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充满怨气的骨龙蹲在白三角号的桅杆上，双目中熊熊燃烧着锐利的青色魂火，不善地看着下方的半兽人和海盗俘虏们转移物资。

    但其实这只是虚张声势，骨龙本质上是个雕塑，只是眼眶里嵌了两个苏冥从地球召唤来的氛围灯。桅杆下的瞭望台还放了三盏绿色投光灯，自下而上将它的身影映照得更加阴森。

    效果很好，无论是半兽人还是海盗俘虏都在瑟瑟发抖地干活，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心思。哪怕其中并不乏精锐战职者。

    紫堇本人依旧是艾丽莎形态，在船舱里有些头疼地在处理苏冥的伤势。

    以异世界的标准，贝安琪其实伤得更重。但她是精神层面损伤，给个安神术放在那躺着就好，总不至于恶化。

    当然治也没法治，这实在超出了学者小姐的能力范围。

    苏冥则只是纯粹的外伤，但架不住紫堇手生。她把拉塞尔叫进来，比照着它的骨架，勉强将苏冥断裂的肩胛骨复位。后者被她弄得痛不欲生，疼醒几次。最后完全没有了力气，像只可怜的小羊羔一样惊恐地看着她。

    紫堇嘴上不停地道歉，下一刻又将一整瓶双氧水倒在了伤口上。

    红色的血水冒着泡沫，带着骨渣从伤口涌出。苏冥双眼翻白，都过去那么久了，她都还不忘记报复！

    这就是所谓风水轮流转吗！

    总算到了尾声，紫堇包扎好伤口，然后附上水系的愈合术。苏冥熬过了酷刑，心一放松，昏睡了过去。

    女孩给苏冥盖上毯子，用干毛巾擦净他额头和头发上的汗水，随后前往了甲板。

    海盗们在骨龙的凝视下，非常卖力，他们已经将耶希亚的尸体从海水里拖了上来。紫堇过去查看，发现尸体完整性还算好，就是十根手指断了八根，有些不美。

    扒掉盔甲，可以看到她全身都是难看的伤疤，尤其是腹部缺失了一块，被植入了炼金组织补足残缺，但尚未愈合。

    饶是学者都有点心疼面前这位敌人了。她这状态，搞不好才从手术台上下来没多久。

    圣骸鳞甲破损严重，但是可以修复；耶希亚身上许多昂贵的魔法道具都还完好，这次的好东西可比上次多。

    紫堇从她腰上扯下一串魔法水晶珠，发现十几颗水晶全都篆刻了最高阶的解毒术式。看来苏冥上次的那个止疼药，给她的印象过于深刻。

    同样给耶希亚印象深刻的显然还有反器材狙击枪，她显然并不理解为何能在那么远的距离上被命中。这次配装上冰姝大幅度倾向物防，魔法防御不如上次，也是紫堇能一击建功的原因之一。

    紫堇将有用的道具一个个收起，直到只剩下尸体本身。

    处理圣阶强者的尸体她已经很有经验了，不过有件事要先做。她抬头看了眼空中，一只恨意堪比怨灵的灵魂正在怨毒地看着她。

    “你好，有遗言不？”紫堇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这个世界，击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打扫同样关键。尤其是灵魂，越是高阶精神力越强大，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非常有必要。

    “没遗言吗？”紫堇评估了一下，感觉自己没办法把对方变成幽灵。一个是她确实不精通此道，再个是圣阶魔剑士的灵体强度太高，贸然施展容易被反噬。

    “你来？”紫堇询问。

    旁边的塞涅卡死命摆头，他一个勉强中阶的亡灵法师，何德何能触碰这种。

    紫堇有些惋惜，她还想着用塞涅卡消耗下耶希亚的灵魂。再根据小法师死前的反馈，判断有没有机会。

    “那这样吧，回答我个简单问题，一会超度的时候让你痛快点。”学者跟耶希亚的灵魂打起商量，“我想知道海怪身上的那些字符，有什么意义。”

    紫堇具现出神眷权杖，聚集起白色的闪电状光辉，是『灵魂罪罚』术的起手。

    “……那是……语言，只是普通的数字。”耶希亚的灵体回答。

    “哦？能讲具体点吗？”紫堇继续道，但耶希亚的灵魂怎么也不肯再发言。哪怕被她用灵魂罪罚抽打，也不吭声。

    “好吧，说话算话，超度你！”前圣女放弃了拷问。她接过骷髅仆从拿来的神殿教材，翻开阅读。不怪她不记得术式，而是超度圣阶灵魂专用的『圣洁往生』，就算是教她们的老师没实际用过。

    全世界就那么点圣阶强者，有几人能轮得到实操。

    背下术式，紫堇举起神眷权杖，纯粹的光芒汇聚其上。女孩全身泛起光辉，洁白的羽翼在身后展开，隐约出现了天使的虚影。

    不愧是神殿最高阶法术，这气势是真的忽悠！前圣女心中叨咕，表情却格外的庄严肃穆，当年在修女学院受过的训练，依然残留。

    紫堇不动声色地命令骷髅仆从，把上方照射骨龙的青绿色氛围灯关闭掉。

    冰凉的夜色下，仁爱的温暖气息立刻笼罩了所有人，仿若晨曦现世。俘虏们磕头跪拜，有不少人念诵起了祷文，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就是不知道其中有多少真情实意了。

    她扬起手，羽毛飘飞，浩渺的圣歌响起。白色的救赎之光从权杖上扩散而出，环绕住耶希亚的灵魂。

    后者安静地接受了自身的结局，合上了双眼。冰姝的灵魂开始一点点虚化，碎散，随风扬向夜空。

    紫堇刚要松一口气，美丽的画面骤然凝固。原本柔和的白光陡然凝固，突地又化形成一个狰狞巨口！

    耶希亚的灵魂连惊叫波动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它一口吞噬掉！

    紫堇完全没反应过来！

    白光在吃掉耶希亚的灵魂后，施施然缩回了神眷权杖之中，只留下漆黑得如同墨汁的夜色。

    不是，说好的神爱世人呢！

    紫堇一向淡定的表情彻底崩坏，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的权杖。

    甲板上，一众俘虏也被突然的变故惊呆，一片鸦雀无声。

    吞噬灵魂是纯粹的恶魔行径，一旦泄露出去，被全世界讨伐都不带冤枉的。

    学者开始评估，如果解释说这事不是她干的，这些俘虏会不会相信？

    或者直接告诉他们，这是神眷权杖自己做的？

    算了，这就更没人信了。

    终末骨杖落在了手中，紫堇作出了决定。

    ****

    苏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布条捆在了床上。

    虽然打的不是死结，但是苏冥左肩很痛，无法活动。他让骷髅仆从帮忙才得以解放。

    船颠簸剧烈，舷窗外的海面风高浪急。预测中的风暴终于抵达，看来就算减摇装置也无法抵消。

    苏冥在驾驶室找到了紫堇，女孩手忙脚乱，到处都是摊开的航海书籍和设备使用说明书。

    才走了这几步路，苏冥的肩膀疼得更厉害了，紫堇给他释放了愈合术和舒缓术，才缓解了些。

    “骨骼愈合很麻烦？”

    “抱歉，有专门的骨骼愈合术，但是我的操作经验太差。”紫堇一脸歉意，“而且肩胛骨太复杂了，我第一次处理这种奇形怪状的骨头，让你吃苦头了。”

    想起她糟糕的几何空间想象力，也确实难为她。不过紫堇经历这么多战斗，按道理处理伤的经验应该丰富才对。

    “你很少用人形态战斗？”苏冥猜测。

    “我使用艾丽莎形态的时候，基本上都在神殿修道院学习。也就跟凯莎琳打，烈度不高。”女孩回想着当年的经历，“唔，神殿治疗师太多，每次打架就会有一堆治疗班的小丫头赶来围观，伤得稍微重点就会被她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治好，动作慢点的孩子水系术式都来不及展开。至于骨折这种珍贵的机会——”她突然脸色有些白，显然想起了糟糕的记忆，“我跟凯莎琳后来约定不再打断对方的骨头了！”

    “那个，你们俩这么熊，没被处罚吗？”

    “凯莎琳有帝国皇家背景。”女孩解释，“我嘛，因为总是被她拽头发，所以创造了一个全新而且高效的头发再生术。学院的老师有一半都有求于我，所以每次处罚都是做做样子。”

    你们俩扯头花到底有多频繁啊！苏冥在心中吐槽。而且神殿这些圣职者，地中海也这么多么！

    紫堇伸出手，做出一个爪形，附上淡淡的魔力，“创造法术很好用的。比如我基于龙的攻击方式改良的利爪术，挠伤脸后很难恢复，让凯莎琳十天半月出不了门。她每次约会都没成功，一次舞会都没去成！”

    很好！苏冥觉得凯莎琳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带着五只舰队来围剿他们，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那你龙形态不受伤吗？”他问。

    “龙形态体格结实，自愈力强。而且那个时候我混学术圈，学者们都很讲道理的！”紫堇回答，“被套麻袋也不怎么反抗，大多数都很配合。”

    想起她背地里被称呼颠茄，果然从没有叫错的绰号。

    “我打得最惨烈的战斗全都是在变成骨龙后——所以『死灵缠绕』术我倒是很强，你如果巫妖化的话，就能享受顶级的医疗服务了！”紫堇告诉苏冥好的方面。

    “敬谢不敏！”

    紫堇在贝安琪的医疗箱最底下里，发现了一卷折叠包装得非常仔细的炼金绷带。虽然看着有点使用痕迹，但上面篆刻的治愈术符文依然强力。

    两人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给苏冥缠，可惜手法还是一如既往的糟，最后她干脆把整卷都绕了上去，打了个死结。

    温和的力量开始运转，从伤口渗透进骨架，缓缓治愈伤痛。

    “这绷带不错，都不怎么疼了！”苏冥好受了很多。他调整了下符文绷带的位置，让它们更加平顺，“贝安琪怎么办？我刚看她还昏迷着。”

    “她硬抗了耶希亚临死前的精神攻击，比较棘手。我联系了雾纱号，她姐姐已经加速赶来会合了。”

    “她姐姐是治疗师吗？”苏冥想起了贝安琪曾经说过要把姐姐介绍给他的事情。

    “不清楚，不过她姐姐回复说，自有办法。”

    “那就好。”

    苏冥这才开始检查设备的运行状态，发现白三角号的航速只有12节。

    “稍微快一点就剧烈地前后摇。”紫堇向他解释，“像小鸡啄米的那种——我折腾了半天都不知道原因在哪。”

    他调教得这么好的船，怎么会纵摇的？

    苏冥赶紧查看下航行记录，眼角抽了抽。他迅速修正航向，将船头斜向海浪的方向，然后将航速推上去，纵摇迅速消停。而随着速度提高，减摇鳍有了效果，侧面也稳定不少。

    “诶，什么情况！”紫堇对看到的情形非常不解。

    “是谐摇。”苏冥简单解释，“白三角号左右摇摆是有固定频率的，大约是7秒的周期。如果侧向海浪涌来的间隔也恰好是7秒，那么船身的摇晃就会不断叠加！”

    这个振幅叠加是极其恐怖的，严重的时候甚至连船都保不住。这也难怪紫堇要用布条将苏冥捆绑在床上了，因为不这样他早就被颠飞了！

    “我其实是有听说的，但我不是正对着浪在行驶么？”紫堇疑问道。

    “除了侧向，前后方向也是同样的概念啊。这艘船纵向频率大概5秒，你顶浪前进，不光吃到了最大的浪差，速度一快起来浪涛之间的间隔就正好是5秒。”

    紫堇恍然大悟，“我就说怎么调整都不行——可航海教材上完全没提到这种事！”她辩解道。

    苏冥倒是想到了原因，“你们这个世界的帆船，根本达不到需要考虑纵向谐摇的速度。”苏冥对她道，“再说了，这种海况，躲都来不及，哪艘船会想着航行？”

    除了白三角。

    “也是。”

    “不过，你是知道飓风的危险半圆和可航半圆的吧？”苏冥继续道。

    “知道啊，危险半圆区风浪更大，可航半圆区好很多。我们现在就是在风暴左侧的可航半圆区嘛！”学者小姐回答道，这方面她还是做了功课的。

    “但可航区是右侧！”苏冥捂住额头，“紫堇，我们现在是在南半球。”

    “诶，不同半球，还不一样的吗！”紫堇瞪大了眼睛。

    “当然，不同半球，飓风旋向是反的！”苏冥已经将学者的地理学识标注为橙色，以后务必得多留心。

    “再遇到这种事，把我叫醒就是。”他补充道。这也就是三角号禁得住，换别的船早沉了。

    “我试过，你没醒。”紫堇道。

    “……好吧。”毕竟谐摇都没把他给弄醒。苏冥看了下女孩，意识到对方是一夜未眠，“你赶紧去休息吧！”

    “嗯。”紫堇点头，旋即又想到了什么，“有件事——”

    “船上多了很多很多尸体，我注意到了。这事不急着说，八小时后我准备好晚饭去叫你，然后一起商量后续的事情。”

    “好，那早安！”紫堇对苏冥挥挥手，走向船舱。

    “晚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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