉甸甸的网衣“哗啦”滑入海中。

    浮子像一串皮球在水面排开,沉子则拽着网口迅速下沉。

    刘旺财趴在船舷,眯着眼看网衣舒展成一张巨大的漏斗,钱进问道:“有多大?”

    “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宗航卷了根旱烟叼在嘴里嘿嘿笑。

    钱进问他:“足球场有多大?”

    宗航愣住了。

    我只是听广播上有时候说什么东西的大小跟跟足球场似的,如今我也来时髦一回,怎么你还问我足球场有多大呢?

    我看你是故意为难我刘宗航!

    “别废话,干活了,开始加速!”老队长挥动红布条。

    宗航急忙用防风打火机点燃烟卷,然后一手推动油门杆,柴油机顿时咆哮起来。

    船身猛地一沉,拖网缆绳瞬间绷得笔直,在船舷摩擦出‘吱吱’的声响。

    “网口开了!”头一次经历放网的钱进兴奋地指着后方。

    刘旺财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哈哈笑。

    在海面下三米处,拖网的巨大网口完全张开,像头贪婪的鲸鱼,吞噬着途经的一切。

    阳光穿透海水,在网衣上投下变幻的光斑,偶尔能看见银光一闪——那是误入网中的鱼群在挣扎。

    刘旺财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有机塑料表面反射着阳光:“保持航速,拖半小时!”

    宗航问道:“就咱们三个人,要拖半个小时吗?”

    这船上可没有卷网机,到时候收网全靠三人的力气,机动船跑的快,如果半小时内拖到的渔获过多,他们三人拖不上来渔网那可就麻烦了。

    刘旺财沉吟一声,说道:“那时间减半,15分钟拖一次看看。”

    船拖着巨网破浪前行,在身后留下一条白色的航迹。

    宗航坐在船尾,一边控制推进器一边时不时伸手试试缆绳的张力:“拖网就得配合机动船,这家伙今天非得干一波狠的不行了。”

    缆绳在他掌心磨出深深的红痕,却掩不住脸上的兴奋。

    十多分钟后,海面逐渐热闹起来。

    一群海鸥尖叫着俯冲下来,在船后方盘旋。

    偶尔有银白色的鱼影跃出水面,在阳光下划出闪亮的弧线。

    刘旺财的烟锅早熄了,他却浑然不觉,仍紧紧咬着烟嘴:“准备起网!”

    宗航慢慢收回油门,柴油机的轰鸣转为低吟。

    刘旺财和钱进先就位,肌肉虬结的手臂搭在缆绳上,手上戴了手套,然后开始使劲拖拽。

    很沉很沉!

    钱进当真是把吃奶力气都使出来了,宗航给推进器定速定向后也上来帮忙。

    最先露出的是浮子,上面缠满了绿色的海草。

    接着是网口上缘,那里挂着几只张牙舞爪的螃蟹,正徒劳地挥舞着大钳。

    当网身的三分之一露出水面时,海水突然像煮沸了一般——

    怕是得有几百条银白色鱼尾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形成一道道小彩虹。

    钱进深吸一口气。

    好美!

    “满网!满网啊!”宗航的声音激动到了变调。

    他和刘旺财喊着号子拼命拉动缆绳,胳膊上的肌肉像小山包一样隆起。

    终于,整个网兜浮出水面。

    刘旺财哈哈大笑。

    网里银光闪烁,像装了一条条水银。

    青鳞鱼、针良鱼、小黄花鱼、还有最多的银鲳鱼纠缠在一起,其间还夹杂着挥舞螯足的龙虾和透明的小乌贼。

    最底下,几条半米多长的大海鲈鱼正用尾巴“啪啪”地拍打着网衣。

    “快!快倒出来!”刘旺财的声音发颤。

    渔网被艰难的拖上船,网底绳一松,渔获像瀑布般倾泻在甲板上。

    活蹦乱跳的鱼在船舱堆了起来,有几条健硕的马鲛鱼直接跳过了船舷,又落回海里。

    钱进扑上去想抓,被宗航一把拽住:“领导你不要命啦!”

    然后他跪坐在鱼堆旁,慢慢的捧起一条银亮的带鱼。

    刚出水的带鱼很漂亮,浑身洁白如镀银过一样,阳光照在上面滑过的是彩光。

    宗航将蛇一样扭动的带鱼扔下去:“队长,这一网、这一网才十几分钟,抵得上过去俩钟头啊!”

    刘旺财没说话。

    老队长蹲下身,从鱼堆里扒拉出一只肚子上爬满了虾籽的大虾,甩手扔回了海里。

    他去轻轻的拍了拍推进器发动机顶盖,再次赞叹:“这东西,真好使!”

    宗航期盼的问道:“还要继续下网吗?”

    其实三个人下拖网不合适。

    拖网每次拖上来后都得重新整理一遍,很浪费时间也浪费人的力气。

    所以一船十几条强劳力出海最好,可以长时间下网,一网上来收获满满。

    如果有卷网机和绞盘那就更好了。

    当然这个他们不敢想。

    钱进也帮不上忙。

    给渔船加装卷网机和绞盘的技术活,他现在干不了。

    刘旺财不说话。

    见过多少大风浪的老队长也在踌躇。

    宗航抹了把鼻子问道:“要不然回去把另一台推进器给安装起来?先不管秋收了,先组织咱社员出海吧。”

    渔获价值高。

    刘旺财花白的胡须被海风吹的飘荡。

    他思索一阵后摇摇头:“算逑,地里的庄稼得赶紧收起来了,海里永远都有鱼,回头等忙完了秋收再到海上来使力气。”

    宗航此时有些眼馋了,说:“地里庄稼跑不了,海里的鱼到处跑。”

    “现在秋天来了,秋汛到了,鱼群洄游,以前咱家伙什不好使,只能眼睁睁看着鱼群洄游去深海。”

    “如今领导给咱队里鸟枪换大炮搞上了推进器来开船,咱不得抓住机会干他一票?”

    刘旺财有其他考虑。

    他摇摇头说:“这里隔着咱生产队太远了,一来一回要吃掉多少柴油?”

    深情的目光凝视着推进器,他有些感慨:“这不光是一匹大油马,也是一头油老虎啊!”

    “算了,咱仨费点力气,叫钱总队跟着咱费一把劲,多收拾一下渔网,咱三个慢慢下网,看看上午能捕捞多少东西。”

    钱进说道:“嗨,我不费劲,我年轻,没别的就是力气多。”

    他跟着老队长开始整理拖网。

    等到拖网卷好。

    柴油机再次轰鸣起来。

    渔船划破金色的海面,船头压起的浪花像碎银般四溅。

    他们得再寻下网海域。

    宗航在船尾掌舵,不时回头看看那条渐渐远去的拖网航迹。

    几只看热闹的海鸥还在盘旋,偶尔俯冲下来啄食漏网的小鱼。

    船舱里,鱼堆中偶尔还有一些挣扎的动静。

    刘旺财蹲在鱼筐边,粗糙的手掌抚过一条怕是得有十斤重的大鲈鱼。

    鲈鱼挣扎的疲惫了,只留下鱼鳃还在微微开合。

    老队长抬起头问钱进:“领导,你带这鱼回去给你手下当福利品怎么样?”

    钱进笑道:“算了,这种大鱼你们留下,我弄点小海鲜小鱼小虾就行了。”

    他是自掏腰包给手下发福利。

    没必要上价值强度。

    最好是给赶海所得的小孩,新鲜并且价值合适。

    又到了一片适合下网的海域。

    刘旺财抓起把石英砂撒进网囊,砂粒顺着棕绳缝隙簌簌滚落,在甲板上敲出细密的鼓点。

    “来,钱总队搭把手,又要放缆了!”随着他一声断喝,渔网洒落下去。

    网鲸鱼再次张开了大嘴……

    推进器轰鸣着撕碎海水推动单篷船前进。

    船头劈开的海浪在两侧堆成雪墙,咸腥的水雾扑在钱进脸上,让他感觉皮肤痒痒酥酥麻麻。

    还挺爽的。

    海面下暗流涌动,拖网网口如巨鲸张口,在船尾拖出丈许宽的漩涡。

    宗航还是习惯性的一手掌管推进器一手拉扯网绳感受收获。

    钱进看见了水下激起的银鳞,那是成群的小黄鱼在网衣间穿梭。

    这些鱼夜间捕捞才是黄色,白天尤其是现在的强光下它们的鱼鳞整体泛着灰白色。

    宗航也看到了小黄鱼鱼群,脸上露出笑容。

    钱进问道:“渔网在水里鼓胀开,不管有没有鱼进去,重量都是差不多的吧?你拉扯渔网能感觉到有多少渔获?”

    宗航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焦油熏黄的牙齿:“肯定不行,嘿嘿,我是在试探网绳的震动感。”

    “入网的鱼越多,网绳震颤的越厉害,而且它是有规律的,反正要是这网绳没动静,那基本上就说明渔网里没什么货……”

    刘旺财蹲在船头仔细看水流,时不时招呼宗航转向:“铁疙瘩可比不得木头,得顺着海性子走。”

    钱进明白他的意思。

    机动船要顺着水下暗流行驶,这样才能省油,同时这样捕捞收获才大。

    毕竟鱼群也在水下顺着暗流迁徙。

    龙蛇岛四周海域的海底地形复杂,有些地方水很深,幽蓝乌黑,深不见底,有些地方海水却又很浅,灿烂的阳光穿透海水能照到海底。

    这时候的海水往往泛着翡翠绿,很漂亮。

    钱进低头看,到了这种地方能看到拖网踪影,拖网掠过,海底的沙质海床像被梳子梳理过的绸缎,在船尾拖出长长的尾迹。

    这一网的收获比上一网差一些。

    拖网捕捞,运气占大头。

    一刻多钟的时辰后,收网号子又一次响彻海面。

    钱进抹了把脸上的浪沫,掌心被网绳硌出的血泡已经磨破,沾染上海水,疼的他呲牙咧嘴。

    刘旺财拿出军用水壶给他倒水冲洗,又将随船的纱布扯下一截给他包住掌心。

    两网收获之后,三人都得休息。

    红卫一号上响起砰砰砰的声音,这是大鱼在用尾巴拍打木质船舱。

    他们四周海水徐徐荡漾,他们头顶海鸟在翻飞啼鸣,有些胆大的海鸥落在船舱叼小鱼吃。

    刘旺财也不管,抽着烟一个劲的呵呵笑。

    钱进深吸一口气,船上全是熟悉的腥咸味,那是鱼鳞片摩擦网衣后,混着被打捞上来的海藻而形成的复杂味道。

    远处逐渐出现了一艘机动船的身影。

    那是一艘大船。

    刘旺财站起来将手在眉头上搭了个凉棚往船上看。

    大船上插着一面红旗。

    海风猎猎,旗帜飘飘。

    见此刘旺财冲钱进笑:“想打瞌睡了,枕头来了。想娘家人了,孩子他舅来了。”

    “是咱公社船队的机动船,走,咱们过去会一会他们!”

    宗航下意识说:“咱不是不能叫外人知道咱有了这推进器的事吗?”

    刘旺财点点头,对钱进解释说:“我是这么想的,这机器它不是个大姑娘,能在家里藏起来。”

    “以后我们开船在海上,难免碰上熟人,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们队里有了新推进器,是不是?”

    钱进说道:“是。”

    刘旺财继续说:“所以我想这么操作,渔船要是回了队里,那我让人做一个木头箱子,回队停靠在岸边后立马将它给整体锁起来。”

    “这样不管是社员还是外人,都叫他们没法看到这机器的真面貌。”

    “如果有人问为啥还得锁起这个机器来,我就说这是一台旧机器,不用的时候得进行保护性保存,避免被阳光照耀、避免被海水浸泡搞坏它。”

    钱进说道:“这个说法可以。”

    “可是在海上怎么办呢?”刘旺财笑起来,脸上那些黑漆漆的皱纹里藏满了农民式狡黠,“那我就时不时的海上停船,就说是机器坏了,委托他们开船把我们拖回去。”

    “你看,一来二去外面是不是就会有个说法,红星刘家生产队烧包,托领导从城里修船厂买来旧推进器,结果总是坏,哈哈……”

    宗航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夸赞道:“高,队长还是你高。”

    刘旺财捋胡须笑道:“真真假假嘛,这样外面的人自然不会对咱队里的推进器感兴趣,咱们的秘密不就保存住了吗?”

    说着他让宗航给发动机披上绿军装,然后站起来使劲挥手。

    大船发现他们以后慢慢的开了过来,随着双方靠近,钱进看到大船的红旗上是一行金色大字:

    红星胜利渔12号。

    船头有人冲他们挥手,显然船上的渔民已经认出了刘旺财的身份:

    “老刘大哥,你们怎么来这么远了?你们怎么敢三个人就驾驶单篷船来龙蛇岛?”

    刘旺财喊道:“我们是烧油过来的,现在我们船上安装了推进器……”

    他伸手指向船尾又指向钱进:“这是一直在我们队里搞支农工作的钱主任,市供销社外商办的钱主任,他昨天给我们队里搞了两台旧机器,从市里维修厂搞来的。”

    “我们给这船安装上后,今天带了社员来龙蛇岛赶海。”

    “结果这机器不行呀,出了点小毛病,我们正在发愁呢,看见娘家人来了!”

    大船还没有下网,所以可以随意靠近他们的小船。

    刘旺财在公社也是一号人物,钱进更是闻名遐迩、盛名如雷声。

    得知钱进在红卫一号上,大船上立马扔下来一条缆绳。

    缆绳从侧面捆住了红卫一号船头,带动木船前行。

    刘宗航留在船上操控方向避免撞到大船船舷,刘旺财则带着钱进上了红星胜利渔12号。

    这也是一艘改造船,由双蓬大船大改而成。

    它改造的很彻底,不光加装了机动推进器,还安装有卷网机和绞盘,实现了机械化生产。

    但它跟钱进在21世纪所看到的那种机械船还不一样。

    21世纪的机械船整体是一个系统,电气化发达,全船一台发动机。

    这船有两台发动机,一台发动机负责船只推进器供能,还有一台发动机则负责给卷网机和绞盘供能。

    钱进上船后,一个黑脸膛、戴墨镜的大汉出来跟他握手。

    刘旺财介绍说:“他是宁双龙,12号船的船老大,咱公社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你可别臊我了,在领导面前我算是什么人物?”宁双龙跟钱进使劲握手。

    钱进呲牙咧嘴:“抱歉,宁船长,我手掌有点伤口。”

    刘旺财急忙说:“我们刚才下网来着,领导帮我们下网,叫缆绳给磨破了手掌心。”

    宁双龙一听这话,赶紧招呼人去把酒精带过来:“消消毒,重新包扎。”

    钱进很想问一句有没有碘伏,可这年代碘伏确实不多见。

    他改口问:“有没有红药水蓝药水的?用不着酒精,太浪费了。”

    宁双龙哈哈笑道:“领导你别客气,不用担心浪费,我们船上有配额,还是你们供销社给的酒精配额呢。”

    钱进暗道我不是担心浪费,是酒精真玩意儿消毒它是真的疼。

    一瓶装在葡萄糖注射液玻璃瓶里的酒精带过来。

    宁双龙可舍不得往伤口上倒酒精,他是用棉花给钱进擦拭伤口。

    很疼!

    宁双龙为了表现自己的热情和细心,擦起来很仔细,把磨破的掌心皮翻来覆去的擦。

    满船二三十条壮汉都在盯着钱进看。

    钱进不想丢人,便故作平静咬牙看向海上。

    宁双龙的举止让他想到了一个冷笑话。

    有人问伤口在什么地方不疼?答案是伤口在别人身上。

    宁双龙反正不疼,他一个劲用酒精给钱进擦拭伤口,最后都擦到了伤口麻木!

    钱进在红星公社名头极大。

    第一是他对红星刘家生产队的帮扶力度大,帮助刘家脱贫致富在当地有名声。

    第二是他腊月和正月都请公社铁匠们带家人去城里游玩,铁匠家人们回来把城里吹上了天,把他钱进吹成了神仙人物。

    以至于公社所有人都想跟他打好关系,这也是宁双龙对他热情满满的原因。

    钱进重新包了手掌,立马又有人给他送来椅子、给他端来凉茶。

    这把他弄的很尴尬:“同志们客气了,谢谢、谢谢,我站着就好,我不渴,哦,我不吸烟……”

    “烟还是算了,这会风不小,不好点烟。”有人随口说。

    钱进听了便说道:“刘队长帮我记一下,下次我再下乡的时候你提醒我去城里黑市找找防风打火机,我给咱这些同志一人捎带一块防风打火机。”

    宁双龙等人不客气,轰然叫好。

    防风打火机对渔民来说是必不可少的真家伙。

    宁双龙关心的问推进器问题。

    刘旺财含糊应对:“小事,一台旧机器刷了新漆,看着好看但里面容易出点小毛病。”

    钱进说:“准是电路短路了,当时买的时候我修船厂的朋友便提醒过我这回事。”

    刘旺财说道:“我估计也是,刚才闻见胶皮的焦糊味了。老宁你不用麻烦,我们自己能修,回去撬开盖子换一截电线行了。”

    宁双龙说道:“那你们得跟我们在海上漂一段时间,我们按照计划是今晚半夜回港。”

    “不用。”刘旺财说,“你们先忙,待会靠近龙蛇岛的时候把我们送过去。”

    “我们队里会计带着一些妇女在岛上赶海,他带着维修工具呢。”

    “我应该把工具留在船上的,当时想着给船减少负担,也寻思机器没那么容易坏,就把工具让他带到岛上去了。”

    船上的大副说:“这个简单,我们正要冲龙蛇岛那边去,准备下一网呢。”

    刘旺财撸起袖子:“那你们忙活吧,我正好帮着搭把手。”

    钱进也要上手。

    船上渔民赶紧拦住他:“你那手掌心不能动了,再磨到嫩肉好的可慢了……”

    “诶,刘队长你也歇着,这船都是靠机器……”

    “你俩看光景就行了……”

    宁双龙开始招呼船上的壮汉们忙活。

    这是大船,船上用的网是大网,缆绳也是龙须缆这种粗绳子。

    放大网需要十二名船员同时拉动龙须缆。

    缆绳是浸过沥青的麻绳,粗如儿臂,绳结处缠着防磨的铜箍。

    八名壮汉抬着大拖网走向船舷。

    网具总长八十丈,网衣用三指粗的棕绳编织,网眼从船头的五指逐渐缩小到船尾的三指。

    钱进看的目眩神迷,然后当缆绳快要完全入水时,船尾突然传来“咔嚓”异响。

    一块磨刀石被网带下去恰好卡在了推进器齿轮间,双蓬船新焊的推进器外壳裂开道寸长的缝,露出里面扭曲的钢筋。

    钱进当没看到这一幕。

    渔民们本想露一手,结果露出裤衩来了……

    还好推进器功能不受影响,磨刀石被强行撞开,机器运转,渔船继续前行。

    宁双龙感觉丢脸,羞恼大喊:“老五,你怎么回事?你眼睛呢?”

    他将随身携带的《渔业生产责任制》红皮书砸向一个汉子:“回去给我他娘抄一遍!”

    很快上方传来瞭望哨的吆喝:“全体注意,黑沙!黑沙过来了!”

    黑沙不是真的沙。

    是鱼群。

    鱼群贴着海面游的时候就像是大片黑色沙层,故而由此得名。

    宁双龙顾不得发飙,赶紧进入驾驶舱忙活。

    他双手紧握舵轮,掌纹里的砂粒与舵柄的包浆摩擦出细响。

    钱进觉得这一幕颇有些浪漫,就像是渔民通过掌心在与驾驭的渔船对话。

    “左满舵!”外头大副的吼声混着柴油机的震颤传进来。

    钱进顿时感觉双蓬船变得有些绵软,船身划出个锐利的弧线。

    “慢!慢些转!”大副又嘶吼一声。

    他跟宁双龙是老搭档,两人吆喝着很快达成了一次配合。

    拖网足足拖行了一个半钟头,然后宁双龙将船舵交给一个青年:“把稳它。”

    他自己出去指挥收网。

    另一台发动机开始轰鸣。

    绞车钢索发出危险的吱呀声,网囊里翻涌的银浪里夹杂着黑影。

    网衣逐渐隆起,像怀孕的鲸鱼浮出水面。

    当第一尾带鱼破网而出时,鱼尾甩出的水箭正中后头观望的刘旺财胸口,湿透的汗衫顿时开始滴水。

    老队长浑不在意,只羡慕的看出水的渔网:“乖乖,真好!”

    拖网被整体收回船上。

    刘旺财上去从网眼里抠出来一条八爪鱼。

    八爪鱼缠住他的手指在上面喷墨,很快老队长半个手掌变成了黑色。

    他递给钱进,钱进扔回了海里。

    见此宁双龙咧嘴笑:“领导,你扔个海螺进去,叫它变成海螺姑娘以后找你报恩。”

    “海螺姑娘自己带一套房子,多好,你扔个八爪鱼可不行,万一它修炼成了找你报恩,一掀开裙子下面是八条腿!”

    渔民们大笑,开始说起了荤段子。

    钱进浑不在意,说道:“那更好,八条腿啊,两条腿黑丝两条腿肉丝两条腿白丝两条腿红白渐变丝——这还不够呢。”

    其他人疑惑。

    什么丝?

    钱进给他们介绍,连说带比划!

    他可是过来人,形容的那叫一个具体,这形容在陆地上都不敢说。

    会被查!

    粗汉们发挥着想象力,脸色开始泛红。

    宁双龙上去踢人:“都把裤裆整理一下子,赶紧收拾渔获了。”

    甲板已经成了流动的盛宴:

    带鱼在舱板上蹦跳如银蛇,鲳鱼翻着白肚抽搐,小黄鱼群聚成流动的金币堆……

    汉子们哼着《丰收歌》,手指翻飞间,鱼鳞在阳光下如碎金坠落,分类进入一个个鱼筐里。

    宁双龙从袋子里抓起把盐粒撒向大海,盐粒在船尾拖出的航迹里闪烁,最终落入水里。

    这是当地风俗,是渔民感谢大海的馈赠。

    此地已经距离龙蛇岛很近了,钱进能看到龙蛇岛模糊的痕迹。

    大船不能靠近龙蛇岛,他们在边缘海域解开缆绳,靠木桨舞动徐徐驶向岛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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