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纪元87年，拾荒者聚落“断指坳”，依附于一座形似巨人断臂、布满风蚀孔洞的石化遗迹。

风，裹挟着远方“熔炉岛”的硫磺废气和灰烬海本身的腐朽寒意，刮过窝棚。林烁小心翼翼地将最后几滴浑浊苦涩的“灰烬凝露”喂进妹妹林澄干裂的嘴唇。就在这时，天空裂开了——巨大的“灰烬蜃景”如海市蜃楼般铺展：阳光、绿树、孩童欢笑……旧世天堂的幻象，美得残酷。

“看啊！天堂！他妈的天堂！哈哈哈！”  砂纸磨铁般的粗嘎笑声撕裂死寂。疤脸，脸上蜈蚣般的暗红疤痕扭动，带着两个凶相跟班，一脚踹开林烁窝棚的破骨片门帘。他肮脏的手指戳向虚幻美景，唾沫横飞：“林烁！瞅见没？你和你怀里那快变水晶的赔钱货妹妹，这辈子都爬不上去！只配在这烂泥坑里啃灰等死！”  一口浓痰“啪嗒”落在林烁露趾的破靴前。

疤脸的目标明确。他腥风般的大手粗暴抓向林澄怀里紧抱的褪色破布偶。昏沉的林澄呜咽着，小手徒劳抓挠。

“还…还给她…”  林烁的声音嘶哑低沉，碎发遮眼，下颌紧绷如弓弦，单薄身体因愤怒屈辱而微颤。疤脸能“看见”他，硬拼是找死。

“还给她？”  疤脸狞笑，捏着布偶歪扭的脑袋在麻木的围观者面前晃荡。“就这垃圾？抱着等它开灰烬花陪葬吗？”  话音未落，布偶被狠狠掼在地上，一只充当眼睛的黑色石子崩飞滚入阴影。

崩飞的石子眼睛在阴影中极短暂地闪过一道幽蓝光晕，内里似有电路纹路，转瞬即逝。

“看看！这就是你们的命！烂在地里发臭！没人要！没人他妈记得！”  疤脸咆哮着，石墩般的脏靴重重碾踏布偶，发出布料撕裂的“吱呀”声。

林烁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陷掌心，尖锐的痛感勉强压住拼命的冲动。他强迫自己冷静：“这笔交易…不亏。”  尊严换食物。他僵硬弯腰去捡那面目全非的布偶。

指尖即将触碰布偶的刹那，一股冰冷气流顺着他掌心渗血的伤口渗入体内！像一滴液态金属滴入滚油，引发生命本源的悸动与共鸣，转瞬即逝，只留掌心异样冰凉。

“没用的孬种！”  疤脸烦躁啐骂，抬脚狠踹向林烁暴露的背脊！

“呜——呜——呜——！”

凄厉如地狱丧钟的骨哨警报撕裂蜃景幻梦！疤脸脸色煞白，惊恐望向地平线：“蚀…蚀骨风暴！快他妈跑啊——！”

天，彻底黑了。亿万灰色毒虫般的死亡之潮吞噬天堂幻象，轰鸣着毁灭而来！林烁心脏被冰手攥住，爆发出惊人力量。他一把捞起滚烫昏沉的林澄，用地蜥皮绑带死死捆在背上。化身阴影幽灵，在狭窄遗迹和奔逃人影间疾闪。惨叫声戛然而止——被灰蛇雾气扫过的人瞬间僵直，皮肤、肌肉、骨骼在呼吸间结晶石化，凝固成绝望奔逃的永恒雕像！一座冰冷的石化森林急速蔓延！

林烁掠过一具年轻石化人像时，眼角余光清晰瞥见那石像空洞眼眶淌下一滴浑浊灰浆！未及滴落，便被狂暴灰烬粒子风干抹去！寒意窜上脊椎。

混乱中，背上一轻！林澄滑脱了！林烁猛回头，心脏欲裂——林澄正踉跄扑向一个吓呆的空地病童，死死抓住他手腕，瘦弱肩膀拼命顶推，眼神焦灼急切：“快…快躲起来！”

“澄澄！回来！危险！”  林烁嘶吼被风暴吞没，折身如箭扑去！

太迟了！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灰蛇毒牙，尖啸着噬向林澄因拉扯而暴露的纤细后颈！蚀骨标记！

“不——！”  林烁目眦欲裂，绝望前扑！

千钧一发！那毁灭灰蛇竟诡异地绕开林澄！在她周身形成半米扭曲的绝对真空！被斥开的灰雾嘶鸣着扑向旁边石化兽骨，“嗤嗤”声中骨化石化为齑粉，凝结成狰狞灰晶簇！

林烁借势狠狠撞进林澄和病童中间，三人滚地葫芦般跌撞进一个半塌地窖入口。碎石尘土簌簌落下。

黑暗中，粗喘如破风箱，心跳震耳欲聋。林澄瘫在他怀里，呼吸急促滚烫。林烁颤抖的手指拨开她颈后湿发——

一个黯淡的、由精纯灰烬粒子凝聚的蠕动微型骷髅印记，幽幽烙印在她白皙皮肤上！蚀骨标记！死亡倒计时！

恐惧的毒蛇瞬间缠紧心脏，冰冷绝望远超任何羞辱！登天寻医救妹，是他唯一的微光希望。如今，希望如风中残烛，死亡沙漏却已冰冷贴上妹妹脖颈！

左手撑地，在冰冷泥土碎石中触到一个坚硬棱角物。借着地窖裂缝透入的灰蒙天光，他看清了手中之物——

一张巴掌大小、冰冷沉重、非金非石的暗沉“船票”。票面粗糙坚韧，蚀刻着狰狞如钢铁巨兽骨架的飞艇轮廓，下方一行扭曲如垂死蝌蚪、似带血锈的文字：零号。

撕裂剧痛刺入脑海！船票背面，一块干涸发黑、几乎与票面融为一体的陈旧血渍骤然放大，浓烈铁锈腥气冲鼻！破碎画面洪水般冲击意识——冰冷刮痕的金属地面…染血的白色防护服碎片，袖口模糊金阳徽记…男人绝望扑向闪烁幽蓝指示灯的透明舱体…舱内淡绿液体中蜷缩的模糊人形……那血腥味，与五岁噩梦深处的烙印致命重叠！

“呃…！”  林烁闷哼，头痛欲裂，仿佛有声音在颅骨内尖叫：“白衣服…血…舱…里面…”  他死死攥紧船票，指节咯咯作响。掌心伤口接触冰冷票面和血渍，传来微弱电流般的刺痛冰凉。这张染血的地狱邀请函，是登天钥匙？还是深渊单程票？

目光从妹妹颈后蠕动的蚀骨骷髅，移到掌心沉重的“零号”船票。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彷徨，被绝望的决绝烈焰烧尽。

“这笔交易…”  低哑的声音在地窖死寂中响起，斩断所有退路，“…不亏。”

他必须上去。无论代价是他自己，还是他拼命想守护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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