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堇有些困顿，起身道，“我去睡了。”说罢便离开了工作间。

    凯莎琳之前的伤没痊愈，又经历了一番惊险逃亡，松懈下来同样全身疲软。她躺回床上，“我休息一下再分析态势。”

    “孩子给我。”苏冥走过来，从她怀里抱过小团子。

    他通过耳机与汉斯特沟通了下状况，列车运行一切正常，但车厢摆动有些大。

    尤妮尔也正好来找他，为的正是这件事。

    “这段路雪地夹杂了大量碎石，很多转向刃片都被磕坏了。”她向苏冥汇报状态。

    这类问题上次翻越第一阶段的时候遇到过，苏冥已经让地球那边的设计工作室采取对策。他安排苗欣对齐了一下进度，发现进展顺利。

    “已经准备换装成弹性结构，下次整备的时候进行。”苏冥对尤妮尔道。

    随后苏冥也离开了工作车厢，但是小团子被尤妮尔拿走了。她表示自己的骨折已经不碍事了，这点事没问题的。

    ****

    虽然前后没差几分钟。当苏冥来到生活区的房间时，紫堇已经卷着被子睡着。女孩的睡容很恬静，既不像战斗时的冷厉，也不像做研究时专注。

    这几天他发现，紫堇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趴着睡觉，不知道是不是作为巨龙留下的习惯。

    但细想，最开始见到她，可没这个特点的。

    纠偏刃片出现故障，影响到车厢部分的噪音也大起来，不时有难听的擦雪声发出。苏冥伸手替紫堇布置起静音结界。现在要保证她的充分休息，尽快恢复力量。

    但法术遭遇到意料之外的干扰，符文刚构筑出来就崩溃掉了。

    苏冥莫名其妙，这个法术难度已经在他能力所及。他寻找原因，很快怀疑到了紫堇的床。

    苏冥掀开薄薄的垫絮，果然在下面发现一层铺得整整齐齐的辰金。

    还真就是巨龙的做派么！他忍不住吐槽。

    但辰金的特性是稳定法术的，这肯定不是罪魁祸首，苏冥把目光投向紫堇的枕头。他伸手一按，指尖传来的坚硬触感——里面果然是魔法晶核原石！

    自从知道紫堇的企图后，苏冥一直将这些晶核藏得很好。他用骨质将其包裹，做成货车车厢的底板中。想必是这几天取出一半出来做反射镜时，一时疏忽暴露了。

    全知视野，真就防不胜防！

    苏冥很轻柔地将紫堇推到自己床这一边，这次他终于成功的释放出静音结界。

    然后他将辰金和魔法晶核全部收起，重新换了方式藏匿。

    折腾完毕，苏冥终于重新返回房间，爬上床躺下。他反射性去检查小团子，却发现今晚不用带娃了。

    窗外，飞扬的冰屑中，青年文明号一路疾驰，将身后的敌人甩得越来越远。

    ****

    尤妮尔被小团子闹醒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她冲泡了牛奶，更换了尿布。

    然后小家伙就不肯睡了。动静不算大，却还是吵醒了隔壁的苏冥。

    他睁开眼，青年文明号在夜色中依然在前进。这就是机械力量的优势，白霰骑兵哪怕是最强大的雪原野战部队，行进一天后，夜晚也得乖乖驻扎休息。或许人员可以坚持，牲畜也会难以为继。

    蒸汽列车，却可以二十六小时不停驰骋。

    看向旁边，静音结界运转正常，紫堇依然趴着在睡，嘴角流出一丝晶莹。

    苏冥来到了工作间，看到凯莎琳已经起床。长桌已经被她改造成了沙盘，上面插着各种旗标。

    她也只是稍事休息了下，就起来继续工作。

    苏冥看了下车窗的夹层，发现放着一些肉汤和卷饼。他取出，放进微波炉加热。外面的气温是零下二三十度，所以窗户夹层内的温度也在零度以下，大家都习惯把这里当冰箱用。

    然后苏冥走到沙盘前，问凯莎琳，“分析得怎样了？”

    “我们现在的状况，有点三方合围的味道。”凯莎琳指向沙盘上的模型，“这辆列车能走的路线相对单一，后方是白霰骑兵。翻越中岭山脉红果坡以后，左边是布冰城城卫团，右边——”她在沙盘上插下一个黄色的旗子，“北地领主联盟的贵族军。他们的驻地布莱克领不算太远，有可能堵住旧河道，将我们迎头拦住。”

    “贵族军也会参与围堵？”苏冥皱眉。

    “白天的那个法师队，有几个我认识，能确认隶属于贵族军法师团。”凯莎琳叹气道，“我有点体会到你们当初的境地了，怎么好好的来一趟北地，就四面楚歌了！”她捏拳砸了一下桌子，“完全不可理喻！”

    “贵族军的战斗力，不怎么样对吧？”苏冥问道。旧河道距离布莱克领同样不算很近，这种气候条件下机动过来，展开拦截，对部队的素质是有要求的。

    “贵族军的规模不小，其中是有精锐部队的。”凯莎琳道，“最好能避开。我们有更多的路线选择吗？”

    苏冥摇摇头道，“没有了，青年文明号爬坡能力有限，对地形很挑剔。”

    “那就没办法了。”凯莎琳道，“贵族军的首领季米特是个厉害角色，青年文明号的特性瞒不了他，所以我们要准备交战了。”

    “如果战斗无法避免，我们能在野战中扎穿任意一方。”苏冥也交底己方战力，“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厉害！”凯莎琳冲着苏冥比了个大拇指，“容我思考一下从哪边突破，这需要做很多推演。”

    ****

    “那我们先讨论下另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好好地会变成这样。”苏冥敲了敲桌子，“我没打算把责任推给你，知道现在就算是放弃你，也无法解决问题了。”他开诚布公道，“但是我需要知道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

    “抱歉，我很想回答你的问题。”凯莎琳苦笑一声，“但我真不知道。我并不蠢笨，我没有得罪这些势力。他们刺杀我这件事，一定是有问题的！”

    “你确定不是做过了什么而不自知？”

    “就是因为自知。”凯莎琳正色道，“才知道自己根本不值得这些！”

    凯莎琳是星辰皇后，兼光明神殿执事官。但比起国家存亡，这点身份根本不够分量。现在的局面对于寒山王国来说已经算是在悬崖边缘，如果成功杀死她，将一切痕迹抹掉，并找个足够分量的替罪羊嫁祸，可能还有机会避免与星辰帝国撕破脸的结局。

    “这一切确实不合理。”苏冥道，“但现状就是这样。”

    “如果有通讯塔就好了。”凯莎琳道，“我还第一次遇到这种两眼全黑、什么情报都没有的状况”

    “所以我才想问。”苏冥道，他重复先前紫堇的问题，“皇后阁下，你到底做了什么？”

    刚刚学者提问时，凯莎琳有回避话题的嫌疑，苏冥确定这其中有事。

    “我真没招惹这些势力。”凯莎琳道，“我和寒山王室的成员关系都挺好，有过多次合作。跟北地贵族交流不多，但绝对不存在得罪。”

    “其他方面的也麻烦说下。”苏冥坚持道。

    凯莎琳犹豫了下，重新在长桌前坐下，“是有些不便说的事情，与这次的事件无关。”

    苏冥伸出手掌，示意星辰皇后继续。

    凯莎琳踌躇了一番，终于决定让步，“我可以讲，但你需要许诺：在我离开之前，这些谈话内容绝对不能告诉艾丽莎。”

    果然有事，就知道这不是个省油的！苏冥眼皮一跳，点头应下，“好。”

    ****

    叮的一声，微波炉倒计时结束。苏冥把加热好的肉汤拿出来，给凯莎琳盛了一碗。

    凯莎琳拿起勺子喝汤，“这事得从教会说起。在艾丽莎离开学院不久，我被分配到教会福音部工作。我勤快，又能做事，很快崭露头角，成为中层管理，但也到此为止了。”

    凯莎琳只是没有背景的平民，到这一步已经是尽头。

    “我不喜欢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也不喜欢教会暮气沉沉、油腻恶心的高层，我就开始琢磨，怎么打破这一切。”

    苏冥将卷饼加热了一下，回到长桌前，泡汤吃起来。

    “是不是很可笑。”凯莎琳道，“一个小小的神官，却因为无所事事，就想着挑战教会这个庞然大物。”

    “你的打算是谋求上位，主导教会的改革？”苏冥道。

    “怎么可能。”凯莎琳道，“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认识帝国军神，也没认识夏里科，没有任何人脉。我面对的也不是几个人，是神约派这样一群相互勾连、利益交错的门阀！”

    她展开放在桌上的炼金书《青简芸帙》，显出密密麻麻的书目，“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里面收录了这个世界的全部历史文书。”

    苏冥闲暇不多，只是大概翻阅过其中的通史部分，“所以？”

    “我从这个世界的过往中找到了思路——对付一个阶层，依靠个人力量是不可能的，这需要另一个阶层。王朝迭代，世事变迁，莫不是如此。”

    苏冥眼睛登时一亮。他原以为会是一个俗套的权术故事，听到这个展开很是意外。

    “制造新阶层？愿闻其详！”

    凯莎琳却摇摇头，“不是我，一切源于艾丽莎。她对神语的破解，大幅度降低了这门语言的学习难度，使得普通的平民信徒也可以掌握这种原本被高层垄断的力量。”

    神语神术？

    苏冥想起了不久前紫堇对他说过，她神语学习笔记的事情。

    “我利用自己在福音部的身份，私下向平民扩散新神语的教材，宣扬平等意识。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但是很快形成了小组，然后是组织。最后不断扩大，成员越来越多，直到被教会察觉。”

    苏冥抬头看向面前这位端着汤碗，正在啃咬因为微波炉加热、有些变硬的卷饼的女士，眼里突然涌出复杂难言的意味。

    “我一直很谨慎，没被抓到尾巴，但是涌现的平民精英成了出头鸟，他们被神殿高层陆续被发配来北地，逐渐形成了北流这个派系。”

    “稍等，让我捋捋！”苏冥伸手止住凯莎琳的话。凯莎琳跳过了一样关键的东西，她从无到有发展出这个组织的起步速度，太快了！

    更多细碎的事浮现在眼前，并陡然串联起来。

    “这你也敢！”苏冥震惊道，“艾丽莎是真会杀你的！”

    ****

    五天前，那个暴风雪即将来临的夜晚，苏冥和紫堇开着雪地车，在冰原上搜索凯莎琳的踪迹。

    搜索的过程非常无聊，两人持续找着话题。

    “你离开学院的时候，做什么愚蠢的事情了？”苏冥问学者，“竟然让还是小女孩的凯莎琳搭救。”

    “还不是因为神语。”紫堇叹气，“那个又老又破的语言，词缀混乱，表意不明，让我研究得不胜其烦。”

    学者掌握了异界绝大多数的语言。而且同样是接受『通晓语言』法术，但是紫堇只用两天就能熟练运用中文和英文，比苏冥快不知凡几。

    以她的语言天赋能都埋怨，这个“神语”一定奇葩到相当程度了。

    “除了死记硬背，完全没什么别的办法。效率低，进度迟缓。”紫堇继续道，“然后我一气之下，跑去找神语的原始资料，想看看它到底为什么这么奇葩。”

    “原始资料？”

    “碑文呗。”紫堇解释，“它流传下的书籍都是反复传抄，我怀疑这其中是不是积累了太多错误。”

    字母类语言缺乏自纠错的能力，容易在传抄过程中出现各种异变，并产生出大相径庭的版本，紫堇有此想法很正常。

    “但是我造访了几处神语石刻碑文的遗址，并没有发现这方面的问题。”学者继续道。

    “你接下来做什么了？”苏冥挑眉，以女孩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

    “考古常用法术，『逆物回溯』呗。”紫堇轻描淡写道，“既然看现在的碑文找不到问题，就把它恢复到最初诞生的模样。”

    “不不不，这不是考古常用！”苏冥抗议道。『逆物回溯』确实能重现初始状态，但被重现的物体会灰飞烟灭，没有考古学者这么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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