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

两个字，几乎是从木婉清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又惊又怒。

这一刻，她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

什么将计就计，什么引蛇出洞，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根即将触碰到她面纱的手指，那双含笑的、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彻底点燃了她心中压抑的所有羞愤！

她只知道一件事。

这个登徒子的手，绝对不能碰到她的面纱！

那是她用性命立下的誓言！

“淫贼！我杀了你！”

一声尖啸划破长街的喧嚣，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木婉清提着那柄失而复得的长剑，内力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箭矢，“愤而”杀了上去！

剑光凛冽，杀气腾腾，完全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街上的路人再次哗然，连滚带爬地向两边退开，生怕被这神仙打架给波及了。

然而，面对这饱含恨意的一剑，林渊却哈哈大笑。

笑声清朗，在长街上空回荡，没有半点被追杀的窘迫，反而充满了戏谑。

他身形向后飘退，脚尖在青石板上虚点一下。

整个人，便轻巧地向后滑出数丈远。

那姿态，闲适得过分，哪里是在躲避追杀，分明是在月下闲逛，被一个娇蛮的姑娘追着打闹。

“来啊。”

林渊的声音悠悠飘来，精准地钻进木婉清的耳朵。

“追上我，这颗人头就给你。”

挑衅！

这是赤裸裸的、最极致的挑衅！

木婉清银牙紧咬，面纱下的脸颊涨得通红。

她将身法施展到了此生的极限，剑招连绵，织成一片森然的剑网，死死罩向那道青色的背影。

可无论她的剑有多快，攻势有多密。

那道身影，总能与她的剑尖，维持着不多不少、恰好三尺的距离。

三尺。

一个让她拼尽全力也无法触及，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对方有多游刃有余的、屈辱的距离。

他进一步，她便退一步。

他快一分，她便慢一分。

他就那么闲庭信步地在前面“逃”，身影在人群和摊位间穿梭，却连一片衣角都没弄脏。

她则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用尽了全部力气，却始终碰不到那片飘忽的云。

一追。

一逃。

一黑一青两道身影，在长街之上，飞速向着城外掠去。

茶楼上。

段誉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前一秒，楚大哥还是救苦救难的盖世豪侠。

下一秒，怎么就成了被美人提剑追杀九条街的登徒子了？

楚大哥……他……他怎么能当街调戏人家姑娘呢？那轻浮的话，那想揭面纱的动作……

段誉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从小读的圣贤书根本解释不了眼前这离谱的一幕。

可不知为何，看着楚大哥那副潇洒不羁、游戏人间的样子，他又觉得……这……这好像才是真正的大侠风范？

快意恩仇，随心而为，不被世俗礼法所束缚。

眼看两人一追一逃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街尾，段誉心里急得像有蚂蚁在爬。

“不行！我得跟去看看！”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学习真正大侠风范的机会！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也顾不上桌上还温着的酒菜，慌慌张张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啪”地拍在桌上。

“店家，结账！”

随即，他学着林渊之前的样子，一个翻身，也从二楼的窗口跳了下去。

可惜，他没有林渊那神仙般的能耐。

预想中的飘然落地，变成了一次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哎哟！”

段誉在地上踉跄了好几步，才靠着凌波微步的肌肉记忆勉强站稳。

周围路人投来看傻子一样的目光，还夹杂着几声没忍住的嗤笑，让这位大理世子一张俊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他也顾不上丢人了。

运转起那套还磕磕绊绊、时灵时不灵的《凌波微步》，拼了命地追上去。

“楚大哥！等等我啊！”

他在心里呐喊。

只见他的身影在长街上忽左忽右，一脚踩翻了货郎的扁担，苹果滚了一地；转身又差点撞进一位大婶的怀里，引来一片叫骂。

他跑得狼狈不堪，速度却着实不慢，玩了命地跟在那两道早已远去的身影后面。

一个在前面悠然引路。

一个在中间含愤猛追。

一个在最后手忙脚乱，鸡飞狗跳。

……

城外，废弃破庙。

夕阳的余晖将断壁残垣染上一层橘红。

风穿过破败的门窗，发出呜呜的声响。

林渊的身影，在破庙正中，悄然站定。

他负手而立，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唰！”

他刚停下，木婉清的身影便紧随而至。

剑尖破风，直指他的后心。

她呼吸急促，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一路狂追，几乎耗尽了她的内力。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里荒无人烟，正是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对方看似逃窜，实则是在故意引她来这里。

林渊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抬起头，视线穿过破庙的废墟，望向那腐朽倾颓的庙门。

“朋友，跟了一路，脚不酸么？”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破庙的每个角落。

木婉清心头一凛，握紧了剑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全身戒备。

话音刚落。

一阵阴恻恻的狞笑，突兀地从门外响起，像是猫头鹰在哭，让人头皮发麻。

“桀桀桀……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伴着笑声，一道瘦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正好堵死了破庙唯一的出口。

来人面容猥琐，一双老鼠眼死死盯着庙里的木婉清，脸上是得逞的狂笑。

正是去而复返的“穷凶极恶”云中鹤！

“小美人，这次，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木婉清的脸色，在看清来人的瞬间，骤然惨白。

她瞬间明白了林渊的全部用意。

从街上的挑衅，到一路的追逃，全都是为了把这条毒蛇引到这个陷阱里！

她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再看向林渊的背影时，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你早就知道他会跟来？”

“不是他，是他们。”

林渊终于转过身，纠正了她。

他的鼻子在空气中轻轻动了动，闭上眼，动作优雅得像在品鉴绝世美酒。

“这个属耗子的身上，沾了另一种人的气味。”

他睁开眼，看着满脸震惊的木婉-清。

“一种常年和毒虫药草打交道，才会有的，又苦又冷的味儿。虽然很淡，但对我来说，比茅房里的石头还显眼。”

“只抓一条小鱼，有什么意思？”

林渊的视线越过她，落在庙门口狞笑的云中鹤身上，那神情，像是在看一只已经落入笼中的耗子。

“要钓，就要把水里那条最毒、最会躲的，一起给它拉上岸来。”

云中鹤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他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不对劲！

这个小白脸，太平静了！平静得诡异！

“装神弄鬼！”

云中鹤心中大疑，决定先下手为强，试探一番！

他怪叫一声，身形一晃，这次没有扑向木婉清，反而化作一道残影，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闪电般抓向林渊的面门！

这一爪，他用上了十成功力，自信就算是铁人也能抓出五个窟窿！

然而，林渊没躲。

只在云中鹤的爪风即将触及面门的瞬间，他的身子，只是轻描淡写地，向左侧了半步。

半步。

云中鹤的爪子带着万钧之力，擦着他的鼻尖险险划过，凌厉的劲风甚至没能让他的一根头发晃动。

一击落空，云中鹤亡魂大冒。

这是什么身法？！

他不信邪，怒吼一声，攻势更急，双爪齐出，化作漫天爪影，封死了林渊周身所有退路。

可林渊依旧站在原地。

他只是抬起了手。

然后，在漫天爪影中，精准无比地、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云中鹤的食指。

“就这点本事，”林渊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带一丝感情，“也配叫‘穷凶极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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