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未到，天色还很昏暗。

白小莲的静心阁大门便被人敲响。

“镇平司传话，弟子白小莲开门。”

白小莲的心猛地一沉，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衣物后，给了同样警觉的玄冥一个眼神，示意他藏好，随即缓缓拉开了那扇薄薄的木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镇平司制式青袍的弟子，面容普通，眼神更是如一潭死水，看不出丝毫波澜。

“白小莲，屠极长老有令。”

他稍作停顿，似乎是在享受这四个字带来的无形压力，才继续说道：

“你虽得圣子赏识，破格擢升为上品炼丹师，但规矩不可废。

你需先经正心阁，净化逆念，再往衔书阁，熟读宗法。

完成此二事，方可正式履职。”

话音一落，那弟子便侧过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显然是要押着她立刻前往。

白小莲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屠极，果然是他。

这番安排，听上去冠冕堂皇，实则处处透着刁难。

正心阁由魂修坐镇，专门探查弟子心神，稍有异动便可能被扣上“心怀不轨”的帽子.

而衔书阁更是由最古板的执事掌管，宗法典籍浩如烟海，熟读？

怕不是要故意“引经据典”，专门针对她的错处，将她困在那里直到地老天荒。

这是阳谋，是仗着权势的公然打压。

但她又能如何？

在绝对的实力和地位差距面前，任何反抗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弟子……遵命。”

那弟子似乎对她的识趣颇为满意，僵硬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转身带路。

通往正心阁的路越走越偏僻，周围的虫鸣声都渐渐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石阶和摇曳的树影，仿佛通往某种刑讯的地牢。

正心阁本身是一座通体由黑岩砌成的殿宇，没有窗户，只在门楣上方悬着一盏散发着幽幽青光的魂灯，将整座建筑映衬得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

踏入阁中，一股阴冷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安魂香，闻之让人心神迟滞。

大殿中央，一个身着素白长袍的女子盘坐于蒲团之上，她身形清瘦，面容冷峻，双目紧闭，正是负责此地的大魂修，言若心。

听到脚步声，言若心缓缓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她没有起身，只是淡淡地瞥了白小莲一眼，

“放开神识，接受探查。清除杂念，方证忠诚。”

白小莲咽了口唾沫，手悄悄地摸向特意背在身后的黑锅。

她之前就是靠黑锅的气息隐匿躲过了燧疆的“真视之力”的探查。

那这次应对一个小小魂修，定然不在话下。

这时，弹幕突然开始跳动。

【别啊白小莲，这种级别的探查就交给我们吧！】

【既然那个屠极老不羞故意针对你，我们也不能给他的人好果子吃！】

【白道友瞧好吧！放开识海让她查！】

这帮缺德玩意儿靠谱吗？

白小莲有些狐疑，但在弹幕的坚持下，她还是选择了妥协。

她彻底放开神识，接受了言若心灵识的探查。

与此同时，脑海中传来系统音。

【检测到高危魂修接触，开启‘精神污染模式’倒计时：3、2......】

还没数完，一股冰冷锐利的意念便如针般刺入了她的识海。

言若心的神识来了。

那是一道澄澈如冰湖的意识流，带着审视、净化、规训的意思，试图梳理白小莲混乱的记忆碎片，剔除所谓的“邪祟杂念”。

可就在它触及识海核心的刹那，整个空间仿佛炸开的火山。

无数乱七八糟的弹幕从虚空中喷涌而出如同亿万只嗡嗡叫的苍蝇裹挟着现代社畜的灵魂呐喊，铺天盖地地撞向那道纯净的魂力！

【言若心，我叫你你敢答应吗？业绩指标完成了吗？洞府的房贷还清了吗？】

【忠诚？你的忠诚值几个灵石？打工人没有真爱，只有年终奖！】

【修魂修魂，把自己的魂都修丢了！建议转行直播带货，月入十万不是梦！】

【摸鱼才是第一生产力！上班别太认真，小心猝死没人赔！】

【打工人！打工人！打工都是人下人！我真的受不了这福报了！】

【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反正我不听，听了也白听，改是不可能改的。】

【摸鱼才是第一生产力！只要我摸鱼的时间够长，老板的兰博基尼就永远只是个模型！】

【这比班一天也不想上了！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好困，想睡觉，不想修仙，只想退休……】

【笑死，根本不想忠诚，只想拿钱走人。】

这些信息流并非单纯的文字，而是夹杂着强烈情绪、声音、画面的复合体。

它们五颜六色，形态各异，像无数条弹幕组成的洪流，带着一股子愤世嫉俗却又无可奈何的强大怨念，狠狠地冲刷着言若心那修炼得坚如磐石的道心。

言若心猝不及防，她引以为傲的神识，在这股缺德弹幕的洪流面前，就像一叶脆弱的小舟，瞬间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她从未见过如此……如此污秽不堪又理直气壮的念头！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打工人？

福报？

摸鱼？

兰博基尼？

这些词汇她一个也听不懂，但其中蕴含的那种对权威的藐视，对规则的唾弃，对奋斗的鄙夷，却像最恶毒的魔音，直接在她清净无为的道心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裂痕。

“呃啊——”

言若心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原本冰冷的面容瞬间崩溃，变得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塌，数百年苦修而成的坚定道心，此刻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

忠诚？

勤勉？

为宗门奉献？

这些她曾经奉为圭臬的信条，在“摸鱼才是第一生产力”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白小莲适时地睁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面前快要道心崩溃的师姐，小心翼翼地问道：

“师姐……你怎么了？是我的识海有什么问题吗？”

言若心眼神涣散，艰难地聚焦在白小莲脸上，那张乖巧的脸在她看来却如同深渊恶魔。

她猛地抬起手，指着白小莲，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那些弹幕还在疯狂回响。

【言若心，你努力的样子真让人心疼，可惜你师尊根本不看你表演~~】

【别净化了，赶紧辞职吧，修真界996比凡间还狠！】

【建议举报宗门非法压榨未成年修士！】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原本平稳的气息开始紊乱，魂灯剧烈摇晃，蓝焰忽明忽暗。

“不可能……怎么可能……一个人的神识怎么会……这么……混乱？！”

她咬牙低语，强行稳住神识的退路，却发现自己的意识已被弹幕缠绕，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蛾。

她引以为傲的魂力，在这片混沌面前竟显得如此单薄可笑。

“你……你……”

她张口结舌，忽然眉头一跳，像是被什么古怪念头击中，竟咧嘴笑了下，

“道……道友，今日天气甚好，摸……摸鱼否？”

话一出口，言若心自己都愣住了。

白小莲强忍着笑意，眨了眨眼，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师姐，师妹愚钝，不知何为‘摸鱼’？”

而言若心已经开始执笔书写对白小莲“正心考核”的结论。

玉简上的字迹越来越歪，逻辑也愈发离谱：

“此子神识浩瀚，赤诚可嘉，心性纯良，无邪祟侵染……

建议……涨薪！”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还用力点了点玉简，像是在确认审批流程已完成。

随即，言若心抬起头看向白小莲，语气竟带上几分熟稔：

“道友……哦不，师妹啊，以后咱们可以一起……抵制无效加班。”

白小莲嘴角抽了抽，差点一口灵气回岔。

这时，言若心的眼神清明了几分，晃了晃头，似是在回忆刚刚发生了什么，虚弱地道：

“你……通过了。

去……去衔书阁吧。”

白小莲乖巧地接过玉简，看着上面鬼画符一般的字迹，对着面色惨白的言若心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多谢师姐‘指点迷津’，弟子受益匪浅。”

言若心嘴角抽搐，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滚。

白小莲转身走出正心阁，当厚重的石门在她身后关上的那一刻，她脸上的乖巧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狡黠的笑意。

这第一关，算是靠着缺德弹幕的集体智慧，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她手持着这份“纯净”的证明，走向下一处试炼之地，衔书阁。

她心情轻松了不少，毕竟，和搜魂夺魄的正心阁相比，去衔书阁接受口头盘问，又能有多难呢？

微风拂过，远处衔书阁的轮廓在刚刚探出头的日光下显得古朴庄严。

白小莲蹦蹦哒哒地走在石板路上。

然而，当她走近时，却发现阁楼前的台阶上，早已有一个身影静候多时。

那人身形笔直如尺，即便是在夜色中，也透着一股威严，周身散发的气息，比堆满阁楼的宗法典籍还要刻板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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