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矿洞，看着四周的山壁，苏冥再次确认到了熟悉感。

    “绮罗小姐，麻烦探知一下这里。”紫堇突然开口道。

    独角兽在两人背后现出身形，隐身术的辉光随之碎散，“你们怎么知道我跟上来了？你们不是穿着禁法斗篷嘛！”

    “刚才路边那个小女孩，手里的地瓜干突然消失了。”苏冥回答。

    “这是我给她净化的报酬！”绮罗咬碎嘴里的地瓜干，咽了下去。

    那是个大概六岁的小女孩，衣着普通但干净。她也不算有太大的问题，肚子里有几条寄生虫，独角兽只是顺手而为之。

    当然更可能是绮罗嘴馋了。

    绮罗展开探知，矿洞周围风平浪静。苏冥和紫堇开始沿着斜井向下走去。

    独角兽追了上来，“栗鸮学者，驱虫术还是你发明的吧。”

    “我是第二作者，第一发明人是斯黛西·格林。”紫堇更正道。

    “斯黛西大学者？”绮罗想了想，“唔，挺可惜的，好像被光明神殿抓了啊。”

    “是的，我们都是亡灵法师。”

    “所以那个鬼魂事件，到底怎么回事？”绮罗问，她生性好奇，一直忍耐到现在很难得了。

    一年前，世界各大组织接到举报，大群亡灵法师妄图重现鬼魂术。鬼魂是一种劣质的魂类亡灵，但是它们可以在击杀目标后，将目标也转换成鬼魂，进行雪崩般的增殖。

    鬼魂的战斗力很差，对于精英战职者效果不好，但是对普通人绝对是灭顶之灾。

    在随后的联合行动中，教皇奥古斯都击杀了鬼魂事件的主使者，当场获得了神眷权杖的认可。随后多方势力的联合调查表明，绝大多数亡灵法师都参与了这次的研究行动，包括栗鸮等顶尖学者在内。

    由此开启了这场持续至今、针对亡灵法师的世界大通缉，苏冥和紫堇几乎算是仅剩的漏网之鱼。

    “灵类研究的事情是真的，我参与过部分术式的推演。”学者回答，“项目叫做‘灵云’，发起者声称可以搭建基于灵魂共鸣的广域网络，组建强大的魔力互动体系。”

    “我阅读过相关的资料。”苏冥也插言道，“从栗鸮学者，不，从很多参与者的视角，这个研究是没有问题的。它的应用前景非常广泛，能让现有魔法在协作规模上发生质变。”

    “是这样。但是没想到‘灵云’只是表皮，它真正的核心其实是幽灵组网。”紫堇接着道，“利用区块网络让鬼魂产生联动，链接成聚合体，从而极大幅度提升战斗力。”

    鬼魂恐怖的增殖特性如果再提高战斗力，立刻会变成无解的灾厄。也难怪异界的众多势力被震到惊诧，从而对亡灵一系进行通缉。

    这件事一旦成功，那绝对是灭世级灾难！

    绮罗思考片刻，“所以你们被诱骗了，这件事是一个陷阱？”

    “差不多，但无法辩解。”紫堇叹息道，“我们确实参与了研究，而技术，本就是双刃剑。”

    让法术边界拓展的研究，与导致灾难并不矛盾。类似地球上的核聚变，可以发电，也同样能造成毁灭。

    “有没有可能，这是光明神殿布置的阴谋？”绮罗说出一个猜测。

    紫堇摇摇头，“我不怀疑他们有此居心。但要在学术方面，将我们这些亡灵学者都绕进去，光明神殿的祭司还不配！”

    ****

    三人越走越深，周围已经没有横洞和居民。绮罗打了个响指，探查波动再次蔓延开来，“安全。不过说好，大魔导师以上还是能瞒过我的感知的。”

    “足够了。”紫堇掀下斗篷的兜帽，开始环顾四周。

    因为已经进入地下，她跟苏冥的亡灵波动会被山体阻隔，逸散的距离大幅降低，不需要过于小心了。

    苏冥也解开自己的斗篷，感知力迅速释放，周边的世界为之一清。

    他马上敏锐地捕捉到四周隐晦的波动，“这里空间很活跃！”

    “看来是这些东西在吸引你过来。”紫堇道。

    “那你呢？”苏冥问学者，她对空间波动可不敏感，“是什么在吸引你？”

    “一样让我讨厌，但是忍不住靠近的东西。”紫堇犹豫了会还是说了出来，“死亡。”

    苏冥感知了一下，“亡灵？没有啊。”

    紫堇摇摇头，“是具现化的死亡概念，和亡灵是不同的东西。”

    地面开始变平，斜井的范围结束，他们进入了矿区的第一层。巷道由此分化多个通道，开始向不同方向的更深处延伸。

    紫堇转向绮罗，“麻烦你在这里等待一下，这里的邀请应该是对我们的。”

    “呐，有危险吗？”绮罗问道。

    苏冥摇摇头，“对方能干涉概念，想针对我们用不着这么麻烦。”

    虽然完全没预料到，一个随意的散步会遇到这种展开。但是苏冥和紫堇都有一种很明确的感觉，有人想要见他们。

    亦或是，其中一人。

    两人一兽互相挥手，绮罗留在原地，苏冥和紫堇继续往深处走去。

    为了不影响对周边的探知，他们没有使用照明术。在斜井范围内还行，但是下到巷道后地形变得复杂，苏冥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紫堇伸手牵住了他，带着他调整方向，“那边是石门，我们走主井下去。”

    “你怎么这么熟悉？”苏冥问道。他只是有即视感，学者却简直像回家。

    “矿井的结构都是大同小异。”紫堇解释道，“我到人类世界以后，在里面穿梭习惯了。”

    这位前巨龙最初的谋生方式，就是卖苦力挖矿。

    “矿井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我力气大，挣的钱比别人多很多。”紫堇解释。她找到了竖着的主井，牵着苏冥飘向矿洞的底层，“有时候变形术累了，能轻易找到没人的地方，恢复成本体休息。”

    “你挣的工资够吃饭不？”苏冥问，他想起了胃口巨大的独角兽。当时还是巨龙的紫堇，哪怕还是幼龙，估计也不是绮罗能相比的。

    “矿区的食物都很廉价。”紫堇解释道，“而且你知道的啊，我擅长抓老鼠。随便找个黑一点的巷道一钻，就能吃饱。那个铜矿非常大，走上一个月都不带重复的。”

    苏冥牵着女孩的手紧了紧。他放松语气道，“你跟老鼠渊源真深厚，我记得你的第一篇论文就是关于老鼠的。”

    “你都读到这里了。”紫堇惊叹道，“《老鼠杂交的遗传研究》，还是《胚胎畸形探索》？”她问，“我不太记得哪一篇在前了。”

    久经信息量爆炸的互联网考验，苏冥的阅读速度明显在学者之上。一册书几万字左右，苏冥一小时就能看完，挑重点的概略阅读则更快。

    “你在考我吗？最早的肯定是《鼠鼠日记》啊。”他不解道。

    浮空术的微光中，震惊爬满学者的脸庞，“等下，你怎么找到那个的！”她回头瞪向苏冥，“我藏得很好的！”

    “那本外壳写着《经济学原理》的书，打开却放是一沓手写稿，挺好找的啊。”

    紫堇另一只手捂住嘴，神色难以置信，“不是，那种东西——我上锁了！”

    对话中，两人飘落在了最下层的巷道。

    “六个颜色代表不同的魔法元素，按照你释放『六芒·神敕』的元素顺序触发就好，我还以为是你故意留下的谜题呢。”

    学者动不动弄谜题，苏冥一开始解锁的时候确实没多想，还奇怪这次的怎么这么简单。

    紫堇松开牵着他的手，“你全读了！？”

    “嗯。写得很细腻，鼠爸爸和鼠妈妈一点点筑巢穴，养育老鼠宝宝——”苏冥认真地说道。

    紫堇气急，掰断边上支撑矿洞的木柱，砸向苏冥。后者只是抬起左手挡了一下，就被打飞，撞在洞壁上。

    她羞恼地看着苏冥，发现他只是靠着洞壁站着，并没有丝毫对战的意思。

    紫堇也只能丢下木柱，走到他身边，没好气地扯过他左臂，将自己的手掌按上，施展起水系法术温润伤处。虽然没动真格，但苏冥也没开启防护，些许小伤在所难免。

    “我们不是约定了安全词吗？”紫堇质问。按照他们的约定，这种情况下使用安全词，对战就会终止。

    “翻看了你的私物，挨一下不算什么吧。”

    紫堇咬咬嘴唇，“虽然那些黑历史我不想被人看到。但已经被看了，只能接受道歉——你觉得我那么不讲道理吗？”

    苏冥摇摇头，“好吧，是我自己心乱而已。其实那天看到手稿，我哭了很久。

    “我读过你的论文《老鼠杂交的遗传研究》，这个世界的遗传学奠基之作。也读过《胚胎畸形探索》，它开创胎儿畸形的检测理论和方法，后续你还降低难度和成本，将这个技术普及到全世界所有种族。想到这一切的开端，只是一只孤独流浪的幼龙，在昏暗的矿坑里做着苦力，寂寞的时候与老鼠相伴——”

    苏冥擦了下眼角，“果然人类就是爱哭。”

    “也没这么可怜的……”资深矿工小声道，“那段时光，我还挺乐在其中的。”

    她说谎了，因为想起往事自己也曾流泪，即便还是身为龙的时候。孤寂时，幼小冻饿的她会趴在昏暗无人的地下，默默垂泪。面对着漆黑的矿井，不知该思念何方。

    这样的生活，直到遇到大学者吉尔伯特才得以改善。对方惊艳于紫堇对老鼠的研究，从此引领她走上学者之路。

    紫堇抬头看着苏冥，没有光线，但是他们可以很清晰地相互感知。原本藏匿的隐晦情绪，在黑暗和安静的环境中被凸显出来。

    这些文稿就算是导师吉尔伯特也没有看过。那个时候她还不太会书写，纸张上一半是涂鸦，遣词生涩稚嫩，也亏得通用文不是母语的苏冥能够读懂。

    她突然觉得有些事已经不重要了，埋藏最深的黑历史被这个人看到也无所谓。苏冥没有嘲笑，他理解她的学术，欣赏她的成就，对她的境遇感同身受。

    即使是学术界那些人，在被迫承认她成就的同时，暗搓搓地赋予她一个栗鸮的称号，用猫头鹰来阴阳与老鼠的关联。气得她后续套了好多麻袋。

    ****

    紫堇刚想说话，苏冥突然直起身。女孩停止治疗，两人并排站在漆黑的巷道中间，警惕地看向四周。

    视野中并没有任何异常，但苏冥的感知中，空间元素活跃度在不断攀升。

    “看来是找你的。”即便是无法感知空间元素的紫堇，也知道了异常。

    苏冥微微点头，闭上眼睛收敛心神。空间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概念，即便是他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空间法师，研究了这么久，也难以触碰其中的深邃。

    波动越来越大，苏冥将精神力放空。空间没有能量，是所有物质存在的凭依，无法像普通元素一样被改变。

    无界，永在！

    四周的涌动陡然静止。他睁开眼，环绕的黑色如同镜子。他想往前走，但面前出现了自己的镜像。

    他想向上，上方也出现了同样的镜像。

    自己依然在原地。

    他看向自己的左手，那里牵着一个人，对方也同样看向他。

    有事情发生了改变，空间在某一刻翻转，找他的人已经来了。

    “所以，你找我做什么？”苏冥开口问道。

    人影出现在了他正前方，与他面对面，但左侧的也没消失。这不是移动或复制，一切都只是空间在折射。

    颜色早已褪去，世界只剩下黑白。面前的人形是一个漂亮的女孩，有着窈窕的身段和柔顺的长发，穿着一件飘飞的布裙。

    但是在亡灵法师的视野，苏冥窥见的是另一个真相。

    “Archlich，大巫妖！”

    大巫妖女孩突然抬起手腕，那里戴着一个手环。她将手环取下，双手捧到苏冥面前，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这是要交给他？

    苏冥仔细看了看，是一个非常朴素的骨质手环，简约的花纹将它分为十二节。和飘渺的大巫妖不同，它的存在凝实，也是这里唯一有颜色的存在，似乎整个空间的力量都用在了它上面。

    手环内侧刻着两个字，晨·昏。

    他伸手去拿，在触碰的瞬间，晨昏手环碎散分解，连带巫妖的手也荡漾起来。

    仿佛对面是在水中！

    苏冥收回手，面前的形体重新汇聚，手环也再次出现。他突然理解到，眼前的这一切，与他本人并不在同一个空间！

    巫妖神色冷淡却温和。她歪着头，双手捧了捧，示意苏冥赶快拿走。

    尽管苏冥脑子里有一大堆疑问，但当下应该是先取得这个手环。而跨越空间拿东西的事，他熟得很！

    符文流转，术式迅速构建，苏冥展开『万物召唤』。

    魔力倾泻而出，手环存在的概念开始解析。显然手环不是什么寻常东西，苏冥发现自己的法术规模很快到了极限，信息量无法承载。

    一个细小的手环，却远远超过了比它巨大得多的地球设备。

    苏冥集中精神，开始动用全力，大量符文在身侧展开，构建出嵌套的多重法阵，蜿蜒地布满他这一侧的空间。这个技术他才堪堪掌握，并不是异界法术中的技巧，而是融入了递归理念。通过符文运算层层放大自身的操控能力，席卷指数级的资源来构建术式。

    但还是不够，苏冥依然无法触碰到手环的本质。就连对面的巫妖，也变得有些焦急。

    苏冥心一横，将思绪重新沉浸回进入这里时，那个瞬间的感受。

    感知刹那进入无界，原本安静的空间元素陡然跃动，形成强烈共鸣。

    在无界认知中，距离和阻隔失去意义，苏冥的意识与手环触碰，激活了全部术式。

    『无限式·万物召唤！』

    大巫妖手中的晨昏手环崩碎消散，苏冥手里则握住了某样东西。

    下一刻，海啸般的魔法反噬席卷而来，苏冥顿时陷入黑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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