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卜算之法,大道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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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邢和璞烹茶招待两人,淡淡的茶雾升起,压下了外面凛冽的秋风。
他给二人斟茶。
邢和璞捧着茶盏惬意道:
“所谓卜算推衍之法,不过是借助周天星辰和天地契机,来进行推算的一种法门。”
“说是道法也好,归为术数也罢,名相之别,实则无甚分别。道为体,术为用,体用一源,显微无间。”
“我也不过是借此一窥天地,从中取道。”
“是为仙途。”
“大道三千,我得一法。”
邢和璞说着,把茶盏推到一旁。
他从腰间取下自己从不离身的竹筒,倒出里面的竹筹,当场在江涉面前演示起来。
桌案上的竹筹不断变化。
邢和璞卜算的时候,眼神极亮,语速也快。
“《易》云: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邢和璞取出一根竹筹置于一旁。
“此‘一’不用,以象太极,寂然不动。”随即,他将剩下的四十九根竹筹信手分为两份,“分而为二以象两。”
象征着天地初开,阴阳始分。
接着,邢和璞从右边一份中取出一筹,挂于左手指间,“挂一以象三。”
便是天地人三才已立。
邢和璞以四根为一组,左右手分别揲算左右两堆竹筹,他道:“揲之以四以象四时。”
模拟着四季变幻。
最后。
他把各堆剩下的竹筹,夹在指间。
邢和璞道:
“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
“……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
一手将所有竹筹全部拂开,散乱满桌。
邢和璞大笑。
“此所以——”
“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邢和璞任由竹算凌乱摆在桌上,他端起一旁的杯盏,抿了一口有些凉了的茶水,润润嗓子。
看向江涉,邢和璞说道:
“所以日月星辰,人寿生死,无可不算。”
“尽在天地之中。”
“皆有命数,皆循此法。”
江涉看着桌上的竹算,心中也感慨。
这已经是极为精深的术数,而邢和璞之前提到的几句对周天星辰的理解,已经可以算上是厉害的天文了。
他道:“果真是妙法。”
邢和璞诧异。
“我只讲了一遍,先生便听懂了?”
这些东西,他早就给家中下人讲过许多次,这些人每回都是听过就忘,下一次都要重新讲起。
邢和璞早些年,还想传法给家里人,同妻子和父母兄弟甚至晚辈讲过,一家子二十多人,就没有一个明悟的。
他发妻也是半点没学通,六十岁便就寿终了。
更不要说崇玄馆这些弟子。
一个个生的简直是猪脑。
就算邢和璞大方,并不私藏,也没人能够学懂。
江涉想了想。
“我会一点。”
他也没有让人拿来纸笔计算,也没有伸手碰乱邢和璞摆在桌子上的竹筹。
而是在心中推算起来。
他说起日月升落,说起千年世家的变幻,说起王朝生死。
邢和璞起初不以为意。
听到江涉推算星辰开始,神情逐渐认真起来。
渐渐变得慎重。
甚至最后他端正跪坐,与和尚一起洗耳恭听。偶尔发出几声疑问,也都得到了解答。
往往寥寥数语,便让邢和璞有茅塞顿开之感。
谈的是千古事,观的是帝王家。
见的是众生百态,随口一算的是日月升落。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邢和璞不舍得起身燃起灯烛,搅乱今日闲话。他正想要请高僧去燃灯,却见到江涉随手一弹指,壁上灯烛就已经被点亮了。
明亮跳动的火光,映照在邢和璞眼中。
他顾不上疑问。
“果真如此?”
江涉道:
“自古无不亡之国,无不败之家。”
“昔年秦皇统一六国,功业千古,最终秦不过存世十四年。”
“世家风雅,又能延续多久呢?”
寥寥几句,让人听出其中寂寥,邢和璞心神恍惚,他下意识不敢相信,江涉便道:“可依照我之前推算的天文来看。”
“十月初一,日有食之。”
“且看是否验证。”
日食也并不能证明什么,也不过是正常的天象变幻而已,和皇帝是否贤明,朝堂上是否有奸臣没有关系。
邢和璞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不必江涉说。
他也能算出,那天有日食。
“可有解救之法?”
江涉望向他:“你可以试试。”
静室里就有纸笔,江涉研墨,随手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等邢和璞回神过来,才发现静室内只剩下他与高僧。
江先生和那只猫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桌案上只剩下一张纸。
邢和璞捧起纸,看到上面写着两行字。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在这一行字旁边,又有一句。随手留笔,疏廖寂静至极。
“风光能有几时。”
崇玄馆地处繁华,临着皇城,附近也有不少王侯宗室居住之所,闹中取静,格外清幽。如今天色晚了,月光映照后面的竹林,秋风从窗外吹来。
四下清静。
可邢和璞却无端听到了裂帛之声。
……
……
一门之外,江涉走出崇玄馆,外面依旧繁华,一路能看到明亮的灯火,家家户户点起灯烛。
举目望去,能看到——
高门府邸内私宴正酣,灯火璀璨,舞伎翩然起舞,官员把酒言欢。
太清宫的道士们观卜天象。
江涉走在一片繁华之中,他不想被巡视的金吾卫看到,便也没有人阻拦他。一直走出了大宁坊。
宵禁的长街清清冷冷,除了巡视的金吾卫和更夫,只有这一道身影。
一路慢慢悠悠,走到附近的东市和平康坊。
这边坊内,歌舞一下子热闹起来。
临街的酒肆,有胡姬跳着胡旋舞,踩着急促的鼓点。手捧银壶,美酒香气四溢,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文人对弈。
名士醉书。
伙计也有识文断字的,跟着高声诵念歇下的诗文,声音洪亮,传遍酒家,引得满堂叫好。
丝竹管弦,笑语喧哗,吟诗作赋,马蹄车轮……种种声音汇集在一起。
江涉听着那诗文和笑声,他道:
“还不到最鼎盛的时候啊。”
猫跟在后面,今日旁听了那么多话,猫儿几乎是没听懂的。
但她记得一件事,嚷了一声。
“你和术士忘记给那个和尚算命了!”
江涉与邢和璞聊的畅快,一开始和尚还说几句,后面两人聊得起兴,说起天文地理来越发艰深,两人卜算推衍到了深入的地步。和尚就闭口,在一旁细听起来。
江涉才想起来这件事。
他应了一声,坦然道:
“忘记了。”
更夫梆子声回荡在巷陌,时不时还敲着锣,大声吆喝:
“二更已过,三更将到——小心火烛——”
“梆!梆!铛——”
江涉从他身边穿过,猫听力灵敏,锣声太响,猫就躲着耳朵也跑得快些。
一人一猫披着月光,踩着晨霜回到升平坊的宅子里。
推开门,他们两个月没有回来,地上积了不少灰尘,江涉索性也不管,等睡醒了再说。
明日便去街坊摆的摊子里买吃食。
“明天去吃一碗饽饦吧,长安的饽饦比兖州贵一些,不过是很好吃。”
“你吃羊肉的还是鸡肉的?”
猫快睡着了,声音含混不清。
“羊肉……”
江涉闭上眼睛。
升平坊内,还有街坊从梦里醒来,那妇人夜里披着衣裳爬起来,和当家人议论:“你说,那宅子又害死了一家,真是够凶的!”
当家人睁开惺忪睡眼,不满地嘟囔说:
“这都快死两个月了……你又提这事干啥,我看要是那几个人脚程快点,估摸都已经投胎了。”
妇人把他叫起来。
“我想着咱家能不能搬走。”
“宅子不要钱啊?”当家人重重打了个呵欠,被子一裹翻了个身,声音中满是睡意,他半梦半醒嘟囔说:
“哪个坊没有死人?又不是咱们住,你别想了。明天起来还得做活呢,天一会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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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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