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深夜食堂(13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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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深夜食堂(1.3w)
此次日本之行,日程安排得十分紧凑。
今天算是最后的休息时间。
毕竟考虑到团队成员的年龄确实是都不小了。
明天上午,代表团一行将前往永田町的首相官邸会见日本首相大平正芳。
因此下午的时候,在新大谷饭店的会议室内,秘书长林林召集所有团员,严肃而详细地交代了次日正式活动以及未来几天与日本各界名流会面时需要注意的外交礼仪。
“各位老师,成军同志,”林林扶了扶眼镜,语气郑重,“我们代表的是中国的形象。与对方握手时,力度要适中,目光要平视交流;宴会场合,注意用餐礼节,不要发出太大声音;交谈时,不卑不亢,多谈友谊与文学,涉及敏感政治话题要谨慎……”
林林讲解得非常细致,甚至亲自示范了几个动作。
许成军听得认真。
他前世在文化部门工作。
曾经被wlb借调一段时间,做了一段时间外事接待。
因此,对这些礼仪并不陌生。
但他依旧表现出虚心学习的态度,偶尔还能就一些礼仪细节的差异提出精准的疑问,让林林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欣赏。
然而,这番景象落在某些人眼里,却变了味道。
休息间隙,杜鹏成踱步到许成军旁边,手里端着茶杯,语气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老前辈对年轻人的审视,话里有话地说:
“小许同志,林秘书长讲的这些,可要好好听,用心记啊。”
他抿了口茶,眼皮耷拉着,“出国访问,不止是文学要学习,这待人接物的礼仪,更是代表着国家体面,更要好好学习,可不能由着年轻人的性子来。”
许成军原本懒得理会这种绵里藏针的话。
但杜鹏成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那套固化的标准和莫名的优越感压过来,饶是许成军心态再好,也觉得有必要让对方清醒一下了。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杜鹏成,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语气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
“杜老师提醒的是。不过我觉得,学习的前提是认清现状,无论是经济发展,还是社交礼仪,甚至是文学创作本身,都得先承认我们落后了,固步自封没出路。”
他顿了顿,在杜鹏成骤然变色的目光中,继续温和而犀利地补上最后一句:
“人老了,经验宝贵,但更要认老,认老不是服输,是知道自己该在哪方面给年轻人让出探索的空间。总守着故纸堆过日子,指望它能凭空结出适应新时代的果子,怕是难了些。这次来日本正好,也看看世界走到了哪一步。”
“你……!”
杜鹏成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许成军,他想反驳,想用大道理压人,却发现许成军的话精准地戳在了他乃至他们那一代许多文人共同的痛处。
面对急速变化的时代,那种深藏的无力与惶恐。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在周围人若有若无投来的目光中,愣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有力回击,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开,背影都透着几分狼狈。
杜鹏成长篇小说《保卫延安》《在和平的日子里》这些其实都是名篇。
文字本身价值且不谈,但是是有文学价值的。
但是这一辈的人都会有一个特点,在频繁变革的时代下,会展现一些不适。
这些不适就会转化为为了固化自身的地位去打压年轻新势力。
许成军这番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位作家听得清清楚楚。
艾邬摇了摇头,不知是在感叹杜鹏成的自讨没趣,还是惊讶于许成军的锐利。
邓友枚则偷偷朝许成军竖了个大拇指,脸上是憋不住的笑意。
晚上,在征得随行官员同意后,许成军准备独自出去逛逛,亲身感受一下1980年这座正处在经济腾飞前夜、“烈火烹油”般的东京。
刚走到酒店大堂,却意外地碰到了宋梁溪。
此时的宋梁溪,不像在飞机上那样神采飞扬,反而显得有些蔫蔫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和…不自信。
她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家世优越,北大才女,《文艺报》记者,容貌出众。
在国内,她几乎是众星捧月,要风得风。可来到日本之后,仅仅是机场那阵仗,那闪烁得让她心慌的闪光灯,就让她下意识想躲。
而许成军呢?
他那么从容,那么镇定,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
入住酒店,她能磕磕绊绊地用英语问路,而许成军却能用流利的英语与酒店经理顺畅交流,甚至在之前办理入住时,有个西班牙旅行团成员与中方工作人员因语言不通产生了一点小摩擦,许成军居然还能上前,用同样流利的西班牙语轻松化解了误会!
这一切,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刺破了她一直以来的骄傲。
她不是自卑,她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赖以骄傲的那些东西,在更广阔的世界和更优秀的同龄人面前,似乎并不算什么。这种认知,让她骄傲的心一时有些难以承受。
“许…成军。”她低声打了个招呼,声音不像之前那么清亮。
许成军看出她情绪不对,随口应了几句:“宋记者,没休息好?”
宋梁溪抬起头,看着许成军那双在酒店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平静的眼睛,突然鬼使神差地开口:“你…你是要出去吗?能…能和你一起出去逛逛么?”
话一出口,她脸上就有些发烧,觉得自己这个请求太过唐突。
许成军略微沉吟,点了点头:“可以。”
结果两人刚走到酒店门口,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也笑着凑了过来。
“许同志,宋记者,要出去?正好,林秘书长不放心,让我跟着,也算有个照应。我叫吴垒,是魔法部亚洲司的随行工作人员。”
得,三人行。
他们仨,确实是整个代表团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了。
正好吴垒是日语翻译。
当然27岁的魔法部翻译,也显得不那么啥就是了。
走出新大谷饭店,东京夜晚的繁华景象扑面而来,瞬间让宋梁溪和吴垒看花了眼。
酒店位于赤坂,是东京的核心区域之一。
入眼所见。
高楼大厦比肩而立,巨大的霓虹灯广告牌闪烁着“SONY”、“National”(松下)、“丰田”等字样,将夜空染成一片迷离的色彩。车流如织,大部分是造型方正的小轿车,尾灯在湿润的柏油路上拉出一道道红色的光带。衣着光鲜的上班族行色匆匆,穿着时尚短裙、踩着高跟鞋的年轻女性笑语嫣然,沿街的橱窗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从精致的电器到最新潮的服饰……
这一切,与尚在温饱线上徘徊、色彩单调的国内形成了天壤之别。
宋梁溪和吴垒看得目不转睛,嘴里不时发出低声的惊叹,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宋梁溪又鬼使神差地看了眼许成军。
他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璀璨,似乎没有太多震撼,还有一种熟悉与疏离。
他.来过?
宋梁溪承认她对这个同龄人甚至比他小一点的年轻人有点好奇了。
没来过。
但许成军知道,这只是表象,是日本经济泡沫巅峰前最后的、最绚烂的华章。
1980日本的经济有多强呢?
他强大到让它的头号对手或者说幕后主子——阿美莉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压力,甚至一度被认为将取代阿美莉卡成为世界第一经济体。
在实体上,它的汽车和电子产品打败了美国制造。
丰田、本田、日产为代表的日本汽车超越美国成为第一,索尼、松下、东芝、日立等品牌的家用电器风靡全球。
在技术上,它的半导体产业一度让美国失去优势。
半导体产业的全球市场份额超过50%,在DRAM领域,其质量和成本控制都优于美国产品。美国硅谷的公司节节败退。
在金融上,它的资本似乎可以买下全世界任何东西。
东京银座的地价高到令人咋舌。一个流传甚广的说法是:东京皇宫及其周边的地价,超过了整个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地价总和。
当时美国媒体惊呼:“日本人要买下整个美国!”
在心理上,它让曾经的老师兼霸主美国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和挫败感。
美国社会弥漫着对日本的恐惧和不理解。出版了《日本第一》这样的书籍,同时也出现了大量将日本视为“经济敌人”的论调。美国通过《广场协议》迫使日元升值,以削弱日本产品的出口竞争力,这也造成了日本的经济泡沫。
和失落的二十年。
三人沿着赤坂的街巷漫步,穿行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与依然保留着传统町屋风情的角落之间。
东京的夜晚流光溢彩,便利店明亮的灯光、弹子房(パチンコ店)喧闹的音响、以及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匆匆的身影,构成了一幅与国内截然不同的、充满活力与物欲的浮世绘。
直到晚上九点多,宋梁溪看了看手表,虽然意犹未尽,还是提醒道:“我们该回去了吧?晚了怕林秘书长担心。”
吴垒也恋恋不舍地从一家电器橱窗前收回目光,看着里面陈列的最新款索尼Walkman,咂咂嘴:“是啊,该回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那点可怜的外汇兑换券,在这个消费水平惊人的城市,他们那点经费实在捉襟见肘。
看着两人想探索又顾虑重重的样子,许成军笑了:“急什么,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走,我带你们去体验一下日本真正的市井风情。”
宋梁溪一听,连忙拉住许成军的胳膊,小声道:“别去了,外汇太宝贵了,后面还要用呢!”
许成军摇摇头,语气轻松:“走吧,我有一些日元。”
吴垒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甚至有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为了在美女面前充面子硬撑。
看着两人将信将疑的表情,许成军还是解释了一句:“别瞎想。我和岩波书店签《红绸》的日文版权时,他们预支了一部分日元给我,算是作者的活动经费。”
宋梁溪的大眼睛瞬间亮了。
吴垒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这…这多不好意思,日本消费太高了,看这灯红酒绿的架势,我一年工资恐怕都不够这一晚上造的。”
许成军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爽朗笑道:“走了,垒哥!甭客气,回头到了BJ,你带我吃卤煮、炒肝儿,找补回来!”
俩人也不是扭捏的住。
三人绕过赤坂通主干道,拐进了一片名为“赤坂七丁目”的区域。这里狭窄的巷弄两旁,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各式各样的居酒屋,暖帘(のれん)在夜风中轻轻摆动,散发出浓厚的、属于东京上班族的夜生活气息。
许成军观察了一下,选了一家门口人气最旺、传出阵阵欢声笑语的店铺。
一掀开暖帘,一股混合着烤物香气、酱油味和烟草气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穿着半缠(はんてん,日式短外衣)的店员中气十足地招呼着。
店内空间不大,灯光昏黄温暖,木质吧台和榻榻米小座几乎坐满了人。大多是刚下班的男性职员,领带松开,面色微红,正大声谈笑或与同伴碰杯。
墙壁上贴满了手写的菜单和泛黄的宣传画,老旧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晚间新闻,背景音是略显沧桑的演歌旋律。
整个空间充满了喧嚣而真实的烟火气。
有吴垒这个懂日语的在,点菜方便了很多。
许成军看着墙上密密麻麻的菜单,挑了几样极具代表性的日式小吃:
焼き鳥、刺身盛り合わせ、たこわさ(芥末章鱼)、えび天ぷら(炸虾天妇罗)、だし巻き玉子(日式鸡蛋卷)
许成军还要了一壶「獺祭」。
违反认知的是,獺祭现在还是普通清酒,品牌虽历史悠久,但80年代其“磨き二割三分”等高端产品线尚未推出,价格适中。
本想着和吴垒小酌。
没想到宋梁溪竟也巾帼不让须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三人就着美食,话题也渐渐打开。
从日本街头看到的汽车、电器聊到此行紧张的日程,再到各自对未来的些许想法。
大家都是年轻人,抛开国内的身份束缚,在这异国的深夜小馆里,距离迅速拉近。
宋梁溪和吴垒本就是BJ大院里互相知道根底的子弟,但让他们惊异的是,许成军竟真的如传闻一样,家世普通,是凭着自身才华从皖北农村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普通么?
其实也不算普通,要没有许父,他刚穿越来连王处那都过不去。
但分和谁比。
宋梁溪看着许成军平静叙述侧脸,看着他熟练使用筷子夹起生鱼片、从容品评清酒的样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神情逐渐复杂,那里面混杂着佩服、好奇,以及一些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在异国他乡脆弱时刻更容易滋生的莫名情愫。
几杯清酒下肚,她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眼神也愈发迷离。
看着周围那些纵情谈笑、似乎毫无生活压力的日本上班族,宋梁溪不禁带着一丝羡慕和迷茫,轻声说:“成军,吴垒,你们说……我们什么时候,我们的城市,我们的老百姓,也能像他们这样……”
许成军晃了晃杯中清澈的酒液,目光似乎穿透了居酒屋的木质墙壁,望向了更远的地方,他轻声道:“全方位的追赶……可能需要一代人,甚至更久吧。路还长,但总得有人开始走。”
他话音刚落,旁边那桌喝得兴起的日本上班族们,在一位胖胖的中年课长带领下,竟然开始不成调地齐声哼唱起一首旋律悠远、带着淡淡哀愁的演歌。
是北岛三郎的《函馆之女》。
旋律本身就带有一种物哀(もののあわれ)的美学色彩。前奏悠扬婉转,整体曲调苍凉而深情,充满了对远方恋人、对逝去时光的思念与哀愁.
那歌声谈不上美妙,却充满了生活重压下的释放与同僚之间的温情,与居酒屋喧闹温暖的氛围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这充满异国风情的一幕,让宋梁溪看得有些出神。
她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桌上的小瓷杯,目光从那些纵情声色的陌生人身上,缓缓移回到许成军沉静的侧脸上。酒精让她的思维变得有些迟缓,却也剥去了她平日里那层骄傲的外壳,让内心的情绪更加直白地流淌出来。
“开始走……”
她喃喃地重复着许成军的话,眼神迷离,“可是该往哪里走呢?像他们这样吗?”
她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像是在问许成军,又像是在问自己,“拥有这么多物质,就是好了吗?可为什么……我看着他们,觉得他们很快乐,但又好像……很空虚?”
敏锐的姑娘~
她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天真,却又直指核心。
连正在跟吴垒讨论麒麟啤酒和青岛啤酒哪个更好喝的许成军,也不由得被她吸引了注意力。
许成军转过头,正对上她那双因醉意而水光潋滟、仿佛蒙着一层薄雾的眼睛。
在昏黄的灯光下,她浓艳的五官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柔和的脆弱感,格外动人心魄。
连旁边几桌的日本男人,都忍不住偷偷瞄向这个气质独特、容貌昳丽的中国姑娘。
“物质丰富是基础,但精神上的充实和方向感,或许更重要。”
许成军的声音不高,在演歌的背景音和周围的喧闹中,却清晰地传入宋梁溪耳中,“他们的快乐是真的,空虚也可能同样真实。我们要追赶的,不只是霓虹灯和电视机,更是找到属于我们自己的、既能脚踏实地又能仰望星空的活法。”
他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宋梁溪此刻有些纷乱的心湖,荡开圈圈涟漪。
她看着他,只觉得他说话时那种笃定和清醒,与周围微醺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她忽然想起下午他与杜鹏成交锋时那犀利又克制的样子,想起他面对日本记者时那份超越年龄的从容,想起他流利的外语和此刻对异国文化一针见血的点评……
一种混合着强烈好奇、由衷钦佩,以及一丝在陌生环境中不由自主产生的依赖感,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从小到大,身边从不乏优秀的同龄人,无论是大院的子弟还是北大的同学,但从未有一个人像许成军这样,让她觉得如此……深不可测,又如此令人安心。
“属于自己的活法……”宋梁溪低声重复着,眼神有些飘忽。
她忽然倾身向前,手臂不小心碰到了许成军放在桌上的手,一股微热的触感传来,她却仿佛没有察觉,只是直直地望着他,带着醉意的憨态和一种近乎崇拜的认真,问道:“许成军,那你找到你自己的活法了吗?就是……写作吗?”
她的靠近带来一阵清甜的香气混合着酒意,那双大眼睛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许成军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自己的倒影,以及那份毫不掩饰的、炽热的情感。
他是男人,所以许成军的心跳不易察觉地漏了一拍。
但他很快稳住了心神,不着痕迹地将手稍稍收回,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借此掩饰那瞬间的悸动。
他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过于私人的问题,而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指着桌上那盘精致的日式鸡蛋卷说道:“尝尝这个,玉子烧,做得挺地道,甜度适中。”
宋梁溪看着他避而不答的样子,非但没有失望,反而觉得这个男人更加神秘,更加让她想要探究。
哪怕他有对象。
她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居酒屋的门帘再次被掀开,一个戴着圆框眼镜、头发有些凌乱、气质颇为独特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似乎对这里很熟,跟老板打了声招呼,目光在店内扫视,最终落在了许成军他们这一桌三个明显的“外人”身上。
他盯着许成军看了几秒,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随即竟径直走了过来,用带着口音但能听懂的英语试探性地问道:
“Excuse me… Are you from the Chinese delegation?(打扰一下,你们是来自中国的代表团吗?)”
他特别看向许成军,脸上露出恍然和兴奋的表情:“I thought I recognized you! You are that…‘Chinese Oscar’! From the magazine!(我就觉得眼熟!你是那位……‘中国的奥斯卡’!杂志上的那个!)”
许成军三人皆是一愣。
“奥斯卡?”
“是啊,你的名字已经报社的记者们传遍了东京~謎の中国貴公子、文学使節団に現る!”
吴垒率先反应过来,用日语回应确认了身份,也给许成军翻译了几句。
给他尴尬的不行。
到是宋梁溪在一旁咯咯乐地不行~
这位中年男人显得非常高兴,立刻自我介绍,他竟然是日本漫画界的知名人物石之森章太郎。
这个年代和手冢治虫齐名的。
也是哥工作狂和夜间活动狂~
他显然是看到了《周刊新潮》上关于许成军的报道。
这位漫画名人毫不拘束地拿起自己桌上还没开封的一瓶麒麟啤酒,热情地给许成军三人的杯子满上,然后高高举起自己的酒杯,用生硬却充满真诚的中文大声说道:
“来!为了……中日友谊,长存!干杯!”
许成军笑笑举杯。
内心却撇撇嘴,友谊么?
友谊只能在东风之内。
但无论怎么说,这十年的中日友好时光也是真的。
虽然后来人很多对这段时光并不了解。
他的举动感染了周围几桌的日本客人,大家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友善地笑了起来,甚至有人也跟着举起了酒杯。
旁边一桌下了班的日本“サラリーマン”(工薪族)喝得兴起,听说,知道这是中国来的知名作家,充满了新奇。
开始齐声唱起了一首旋律熟悉的演歌,虽然跑调,却充满了生活的热情与疲惫后的放纵。
居酒屋的老板娘,一位和蔼的欧巴桑,笑眯眯地给许成军他们这桌又送了一小碟腌渍小菜,用日语说着“サービス(赠品)”,并解释道:
“很多附近的常客都会在这里待到深夜,这里就像是他们的‘深夜食堂’,卸下白天的面具,倾诉烦恼,分享快乐。”
所以此时此刻在深夜食堂吃饭的你们快乐么?
又有多久没有纵情欢呼和畅饮?——
许成军有些痴了。
石之森章太郎的热情,周围工薪族不成调的歌声,老板娘温和的笑容,以及宋梁溪那双在酒意与灯光下愈发迷离、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眼睛……
这一切混杂着烤鱼的焦香、清酒的冷冽和空气中弥漫的、属于另一个时代的喧嚣,像一张温暖而粘稠的网,将许成军轻轻笼罩。
然而,在这异国他乡的、看似融洽的热闹深处,一种更深的疏离感,却像杯底沉淀的残渣,悄然泛起。
快乐?
或许是有的。
但更多的,是一种漂浮感。
眼前这一切——经济的腾飞,物质的丰裕,甚至这看似亲昵的、为“中日友谊”的干杯——都像这居酒屋里昏黄的灯光,看似温暖,却照不透前路,也回不到真正的故土。
八十年代的日本,以一种近乎复刻的姿态,映照着他记忆中某个未来的模糊侧影,繁华,精致,却也在骨子里透着一丝难以言传的倦怠。
眼前宋梁溪那几乎不加掩饰的、带着崇拜与依赖的目光,这看似在异国氛围下自然而然滋生的情愫,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错觉”?
而耳边这为了“友谊”的干杯声,在知晓未来几十年波谲云诡历史走向的他听来,也带上了一丝荒诞的、可笑的色彩。
政治嘛~
弱小的时候要发展,但是历史不能忘,也不敢忘。
各种情绪。
对时空错位的感伤,对眼前情感的疏离,对看似牢固实则脆弱关系的洞悉,以及内心深处那一缕无法与外人言说的孤独。
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胸腔里发酵,膨胀,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忽然觉得,必须写点什么,才能将这复杂难言的心绪稍稍排遣。
“抱歉,失陪一下。”
许成军对石之森和宋梁溪他们轻声说了一句,从随身带着的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又向老板娘借了一支笔。
在周围喧嚣的声浪中,在演歌苍凉的余韵里,在宋梁溪困惑而迷离的注视下,他微微侧过身,伏在狭小的桌案一角,笔尖飞快地在纸上滑动。
吴垒好奇地瞥了一眼,看到那是汉字,便低声念了出来,声音在嘈杂中显得有些断续:
《居酒屋·昭和六十三年》
作者:旅人
居酒屋的灯影在梅雨里浮沉
暖帘垂下三寸寂寥
瓷碟上秋刀鱼的银鳞渐渐灰暗
像某些未及道别就冷却的约定
电视里相扑士的呼喝塌陷成雪
在啤酒泡沫中次第消融
邻座醉客的和歌断在喉头
化作醪糟里半枚月亮的残影
筷子轻搁成通往旧年的铁轨
而站台上飘满陌生的乡音
当老板娘添上第三壶菊正宗
我看见自己的背影正穿过纸拉门
在霓虹凋零的昭和深夜
除了溃散的余温
一切禁止入内
一切禁止入内
“送给你了,老板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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