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一根细针，扎得苏老心口发疼，他喉结滚了滚，伸手想抱绵绵，又怕吓着孩子。

他强忍着悲痛，轻轻擦去绵绵的眼泪，“是姥爷来晚了，当年你姥姥和你妈妈走散后，我找遍了大半个中国，都没找到她们。”

围观的人听了也跟着叹气，傅老四对苏老道：“绵绵这孩子命苦啊，四岁半就没了妈，到我们家之前……”

傅老四故意说了绵绵和妈妈以前的悲惨遭遇，偷偷打量着苏老的神色。

虽然绵绵和她妈妈的事，苏老之前听吴征说过，可如今再度听傅老四提起，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尤其是听到“绵绵因为一碗狗饭，被人追着打，可那碗狗饭却是她和病重的妈妈唯一的吃食，孩子妈没了的时候，孩子跪求全村，却无人肯帮她”时，苏老的手狠狠攥成了拳头。

他声音都有些发颤，“是我对不起她们娘俩，要是我早找到一天，她们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

傅老四见他动了真感情，心里的疑虑彻底消了，叹了口气道：“这也不能怪您，现在找到也不晚，孩子还小，总有弥补的机会。”

他说着，看向在场的村民，大家都羞愧地低下头。

绵绵听着两人的对话，泪珠还挂在脸上，却悄悄往苏老身边挪了挪，小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角。

苏老察觉到她的动作，立刻放缓了神色，蹲下身，温柔地问：“绵绵，以后姥爷会好好照顾你，你想要啥，姥爷都给你买。”

绵绵抽了抽鼻子，低头盯着包被上的空心针脚，小声道：“我可以认你，可是我现在有爷爷奶奶、爸爸姨姨……有很多家人，我不想离开他们！”

苏老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伸手轻轻捏了捏绵绵的小手，眼底满是疼惜，“傻孩子，姥爷没说要让你离开他们呀。”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你的爷爷奶奶他们都是疼你的人，以后他们还是你的家人，姥爷只是想多疼疼你，给你买糖、买新衣服，有空带你去城里看大房子，好不好？”

傅老四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了，“这就对了！孩子重情义，苏老你通情达理，往后绵绵就是两边都有靠山了！”

周围的村民也纷纷附和，看向绵绵的眼神多了几分愧疚，之前没帮过这孩子，如今见她找到亲人了，倒也真心为她高兴。

苏老站起身，牵着绵绵的手，对傅老四和村民们道：“往后绵绵还要麻烦大家多照看！”

说着，他微微颔首，姿态谦和，丝毫没有大人物的架子。

村民们连忙摆手，“苏老您放心，绵绵是咱村的孩子，我们肯定照看着！”

“以后谁要是敢欺负绵绵，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绵绵听着大伙的话，又看了看身边的苏老，瘪着的嘴角慢慢翘了起来，小手紧紧攥住了苏老的手指。

苏老跟着绵绵往傅家走，脚步放得极慢，时不时低头跟绵绵说上两句，问她在傅家最爱吃的菜，有没有自己的小玩具。

到了傅家，众人见苏老也来了，连忙热情地招呼，“苏老快坐！”

傅老爷子奇怪道：“老四，绵绵你们和苏老一起来的？”

知青点在村尾，傅家众人下工时走的是另外一条路，所以错过了刘桂花‘认亲’的好戏。

也亏得绵绵放学得从那里经过，不然也得错过了。

“是啊，一起来的。”

苏老笑着点点头，他看向傅老四，“孩子他四叔，你给大伙说说咋回事。”

“爸，是这样的。”

傅老四清了清嗓子，就把刘桂花偷包被冒认亲、苏老破骗局，最后认回绵绵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傅老爷子听得眉头直皱，“这刘桂花一家总干缺德事，绵绵，以后再见着她们，离远点。”

傅老太太拉过绵绵，搂在怀里，“乖宝，你现在又多了个疼你的人，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开饭前，苏老似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铁皮盒子，轻轻打开。

盒子里面垫着软布，放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名美丽的女子，她穿着浅蓝色的布衫，眉眼温柔，嘴角带着浅浅的梨涡，笑得格外甜。

“绵绵，你看。”

苏老把照片递到绵绵面前，声音带着一丝紧张，“这是你姥姥，当时刚怀上你妈妈。”

绵绵凑过去，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照片上女人的脸，又抬头看了看苏老，小声说，“姥姥的眼睛，跟妈妈好像啊，还有这个梨涡，奶奶说我笑起来也有。”

众人见了都忍不住感慨，“还真是像，尤其是这眉眼，跟绵绵，还有她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绵绵盯着照片，看得特别专注，苏老见状，心里又酸又暖，轻声说，“你姥姥当年最喜欢绣东西了，当时给你妈妈准备的小衣服，都是她一针一线绣的，可惜……”

苏老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绵绵咬了咬唇，小家伙心里也有些难受。

傅老爷子他们看了心疼，刚要开口安慰绵绵，苏老就把铁皮盒子递给她，柔声道：“这个盒子就给你，里面还有原本准备送给你妈妈的小银锁，就留给你当个念想。”

绵绵双手捧着铁皮盒，紧紧抱在怀里，小脑袋轻轻贴了贴盒子表面，像是在跟照片里的姥姥打招呼一般。

众人见状，心都软得一塌糊涂！

苏老的指尖轻轻拂过绵绵的发顶，眼底的怜惜又深了几分。

正聊着绵绵的事，苏老话锋一转，看向傅老爷子，“傅老哥，傅家的事我都听老吴说了，放心，我记在心上了，会让人重新调查的。”

傅老爷子眼眶一热，起身时手都有些发颤，紧紧握住苏老的手，“苏老，若真能还我们傅家一个公道，这份情，我们记一辈子！”

苏老在村里待了三天，就有事回军区了。

这一天，绵绵放学从教室出来，傅老四却还没来接她。

她等得无聊，就低着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突然，头顶上响起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绵绵！”

绵绵画圈的动作猛地顿住，小脑袋缓缓抬起。

逆光里，男人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旧衣服，神色憔悴地看着她。

绵绵小脸瞬间惨白，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小手悄悄攥紧了书包带，乌亮的大眼里满是警惕，“你是谁？”

李卫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软下来，试探着往前挪了挪，“绵绵，我是爸爸啊，你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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