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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大。

    刚做完实验的路知尘气喘吁吁地蹬着自行车，把手上还挂着准备当夜宵的泡面以及三根火腿肠

    正逢春节假期，时间又已经过了晚上八点，路上不能说冷冷清清，只能说是空无一人。

    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他轻车熟路地骑到博雅塔旁，随手把自行车往路边一靠。

    从塑料袋里摸出一根火腿肠，看了眼泡面，犹豫片刻，又抽出一根，转身朝路旁的灌木丛走去。

    扒拉开路旁的灌木丛，毫无意外地，路知尘一眼就看见了那一只橘猫。

    路知尘习惯性地叫它“学长”。

    和其他会朝着学弟学妹喵喵叫讨食吃的猫不同，这一只尤其显得特立独行。

    他第一次遇见它，是在补实验课学分的深夜。

    当时他正为了一门挂科的实验课补着学分，大晚上骑着自行车经过，无意间在草丛边发现了它。

    它瘦骨嶙峋，坐着一动不动地看向远方，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手边正好有根火腿肠，便掰了一截扔了过去。

    谁知这猫看了眼滚到脚旁的火腿肠，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去吃的迹象。

    路知尘也没在意，骑上自行车就回了寝室。

    之后的时间里，每一天的晚上他都能在同样的地方发现那只瘦骨嶙峋的猫。

    他每次都喂，猫每次都不吃。

    但第二天再去看时，扔过去的火腿肠小鱼干之类的零食总会消失不见。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路知尘倒是习惯了每晚多买上那么一两根火腿肠或者是小鱼干，然后带给这只特立独行的橘猫。

    今晚也是一样。

    这只橘猫正如往常一般蹲着看向远处的湖面，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路知尘的到来毫无反应。

    路知尘拆开火腿肠的包装，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地上，再将包装纸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如同每日任务般的动作做完之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像往常一样骑上自行车走人，而是拍了拍草地，坐在了橘猫的身边。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怕惊扰到了猫。

    不过橘猫只是斜睨他一眼，继续凝视湖水。

    “学长，”路知尘微微叹了口气，“吃了我这么多东西，陪我说说话总不过分吧。”

    夜风掠过湖面，捎来潮湿的凉意。

    猫自然不会说话，甚至连一声喵都不愿意给他。

    路知尘也不在意，只是跟着看向一片漆黑的湖面。

    “湖里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你平时睡哪儿？就这儿吗？”

    “.其实你不喜欢吃火腿肠吧？”

    路知尘喃喃地问着，可问题坠入黑暗，连个水花都没溅起。

    于是最终，一人一猫之间只剩下了一片沉默。

    路知尘望着湖面上破碎的月光，忽然觉得眼前这只瘦骨嶙峋的橘猫，简直就像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

    自从父母在那场车祸中离开后，他就如同惊弓之鸟，仓皇逃进燕京的大学生活。

    ‘忘记过去吧，重新开始。努力学习、认真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路知尘也曾这样反复说服自己，但空洞的口号终归只是口号。

    课堂笔记上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教授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

    室友们分享的趣事、邀约的球赛、生日聚会的笑声，都在他机械的‘嗯’‘不用了’中渐渐稀疏。

    说实话，室友们人都挺好，有问题的是他而已。

    远处博雅塔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模糊，路知尘突然感觉鼻子有些酸。

    他过得其实一点都不好。

    每天机械地上课、吃饭、做实验，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好像只要按部就班地活着，下一次自己推开家门时，那句熟悉的‘回来啦’就还会在耳边响起。

    可他没有家了。

    春节假期，同学们都拖着行李箱欢天喜地地回家去了，只有他还留在冷清的宿舍里。

    每当这样阖家团圆的节日来临，那些被刻意压抑的孤独感便如潮水般涌来。

    喜庆的气氛、热闹的人群，都无一不在提醒他.

    他没有家了。

    “学长，”路知尘声音有些发哑，“今年春节.我们一起过吧。”

    橘猫没有理他。

    路知尘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正要站起身来，身后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和他方才拨开灌木的动静如出一辙。

    他起身的动作愣在原地，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灌木丛。

    “诶呦我去，挤死我了”

    伴着一声清脆的抱怨，灌木丛里钻出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雪团子’。

    那人拍打着沾满枯叶的羽绒服抬头，恰好对上路知尘错愕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路知尘呼吸一滞。

    少女眉目如画，青丝如瀑，一点红唇宛若雪中红梅，不施粉黛的素颜美得如同河洛之神。

    博雅塔下，两个不期而遇的身影在湖边面面相觑。

    对面的少女动作僵在原地、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显然也没料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还坐着个人。

    正当路知尘脑中一片浆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他听见少女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传进他耳畔。

    “你是.在哭吗？”

    “诶？”

    路知尘怔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眼角，触感一片湿润。

    看着正摸着橘猫的少女，路知尘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开口道谢道：“谢谢你的纸巾。”

    “啊没事，”少女随口回了一句，“你也是来看奈奈的吗？”

    “奈奈？”路知尘愣了一下。

    “就是她啦。”少女挠了挠橘猫的下巴，原本高冷的不行的橘猫发出一声慵懒的喵喵声，“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哦。”

    学长你居然是学姐吗？

    还有为什么对我理都不理，现在却在她手里这么乖巧啊撸猫也是要看颜值的吗？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面前的少女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个.我叫邱柯静，汉语言专业。”

    路知尘这才回神，条件反射般答道：“路知尘，计算机系大二。”

    “原来是学长啊。”邱柯静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绕着猫尾巴。

    对话突兀地断了线。

    夜风掠过草坪，卷起几片枯叶在他们之间打转。

    邱柯静低头专心喂着猫条，橘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路知尘则盯着自己的鞋尖，喉结动了动又归于沉默。

    这情形荒诞得让他恍惚。

    五分钟前他还在这跟一只猫伤春悲秋，转眼就冒出个闪闪发亮可爱无比的少女——而且还是会在半夜跑来喂流浪猫的那种。

    就在路知尘坐立难安，正盘算着找个借口离开时，邱柯静忽然开口：“这是学长养的猫吗？”

    她扬起小脸，月光在她脸上上投下细碎的银光。

    不知为何，路知尘心跳突然就停了那么一拍。

    “不是，它.算是野猫。”他抿了抿嘴，“就是每天都在这儿，我偶尔.”

    路知尘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向一个陌生女生解释和一只猫的关系，这场景怎么看都透着股荒诞。

    “哦”邱柯静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对话便又这么突兀地中断了。

    路知尘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邱柯静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抚摸橘猫，眼神专注而温柔。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轻轻梳理着猫咪的毛发，指尖偶尔陷进橘色的绒毛里。橘猫舒服得眯起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一缕碎发从她的耳后滑落，随着夜风轻轻晃动，她却浑然不觉。

    路知尘张了张嘴，那些准备好的告辞在舌尖转了个弯，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却是另外一句：

    “你春节不回家吗？”

    邱柯静的手指在橘猫的背上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顺着毛。

    “不回啊。”

    她语气自然，可路知尘却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蠢的问题。

    大过年的不回家，不是买不到票就是有不能回的理由，他这样直白地问出口，简直像在揭人伤疤。

    “不好意思，”他连忙开口，“我”

    “没事啦，”邱柯静嗯了一声，“没什么好道歉的。”

    路知尘抿了抿嘴，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这下是真打算告辞走人了，可刚打算站起身，少女却又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学长，奈奈旁边的火腿肠是你喂的吗？”

    “呃”路知尘迟疑了一下，“嗯，但每次我喂给.奈奈，她都不愿意吃。”

    “这样吗？”邱柯静似乎有些惊讶，想了想，伸手拿过一小节火腿肠递到了橘猫嘴边。

    橘猫轻轻喵了一声，张嘴小口小口地咬了下去。

    路知尘：“.”

    果然是人的问题是吧？你这看颜值的肤浅猫咪

    “她很喜欢学长买的火腿肠呢。”邱柯静轻声道。

    路知尘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学妹，你不怕我是什么坏人吗？”

    说实话，虽然看得出来她已经警惕地留出了一段距离，可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湖，路知尘是真有点佩服这家伙的心大了。

    “啊，这个啊，”邱柯静随手把玩着猫尾巴，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我兜里有防狼喷雾哦。”

    路知尘：“.？”

    感觉若无其事地说出了了不得的话了呢。

    “好吧，开玩笑的。”邱柯静突然轻笑出声，“其实是一个大半夜会来湖边陪流浪猫哭鼻子的学长，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吧？”

    路知尘还没从这句话里回过神来，少女已经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火腿肠碎屑，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

    “那我先走啦，学长再见。”

    少女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身影重新隐入灌木丛中。

    路知尘望着晃动的枝叶发怔，转而看向身旁的橘猫。

    这只被叫做‘奈奈’的猫咪又恢复了疏离的姿态，在湖畔端坐如雕塑，目光投向远方的水面。

    直到跨坐上自行车时，路知尘仍有些恍惚。

    道路静悄悄，唯有风拂树叶的沙沙声。

    他回头望去，灌木丛掩去了橘猫的身影，而那个如月光精灵般美好的少女，仿佛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应该不会再见了吧

    路知尘收起思绪，踩着自行车往宿舍方向驶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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