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撕裂空气，带着毒雾侵蚀后的狂乱嘶鸣，直刺林烁咽喉。

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炸开！林烁低吼一声，右臂肌肉贲张，空气中弥漫的尘埃与灰烬仿佛受到无形之手的疯狂攫取，瞬间在他身前凝聚、压缩——一面粗糙却异常致密的灰盾凭空出现，盾面流淌着未熄的暗红余烬。

“锵——！”

刺耳的刮擦声让人牙酸。苏槿那失控的机械义肢，五指如锋锐钢锥，狠狠凿在灰烬盾牌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林烁双脚在泥泞的地面犁出两道深沟，灰盾剧烈震荡，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盾面上几点暗红余烬被震得飞溅熄灭。

透过灰盾崩裂的缝隙，林烁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机械义肢——那狰狞的金属手指距离他的眼球不过寸许，仍在疯狂地抓挠、穿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毒雾侵蚀下，苏槿半边脸扭曲抽搐，原本清亮的眸子里只剩下野兽般的空洞与狂乱。

就在这生死一瞬的僵持中，林烁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义肢内侧靠近肘关节的隐蔽位置——那里，沾染着污血和泥垢的金属表面，一个清晰的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他的视网膜！

扭曲的火焰轮廓，包裹着一个狰狞的扳手图案。锈红色，边缘带着仿佛被腐蚀过的、不规则的锯齿状痕迹。

锈火！

大脑深处某个记忆的闸门被这血腥的印记狠狠撞开！老瘸那间弥漫着劣质机油和绝望味道的破败小屋……他枯槁颤抖的手死死攥着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少女脖颈处那个刺青……一模一样！老瘸女儿身上那带来无尽灾厄与死亡的标记！

“呃啊——！”

极度的震惊与瞬间喷涌的暴怒如同冰火两重天在林烁体内炸开！他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不是因为物理的冲击，而是因为这烙印带来的、深入骨髓的背叛感与血腥联想。支撑灰盾的力量骤然一泄！

“咔嚓！”

灰烬之盾终于不堪重负，在那狂暴的机械义肢持续冲击下彻底崩碎，化作漫天飞散的黑色尘屑。失控的金属利爪再无阻碍，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再次猛刺而下！

千钧一发！

林烁眼中再无半分惊愕，只剩下被这锈火印记彻底点燃的、近乎疯狂的决绝杀意！他竟不再闪避格挡，身体借着盾碎的反冲力猛地向侧后方一旋，右拳紧握，指缝间无数细微的灰烬颗粒高速旋转凝聚，发出低沉的嗡鸣，整条手臂瞬间裹上了一层流动的、暗沉如铁的灰烬铠甲，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钻的角度，狠狠砸向苏槿义肢脆弱的肘部关节！这一拳，凝聚了他对“锈火”二字所有的血仇与暴怒，要将其彻底粉碎！

“给我……断！”

拳风呼啸，死亡的阴影同时笼罩两人。

“林烁！住手！！”  一声嘶哑扭曲、如同砂纸摩擦金属的暴喝撕裂了粘稠的空气，带着无与伦比的惊骇和某种更深沉的恐惧。

是老瘸！

那声音如同惊雷，带着一种林烁从未听过的、近乎崩溃的尖利，狠狠刺入他狂暴的杀意之中。砸向义肢肘关节的灰烬铁拳猛地一滞，凝聚的灰烬铠甲边缘簌簌掉落几片。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停滞瞬间，一道佝偻却快如鬼魅的身影从旁边废弃管道的阴影里猛扑出来！老瘸那张沟壑纵横、永远浸着机油污垢的脸此刻因极度的恐惧和某种林烁无法理解的震骇而扭曲变形。他完全无视了那足以撕碎血肉的疯狂义肢，整个人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用他那条完好的、但显然也装着某种简陋助力装置的左腿狠狠蹬地，合身撞在苏槿的侧面！

砰！

沉闷的撞击声。苏槿被撞得一个趔趄，失控的义肢擦着林烁的脖颈掠过，带起的锐风刮得皮肤生疼，深深刺入旁边腐朽的混凝土墙体，碎石飞溅。而老瘸也被反作用力撞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砸在锈蚀的铁管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苏槿那条失控的、正疯狂地从墙体里拔出、带出更多碎石的机械臂内侧——那个锈红色的扳手火焰印记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废弃管道的滴水声、远处隐约的追兵呼哨声、苏槿义肢关节发出的刺耳摩擦声……所有的背景音都在老瘸那死寂而骇人的凝视中褪去。他佝偻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浑浊的老眼瞪得几乎要裂开，里面翻涌着林烁从未见过的、足以淹没一切的滔天巨浪——那是极致的震惊，是瞬间被唤醒的、刻骨铭心的剧痛，是熊熊燃烧的仇恨，最终都化为一片令人心悸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不……不可能……怎么会……在这里……”  老瘸的嘴唇哆嗦着，发出梦呓般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僵的肺腑里硬挤出来，带着血腥气。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胸前油腻的工装，仿佛要撕开什么，抓出里面那颗被这印记瞬间刺穿的心脏。他的视线死死粘在那烙印上，仿佛那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老瘸头！你他妈认识这玩意？！”  林烁的声音如同淬了火的刀子，猛地劈开这诡异的死寂。他胸膛剧烈起伏，灰烬铠甲并未散去，反而在愤怒和惊疑的催动下发出更低沉的能量嗡鸣，暗红色的流光在铠甲表面危险地窜动。他指着苏槿那条仍在无意识抽搐、关节发出咯咯怪响的机械臂，那枚锈火印记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未干的血痂，“这他妈是锈火！是杀了你女儿那帮杂种的标记！她胳膊上也有！就在那儿！你看清楚！”  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和火星。

老瘸的身体随着林烁的咆哮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他布满血丝的眼珠极其僵硬、极其缓慢地从那烙印上移开一寸，转向林烁因暴怒而扭曲的脸，那眼神空洞得可怕，像是灵魂被瞬间抽离，只剩下一个被巨大秘密和恐惧掏空的躯壳。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被撞在墙边的苏槿身体猛地一弓！

“噗——！”

一大口粘稠发黑、带着诡异腥甜气味的污血如同喷泉般从她口中狂喷而出，溅落在身前肮脏的地面和墙壁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竟腐蚀出细小的白烟。这口血仿佛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强行对抗毒雾和义肢反噬的力量，她眼中那狂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倏然熄灭。整个人像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扑倒，失控的机械义肢在最后时刻擦过林烁的脚踝，留下一条浅痕，随即无力地垂落，发出沉重的金属撞击声。

“苏槿！”  林烁的怒吼卡在喉咙里，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暴怒的灰烬铠甲瞬间崩解消散，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在苏槿完全栽进那滩腐蚀性的毒血前，险之又险地托住了她软倒的上半身。入手冰凉，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枯叶，还在无法控制地细微抽搐。那张总是带着倔强或讥诮的脸庞此刻白得透明，嘴唇乌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她不行了！”  林烁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还僵在原地、失魂落魄的老瘸，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命令，“老瘸头！别他妈发呆了！看看她！救她！你他妈不是会修东西吗？！修她！快！”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修……修她……”  老瘸像是被这两个字猛地刺醒，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聚焦在苏槿惨白的脸上，又缓缓下移，落到那条垂落的、内侧烙印着锈火印记的金属手臂上。那空洞的眼底，翻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刻骨的仇恨、冰冷的审视、一丝挣扎，最终被一种近乎职业本能的、带着残忍探究欲的专注强行压下。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终于迈开了仿佛灌了铅的腿。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带着破旧金属关节发出的轻微摩擦声。他走到近前，没有看林烁，布满油污和老茧、微微颤抖的手，却异常稳定地探向苏槿那条冰冷的机械臂。他的动作不再像一个愤怒的复仇者，更像一个面对疑难杂症时，被迫压下所有个人情绪、只剩下专注与冷酷的……机械医师。

冰冷粗糙的手指，带着机油和铁锈混合的气息，精准地避开了锋利的边缘，落在苏槿机械臂肘关节上方一处被污垢覆盖的接缝处。他用力一抹，指甲刮掉厚厚的泥垢，露出下面一小块相对光洁的金属表面——那个扭曲的火焰扳手印记，在昏暗光线下清晰得刺眼。

老瘸的指尖停在那个烙印的边缘，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如同破损的风箱，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深渊般的寒冷。

“这图案……”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砂轮在打磨生铁，冰冷，没有一丝波澜，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洞悉了某种可怕真相的笃定，“……不是普通的纹身或者标记。”

他枯瘦的手指缓缓下移，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冰冷触感，沿着金属臂内侧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微接缝，滑向苏槿被战斗服包裹、此刻因毒素侵蚀而微微痉挛的肩颈连接处。他的指尖最终停在她后颈下方，被衣领遮挡的脊椎与金属肩关节融合的位置。

“是锁。”  老瘸的声音低沉下去，如同深渊里传来的回响，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林烁紧绷的神经上，“植入式神经锁的触发印记……钥匙……在别人手里。”  他的手指在那个位置极其轻微地按压了一下，似乎在感受皮肉之下金属与骨骼、神经与电路的残酷嵌合。

林烁抱着苏槿冰冷颤抖的身体，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比刚才直面死亡时更甚。老瘸冰冷的手指，那毫无感情却字字千钧的结论，还有苏槿昏迷前那句如同诅咒的呢喃——“叶然……为什么选他？”——像无数冰冷的碎片，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

“神经锁？”  林烁的声音干涩无比，他低头看向怀中气息奄奄的苏槿，那张惨白的脸在阴影里显得无比脆弱，与那条冰冷、烙印着死亡印记的机械臂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谁给她上的锁？锈火？那个叶然？！”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射向老瘸，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钥匙在谁手里？那个叶然？！”

老瘸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收回停在苏槿后颈的手指，那根手指微微蜷曲着，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他没有看林烁，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那个锈火印记，仿佛要将其烙印进灵魂深处。那印记在管道渗水滴落的微光里，像一块永不愈合的腐烂疮疤，无声地嘲弄着。

沉默。只有苏槿微弱断续的呼吸声，和远处追兵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狭窄压抑的空间里。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叶然……”  老瘸终于动了动嘴唇，声音低得几近耳语，却带着一种被毒液浸泡过的、深入骨髓的恨意，“……如果真是他……”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林烁从未见过的、近乎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死死盯着林烁，“那小子……他想要的，就绝不只是‘钥匙’那么简单！”

他布满油污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扭曲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诅咒：

“他想要的……是能打开所有‘锁’的……****！而你……”  老瘸枯槁的手指，带着铁锈和绝望的气息，猛地戳向林烁的胸膛，指尖几乎要陷进他的皮肉里，“……你就是那把钥匙的胚子！小子，你他妈从头到尾……都在别人的砧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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